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她没能去找陆息。和裴栖寒的闲聊也渐进尾声,她跪得腿脚发麻,最后蜷着身子在团蒲上睡觉补神。
她醒时, 看见身旁有双鞋履。迷糊中她的思维依旧在转,裴栖寒明明跪在她的右侧, 那这鞋除了陆息她根本想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
她咻地一声从团蒲上仰起, “师,师父。”
“反省好了?”陆息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见到地上的团蒲知道她偷懒捣怪,也没过多责怪她,目中反而是对自家孩子顽皮的宠溺, “你师兄都没有用团蒲,你说要陪他跪,你就这样陪他?”
许悠悠揉揉自己的膝盖,委屈巴巴道:“可是, 跪得真的好痛。而且师父,我发现我和师兄根本就不应该跪在这里, 您误会我们了。”
“裴师兄虽然没能将森龙的妖丹带回来,可是正是因为他拼尽全力与森龙搏斗,使其重伤,所以邵师兄他们才能将森龙的妖丹带回来。再者以裴师兄的修为,您就让他去取森龙的妖丹确实是难为人, 他就算是失败了也在清理之中。”
“您能不能不要罚他了?”
一边是许悠悠的温声哀求,一边是挺直脊背不语的裴栖寒, 陆息看着他, 心底确实有些松动。
罚他, 是想练练他那脾气。陆息没想到, 四年过去他的脾性竟是一点没改。
“师父,师父。”许悠悠拉着陆息的袖子不依不饶道:“师父,师兄不该受罚的,他重伤未愈已经很可怜了,您就让他回去吧!”
陆息拍拍许悠悠的脊背以示安抚,他抛出一个台阶,既是给裴栖寒也是给自己。他对许悠悠道:“好好好。不过问我不算,你得问问你师兄的意思。”
这话就是成了!
许悠悠眉眼间染上喜色,她兴冲冲地喊了一声师兄。只要他配合,这漫长的刑罚就可以结束了。
谁知裴栖寒却接话道:“师尊的惩戒,自然没有中途收回去的道理。五十六鞭戒律,弟子铭记在心,七日跪罚也自然得到刑满结束。”
他这么说话,无异于是在将陆息激怒。
许悠悠走到他身侧蹲下,小声道:“师兄,咱们回去再说还不好?”
他面色苍白如纸,偏偏一身傲骨不肯低头,许悠悠很担心。
“你恨我,是么?”陆息沉默许久,见他未有悔改的念头,简单直白地指出。
许悠悠闻言一惊,这进展她已经弄不明白迷糊了。她看着陆息,喃喃道:“师父?”
“悠悠,你先出去,为师有话要对你师兄讲。”陆息道。
许悠悠迟疑着,“可是……您答应过我的……”
陆息笑叹一声,对她道:“你先出去在门口等我们,师父保证让你师兄完好无损地回去,如何?”
“师父说得话,可不能骗人。”许悠悠三步一回头,“那我出去等你们。”
她出去后将门带上,里面很安静。她附耳在门窗边倾听里面的动静,很遗憾,她什么也听不见。似乎是开了什么禁制,于是她只能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等待着消息,最好是好消息。
“你怨我让你去取森龙的妖丹,你怨我在众人面前罚你,是也不是?”陆息道。
“弟子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为师说得不错吧。”陆息沉吟道:“你在苍谷,感受到万山界了么?那里,曾是我们的家,山林水秀,四季如春,而今却山木凋零,遭冰雪覆盖。作为万山界的后裔,你有责任为它的复兴而奋斗,也有义务为那些枉死的先灵报仇。消沉四年,也该到头了。我们万山界的男儿可不是这般颓丧模样,你的仇,你的恨,所以让你痛苦的东西,你要记住,它的根源在于万山界的覆灭。倘若有一天,万山界重新活过来,彼时你才有资格放手现在这一切,明白么?”
见裴栖寒抿唇不语,他继续道:“怎么,你觉得为师说得不对?”
“师父自然有理。”裴栖寒毫无波澜地应下一句。
“你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理并没有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陆息转头问他,“在离万山界最近苍谷里起天罚,师父还以为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你何故在过去的旧事里沉湎不前?”
提及旧事,裴栖寒终于仰头看他,那像块冰石坚硬牢不可破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许起伏,他一字一句顿道:“多谢师父教诲。”
陆息笑了,“你还怨我没能让你杀了邵云程,可是如此?我阻止你,是因为师父那是需要他,比需要你更需要他,你该这么这是什么原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万山界的复兴,除了承受,你别无选择。”
见他油盐不进,陆息斥道:“你与其在这点小事上浪费光阴,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想想我们该怎么复仇。为师,邵云程乃至整个铜临山都不该是你怨愤的对象,只有七善门才是。你应该把自己的这些恨,这些怨全都算在他们头上,若不是裴凌柏作孽,我们何至于有今天?你娘如何惨死,你如何受他折磨,为师又是如何费尽千辛万苦将你救出的,难不成这些你也全然忘了?”
“师父责问再三,弟子不敢忘。”裴栖寒咬牙应声道。
“既然还记得你身上的仇恨,那就应该拿起剑而不是跪在这里。”说着,陆息将他搀起,语重心长道:“你的命自出生起就注定和万山界的荣辱复兴绑在一起,命这种东西是逃不掉的,不想做万山界的千古罪人,亦或者还想有天罚结束的那一天,你便回去后好好休息,别再让为师失望。”
“是。”裴栖寒眸中失了神采,他强忍下心中的激**,拿起身旁的惊鲵剑将那双早已麻木的双腿支起。长发落在颈侧,那双黑眸中升起的温度化为虚无,重覆上冰冷。
从来都如此,他早该习惯。
陆息让他回去他便回去,千古罪人这一词压在他身上,他宛如被人扼住咽喉。
“等等,这是这次妖猎的妖丹,你拿回去好生利用,身上的伤想来要不了多长时日便能痊愈。”
陆息的话不容置疑,裴栖寒伸手缓缓接过,两人的对话终于是告一段落。
“师兄!”见裴栖寒从里间出来,许悠悠眼睛一亮,她总算是送了口气,不等她同裴栖寒说句话,祠堂里陆息又在喊她。
匆匆一眼,她来不及细看,也没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的不对劲。
“师父找我,是还有什么事么?”许悠悠跨步进门道。
“师父让你师兄先走,还有些话,师父要单独交代你。”
“什么事?”她问。
只见陆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而后交到她手上。
许悠悠仔细端详着瓶身,好奇道:“师父,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促进伤愈合的药。你师兄身上的鞭伤,自受训起还未上过药。这瓶药给你,你找机会为他涂上。”陆息吩咐道。
这个消息,落在许悠悠耳中瞬间炸了。他身上受着五十六道诫鞭不闻不问,他居然还在着祠堂里一声不吭地跪了三天!
许悠悠将那药收好,面对陆息的时候她嘴里还有些得理不饶人,“师父,你对师兄也太狠心了。怎么连上药的时间都不给他,就让人跪在这?”
“你倒是胳膊肘一心往外拐。”陆息像是在回忆往事,故而对她说起的话分外惆怅,“你师兄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脾气比驴倔,性子比冰冷。他翅膀硬了,师父管不住他,现在就只能靠我的悠悠来管管他。”
“管”这个字可是个重任,见陆息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许悠悠再三推卸道:“师父,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能管得住师兄?”
别说管了,裴栖寒现在对她的态度都尚不明了呢,两人能走到现在,全靠她一张小嘴在裴栖寒耳边不断地叭叭叭。想来若是有一日她说累了,追不上他的步伐了,那两人的关系便会永远止步。
陆息对此不以为然,他笑呵呵道:“你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除了你,这世上还哪有人能担此大任?”
他这样一说,许悠悠觉得自己更为紧张,就像上学时班主任给你定了个给出艰难的目标一样,她感到惴惴不安。
两人说了好大一会话,期间许悠悠问了陆息关于裴栖寒的旧事,比如四年前的妖猎,比如他的身世是这么样的,比如他身上有的疾病……这些她问得都很巧妙,既隐晦又能让人一听就知道她说得是什么。
奈何陆息这个老狐狸比她更为灵活狡猾,他专门挑拣了些不重要的问题答她,她想知道的事情他没一个答在了点子上。反而一个劲地交代她,要对裴栖寒好,要包容他,因为他是你师兄。
诸如此类云云,没什么新意,许悠悠来着三四个月,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
陈情书已经拟好,邵云程与郭焦来风陵堂欲将这份签有百人姓名的状纸呈给陆息,他眼尖恰好瞧见裴栖寒从里出来。而此刻,郭焦正埋头看着状纸,不时还在向他发问。
明明刑期没到,他怎么先从风陵堂的宗祠里出来了?邵云程觉得奇怪,以往陆息绝对是个赏罚异常分明的人,违背原则提前结束刑法的事情更是从未有过,而现下这种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其中的缘由,他心中慢慢有了考量。
许悠悠,一定是她。
陆息只对她一个人宠溺网开一面,若是她去求他,那结果……他眼前的可不就是结果么。
邵云程心不在焉地回着郭焦的话,心猿意马中,他还看见了挂在裴栖寒腰间的锦囊。
他眼眸微眯起,神色不定。
他的妖丹,他冠以荣誉的妖丹,陆息竟是将他又给了裴栖寒。虽是意料之中,但他依旧感到愤怒。
在他半遮的衣袖中,那只手已紧握成拳。
邵云程忽而对郭焦道,一句话像是闲聊,又像是感慨。
“许悠悠要做的事情,现在看来就快要成功了吧!”
这话一出,邵云程用余光去瞧裴栖寒的身形,他确信这已经吸引了裴栖寒的注意力,当然还有郭焦的。
“师兄这话何出此言?”
他眸仁下挪扫视着裴栖寒的行径,继续道:“她与我们相约,但又与我们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路。她选择和裴栖寒站在一起,如今想来她就快成功了。”
至于成功了什么,他丝毫不言语,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郭焦眉头一皱,似懂非懂问:“师兄什么这样说。”
邵云程搭着郭焦的肩往里走,话中意味不明,“你知道,裴栖寒最吃这一套。”
郭焦恍然大悟,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心,“难怪,难怪小师妹说她与我还是朋友,原来是这个意思!”
“自然。”邵云程安慰他道:“你是铜临山里对师妹最好的一位师兄,她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
“也是,她不向着我还能向着谁。”郭焦一笑,附和道。
二人走入风陵堂,两方人将好错开,而裴栖寒只不是顺耳听了几句许悠悠“朋友”的低语罢了。
邵郭二人前去交状纸时,许悠悠还没离开,也正因此,她是更离开不得。
外人不允许进宗祠,所以当他们二人出现在宗祠外时,陆息将人引去了前殿正堂。
“师尊,这份《陈情书》是我们宗派上下弟子的一致意见,还望您过目。”郭焦弯下身子,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状书。
陆息的表情不意外,但他也没接。
“师尊。”邵云程抱拳行礼,振振有词道:“为求我铜临山长存复兴之大计得以期愿,我与众弟子就妖丹一事呈此书与师尊明察,沉疴旧疾由来已久,我等不堪重负,但求师尊宽手。”
“陈情书?陈得这是什么情,还是说你们对我这个师尊有意见?”陆息道。
郭焦依旧做弯腰弓身呈书状,他的半个身子与两侧臂膀平齐,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那书陆息仍旧没接。
邵云程见陆息有此问,从容不迫地答道:“回禀师尊,弟子不敢。师尊对弟子都有恩德,弟子心怀感恩。这书中唯言的众人的现状与诉求,还望师尊过目。”
陆息将话头引向许悠悠,“悠悠,你来猜猜,你师兄呈上来的这《陈情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名字,许悠悠提神道:“邵师兄说是有关妖丹一事,想来是铜临山的诸位师兄们有话想对师父说。可能他们觉得……”
“觉得什么?”陆息问。
“嗯……弟子认为师父问我不如把这《陈情书》打开看看。”
陆息这是在试探她的意思,说实话许悠悠真的弄不懂陆息心中的真实意思,所以她不敢随意作答,只能将这个问题又给抛回去。
烫手的山芋她可不接。
他将裴栖寒罚那么重不假,可他又给了上等的伤药给她,摆明关心他也是真的。而现在他又对邵云程他们呈上来的《陈情书》态度不明。
人可真是个复杂的生物,她到现在也不能确认陆息到底是对裴栖寒好还是不好。总之她现在得把陆息的想法摸清楚后再发言。
既不能让邵云程他们的目的达到,也不能让他们完全失败,这就是她的立场与想法。
“既然悠悠这么说了,那师父就看看。”他将郭焦手上的陈情书接过,缓缓展开,细细地看着里面的内容。
殿内只有起伏的呼吸声,见陆息认真在观看陈情书,郭焦松了口气,将弯下的腰杆挺直。他不时望向许悠悠,那眼中洋溢的高兴不言而喻,他觉得,小师妹这是在帮他们说话。
许悠悠对郭焦的这番心理自然不清楚,在她的这个视角只能看见郭焦脸上浮起的笑容,她在想郭焦傻乐什么,难不成是对陈情书这一事胸有成竹么?
“邵云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们都如此想?”看完陈情书,陆息平声问他。
他依然是沉着的,从脸上乃至于话语中都听不出喜怒,这个语气平常到像是在问邵云程吃饭没有。
既然有能力提出《陈情书》的构思,面对陆息,邵云程自然也无所惧,他倘然答道:“回禀师尊,这自然是铜临山诸多师兄弟的意思,弟子才疏学浅更不敢冒大不韪以他人名义造假糊弄师尊。”
陆息嗯了一声,算是对邵云程肺腑之言的认可。他将《陈情书》递给许悠悠,“悠悠,你是铜临山中资历最为年轻的弟子,恰好又经历过这次春猎,你来说说,师父该不该按照他们说得做。”
陈情书里的内容,她仔仔细细地看了,里面的内容她完完全全就是甩锅,将一切祸事,牺牲,哀怨的源头全部归于裴栖寒头上,字字珠玑,明里暗里针对他。
也对,这本来就是一封针对裴栖寒的文书。
陆息视线转过来,像是在问她的看法。里面的内容虽然夸大了些,却也是事实,她无法否认。
他们所诟病的,依然是他四年毫无精进的修为,他们一致认为裴栖寒德不配位,不该得到那么好的资源,况且这资源还是从他们手中掠夺而去的。
“师父,我觉得我们这里少了一个人,裴师兄不在,我不想妄议此事。但我觉得他应该有权知道这件事。”许悠悠道:“书里所写的事实存在,问题也存在。既然有问题那就需要解决,既然要谋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不能绕开裴师兄。我认为妖丹一事确实是不公平,不过裴师兄也没有上面写得那么不堪,这一点师父应该比我了解。我想,他不该只有被动接受的份,更应该享有选择的权利。”
邵云程立刻接话道:“师妹说得有理,这件事情我们应当知会裴师兄。若是大家能一起商量出个结果,那这也是极好的。最终决议,那还得是遵循师尊的意思。”
他抬头,炯炯目光异常坚定。
他话说得大方,郭焦略微蹙眉喊了一声师兄。
裴栖寒是什么人,他们比谁都明白。他怎么可能让自己手中既得的利益流走,况且这事要是让裴栖寒知道了,按着他的性子事态会演变成什么样都难说。
若是激怒裴栖寒,他要动手取他们性命也不上没有可能。
听取了两方的意见,陆息放下□□者的威严,游刃有余道:“既然如此,那便选个时日将裴栖寒召来再议。悠悠,师父这些日子就将你大师兄交给你照顾,等他好些我们再谈此事。”
许悠悠重重点头表示赞成,另一边留下邵郭二人脸色不明。
出了东陵堂,郭焦问邵云程:“师兄,听师父的意思你觉得我们赢得可能性大么?”
邵云程见他分外焦虑便宽慰他道:“呈递《陈情书》本就是一场豪赌,赌输赌赢谁又能料到呢,最重要的是看师父的决定。算算日子,这已经是我们待在铜临山的第五个年头,论起情份二字来,我们未必比不过裴栖寒。”
“也是。”郭焦顺着邵云程的话道:“这些年铜临山的重要任务师尊都是在交于师兄打理,而那裴栖寒却是蜗居在朔雪居不问世事,师兄立下的功劳可比他多。师尊看重师兄,这次既没有发脾气态度更是暧昧不明,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机会。”
邵云程随手折了一朵迎春花拿在手里观赏,他们的赢面的确有。陆息近些年来与裴栖寒的关系慢慢恶化,不仅是强制他竞猎取龙丹,更是在众弟子面前对其鞭笞折辱……他了解裴栖寒,更了解陆息,此事一出两人间的关系必然恶化。
这是他的机会。
黄色的花瓣在他手上黏出汁水,那种黏腻脆弱的触感使他不由得想起往事。那年,陆息是护着他的,他在陆息心中的地位不比裴栖寒差。
若是没有意外发生,这一战他有五成把握。但天不遂人愿,凭空多出个许悠悠,还深得陆息的宠爱。若是她站在他这边还好,万一她不站在他这边,那他只好兵行险招。
邵云程将手中残破的花朵扔在地上,“回去之后好好准备准备,日后的面议可不能叫裴栖寒占了上风。”
*
斜阳将人影拉得悠长,不觉已经到了申时。
许悠悠拿着药瓶从风陵堂来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她忽地想起了一件阻碍她行动的大事:裴栖寒可是对她设了结界的!
这可怎么办?她还怎么将伤药送到裴栖寒的手里?
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越是靠近朔雪居走得越慢,谁也不想走到半路突然撞上一堵墙。
她手在前面探着,格外小心翼翼,几乎是摸索着前进。
摸着摸着,许悠悠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越界,到了朔雪居范围内。
也对,毕竟裴栖寒才刚刚回来,说不定还来得及对她设结界,又或者他们在一起经历了春猎,在他心中这个结界已经不重要了。本就是阻挡交流的一堵无形墙,可如今她与裴栖寒也能称得上是半个朋友。
许悠悠在心里认可了第二种答案,然后她便大摇大摆地上了朔雪居。敲门的时候,她心里多少还有些紧张。
门开了,但裴栖寒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让人满意,他换了身衣裳,依旧是纯黑的面料。
三两线条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双眼眸里总有股说不出的韵味,无端地就想让人往里去探寻。
至少,这是许悠悠现在的直观感受。
裴栖寒,神秘又迷人,他身上仿佛有着无数秘密,等待着她去探寻。她想剥开他身上的雪衣,瞧瞧内里,瞧瞧那一颗跳动的心,瞧瞧他原本的模样。
虽然在他身上吃了很多苦,也受了不少气,她依旧愿意待他如初,谁让他是裴栖寒呢,能让她回家的裴栖寒。
诚然,他的话不如他的人那么美,生硬中夹杂着惊疑,明明才分开不过半天,他却对她生疏地犹如初见。
他说:“怎么是你?”
许悠悠很是自然地反问了他一句,“不是我还能是谁?”
“师兄,你不想见到我吗?”她随口问了一句。
裴栖寒将他的目光收回,许悠悠接着道:“可是我却是迫不及待地相见师兄了。”
对她的话,他没予以否认,而是继续对她陌生淡薄道:“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送药啊。”许悠悠将伤药拿出,随便随和地发了个牢骚,“裴师兄,你怎么对我总是忽冷忽热的呢?”
她确信,自己没有哪个地方惹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