新型垃圾处理厂的工作模式是:每天,垃圾厂定时接收从国内外运来的生活垃圾,一日两次。这些垃圾先称重,然后被倾倒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坑中(坑壁是由石墨烯材料制成的,造价不菲)。然后,工厂的技术人员根据当日的垃圾重量,配制出相应剂量的溶解液——由于溶解液无法长时间保存,显然不可能先生产几十吨储备起来。只能当日配制、当天使用,并且全部用完。
这些都是相应法律明确规定的。为了防止某些居心叵测的员工悄悄把剩余的溶解液带出工厂。这东西能杀人于无形,毁尸灭迹什么的简直是小菜一碟,所以必须进行严格管控。
新型垃圾厂的员工,大致由技术人员和垃圾处理员两类人组成。技术人员是掌握着溶解液配方的高级人才,他们的工作,是根据当日垃圾的重量,配置出刚好可以将这些垃圾处理完的溶解液。接下来的事,就可以交给垃圾处理员来做了。他们会背上由石墨烯制成的特殊容器,像给菜地喷洒农药一样,把每日定量的溶解液喷洒在堆满垃圾的圆坑中,看着它们融化成一滩水,流入下水道——工作就完成了。
这两类人,虽然在同一个地方上班,薪资待遇却是云泥之别。很显然,垃圾处理员的工作,只要是一个身体健全、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做;而负责配制溶解液的化学家们,则是掌握着等同于国家机密的特殊人才——他们的薪资,几乎是垃圾处理员的20倍。
滨海市垃圾处理厂是国内第一批新型垃圾处理厂。卢清辰和陈浩是这里仅有的两名垃圾处理员——因为这份工作实在是太简单了,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两个人足够了。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他们只要穿上特制的工作服,戴上像宇航员一样的头盔,把溶解液对着垃圾坑一阵喷洒就行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别把溶解液喷在对方身上。但是根据规定,两名工作人员分别站在大坑的两头,中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除非蓄意谋杀,否则要喷洒在对方身上,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卢清辰和陈浩是同时应聘入厂的。他们俩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单身、缺乏才华和学识,也没有资源和背景(有这些的谁来当垃圾处理员?)。应聘这份新型职业,一方面是因为门槛低,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溶解液的好奇。这项神奇的发明,除了垃圾处理厂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过。所以,即便月薪只有不到四千元,他们也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劳动合同。
工作的前几天,还是很有乐趣的。看着堆积如山的垃圾像冰激凌一样融化,着实是一件趣事,甚至还蛮有成就感。可惜的是,这种新鲜感在一个星期后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每天一成不变的重复性劳动。做这份工作不需要跟任何人交流,也不需要创意和**。从某种角度来说,比扫大街的环卫工人还无聊——他们偶尔还能看上一出吵架或打架的闹剧。对于两个年轻人而言,如此单调、乏味的工作,实在是有种消磨青春的感觉。
但工作就是如此,再枯燥也得做下去。卢清辰和陈浩每天的工作时间严格说来只有两三个小时——也就是上下午喷洒溶解液的时候。其它时间,他们可以自由安排。由于没有别的同事(技术人员的工作地点没跟他们在一起),他们谈天说地的对象只有彼此。陈浩说,如果卢清辰是个女孩的话,估计他们已经有四个小孩了。但卢清辰说,那也要“女孩”看得上你才行。
这天上午的垃圾比往常多一些,卢清辰和陈浩十一点半才结束喷洒工作。他们决定去外面吃午饭——厂里是不提供伙食的。垃圾处理厂位于城市边缘,附近是乡镇,有一些价廉物美的小馆子,为两个没什么钱的单身汉提供了饮食保障。
走出厂区的时候,他们看到一辆蓝色的玛莎拉蒂从厂里的地下车库开了出来。这是一辆新车,像蓝宝石一样耀眼夺目,流线型的车身透露着奢华的气质。两个屌丝愣愣地看着这辆豪车朝市区方向驶去,几乎看呆了。
“这辆车至少值两百万。”对汽车颇有研究的陈浩说。
“谁的车呀?”卢清辰问。
“吴技术员的车。”
“你怎么知道?”
“你没注意到车牌吗?他虽然换了新车,但车牌用的是原来的。”
“原来如此。他之前开的不是奔驰e300吗?”
“换更高档的新车了呗。”陈浩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你能相信,这是我们的同事吗?”
卢清辰嗤笑一声:“沃尔玛的高管和收银员还是同事呢,能相提并论吗?”
“这不一样吧?”陈浩不服气地说,“他们也不是高管呀,只不过是技术人员罢了。”
“不是一般的技术人员,是现在最热门的技术人员。”卢清辰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溶解液又不是他们发明的,他们只是按照李岚博士的配方来配制罢了。”
“那也不是每个人都做得来的,这是配制化学物品,又不是炒制火锅底料。”卢清辰说,“全国现在只有十多家新型垃圾处理厂,而掌握了溶解液配方的技术员,据说只有不到三十个人。咱们厂就有两个。”
“是啊,吴技术员和张技术员,他们年薪百万,每天开着豪车去市区吃香喝辣的,跟咱们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陈浩叹息道。
卢清辰的心态比陈浩好:“这没什么好比的,谁让咱们不是化学家呢。走吧,吃面去。”
陈浩点了点头,俩人走到对面乡镇的街道上,找了一家经常光顾的兰州拉面馆,点了两碗牛肉拉面,就着大蒜呼啦啦吃了起来。
一碗面下去,陈浩没吃饱,又点了一个烤饼。等待的过程中,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新闻,在一个本地新闻公众号上看到了一篇刚发布的文章。看完之后,他说道:“这不是恐怖片里的剧情吗,居然发生在咱们市了!”
卢清辰正在喝汤,问道:“什么呀?”
陈浩把手机伸到他面前:“你看。”
文章标题映入卢清辰眼帘——警惕!神秘“口红杀手”连续犯案,专门杀害年轻单身女子!
“口红杀手?什么鬼?”卢清辰皱起眉头。
“你自己看吧。”陈浩把手机给卢清晨,开始吃烤饼了。
卢清辰浏览这篇文章,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这是本地的新闻公众号在取得滨海市公安局的授权之后,发布的一篇提醒市民的文章。大意是说:滨海市最近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连环杀手,此人专挑年轻貌美的单身女子下手,杀死被害人之后,将其开膛破肚,并给死者嘴唇涂上妖艳的紫色口红,手段极其残忍、变态,目前已经出现三个受害者了。警方呼吁市民们提高警惕,特别是独自居住的单身女子,尤其要注意。文章中间附了几张图,是打了马赛克的被害人照片,能够看出来,每个被害人的嘴唇上,都被涂上了紫色口红。
卢清辰看完文章后,把手机还给了陈浩,表情凝重。陈浩骂道:“妈的,这该死的凶手也太变态了。杀了人,还要亵渎尸体。”
“凶手为什么要给死者涂上紫色的口红?”卢清辰不明白。
“紫色代表神秘,或者性感。我猜,这家伙也许受过什么刺激,导致心理扭曲,认为所有涂紫色口红的女人都是不正经的,专挑这种女人下手。”
“但紫色口红,是他(凶手)给被害人涂的呀。”
“也许这些被害人生前就要涂紫色口红呢?”陈浩耸了耸肩膀,“还好我是男的。这凶手对男人没兴趣吧?”
说完这句话,陈浩发现卢清辰没有接话,表情愈发凝重了,他说:“你担心什么?你又不是单身女性。”
“我担心的不是我,是安文兰。”卢清辰说。
陈浩明白了。安文兰是卢清辰的女邻居,也是他暗恋的对象。他们俩租的是同一个房东的房子,安文兰住卢清晨楼下。他们俩认识,是因为半年前的一天晚上,安文兰在楼下用电磁炉煮面,不知怎么电线短路,把保险丝烧了。大晚上的请不到电工,她只有上楼求助男邻居。换根保险丝对卢清晨来说是小事一桩,几分钟后,就让安文兰的屋子重获光明。安文兰十分感谢,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谢意,就问卢清辰要不要留下来吃碗面。卢清辰也真有点饿了,就没有拒绝。于是安文兰给卢清晨下了一碗普普通通的素面,据卢清晨说,他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素面,味道惊为天人。当然现在想起来,他吃进去的,是(单方面的)爱情的滋味。不管怎么说,俩人因此成了熟人,而卢清晨自此之后,就爱上了安文兰。
但卢清晨这人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只是一个月薪不足四千元的垃圾处理员,在滨海市这样的沿海城市,养活自己都有点难,恋爱对他来说,实在是奢侈品。安文兰虽然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她长得清新脱俗,有着秀丽的脸庞和玲珑的身材。这样的女孩子,要嫁给一个富家子弟,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卢清晨将爱意深埋心头,从来没有在安文兰面前表露过——对他而言,能够跟她成为普通朋友,已是最大的福分了。
现在出了“口红杀手”这样的事情,卢清晨首先想到的就是安文兰的安危。能不能成为恋人倒是其次,关键是,他打心底地想要保护她。
陈浩看出卢清晨的心思了,眨了眨眼睛,说:“我觉得这事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呀。”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追安文兰吗,现在机会来了。这凶手不是专挑单身女性下手吗,安文兰一个人住,自然是有些危险的,你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她住在一起呀。”
“这……好吗?会不会有点乘人之危?”
“怎么会是乘人之危?你这是保护她,她应该求之不得才对呀。”
“那也得人家愿意才行。”
陈浩耸了下肩膀:“反正我只能帮到这儿了,要不要抓住机会,看你自己吧。”
吃完拉面后,俩人回到厂里的休息室。整整一个下午,卢清晨都在思考这件事情。不得不说,陈浩的提议,让他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