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悠已经三天没有主动理过裴栖寒, 当然这三天他们之间的交集近乎趋渐于零。

她向来明白一件事情:若是她不主动,那他们之间便于形如陌路无二。

只是她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怎么想这责任都在裴栖寒一个人身上, 该他负责,所以她才不要做那个最先低下头的人。

光阴匆匆而过, 三天就是七十二小时, 四千三百二十分钟,就算她前些天有天大的火气此时都该消散殆尽。

不生气了是一回事, 要不要同裴栖寒和解又是另一回事。显而易见,她的答案是不要。因着这句硬气的不要和解,她自个在朝阳居内种了三天的花花草草, 直到第四天累的胳膊酸痛。

她这样无所事事还消极待命的模样,司玉看了直叹气。

它对许悠悠道:“要不你先大人有大量,再原谅裴栖寒一次呗。”

反正,她生气之后再原谅他这种戏码还上演得少么?

许悠悠听了直哼哼道:“怎么可能。他都那样对我了, 我要还上赶这凑过去,那才是真的轻贱自己, 我不干。”

“他不是能憋吗,那行,我也能憋,看谁能憋得更就久。”

全然是在和裴栖寒赌气的模样。

司玉提醒她道:“悠悠啊,想想你现在的处境, 你可是要靠裴栖寒回家的,你和他赌气怎么行, 难道你不想回家了?”

许悠悠摘下胸前的项链, 两指捏着在眼前揉搓晃悠, 满是对它的怀疑, “我说,你不会是裴栖寒派过来的卧底吧?次次为他说话,明明我才是你的主人,懂不?”

司玉:“啊对对对。”

许悠悠:……

“哼,敷衍。”

她继续道:“裴栖寒那种性格想要他主动跟我道歉那肯定是难如登天,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分来看,我是够不上他能率先为我底下头的。但是我偏偏要先晾着他几日,让他也知道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

她就大方一些,给他点时间反省反省。

司玉:这话似乎分外耳熟。

它提议说:“既然你要先晾着裴栖寒,那你不如先去牧云阁查查古籍,总比每日在这屋里侍弄花草强。”

说是侍弄花草,其实许悠悠呆着无聊就喜欢薅花草捣鼓着玩,这三天她院子边不管是原生的还是移植的草木都快被她薅秃了,就剩下一根光溜溜的杆在那,难看至极。

许悠悠一合掌,恍然大悟道:“也对哦。”

这可是她查资料的大好机会!

就目前来讲有两件事情她不懂,一是天罚;二是引灵渠。

她去啃书总比隔空生裴栖寒的气强。

牧云阁是铜临山里建造的最大的书院,里面的古籍浩如烟海,此地清闲只有两个弟子驻守,平时少有人来。

她问了看书的两个兄弟有关天罚的书在哪里?两人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然后她又问了引灵渠的事,他们也一概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就连引灵渠这个名字他们都没有听说过。

引灵渠不是陆息派给门内弟子的任务么?就算他不知道听也应该听过,难不成这还是个保密的任务?这下,她对这引灵渠更加来了兴趣。

“司玉,我找天罚应该去找什么书看啊?”许悠悠回忆道:“我记得你上次对我说这千百年来只有三个人受过天罚。”

司玉道:“如果你要查人,你得去查千年前的九州神祭史记和二百年前的杜氏屠门案;如果你要查天罚,那只能去找上古残卷来看。且不说上古残卷都是极为稀有,而且这都是由神语所书,普通修士一字难懂。”

她懂了司玉的意思,就是这东西难找,而且找到了她也不一定能看懂。

“那我先去找些史料来看吧。”

寻寻觅觅两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在繁如浩海的书卷中找到了一本记载一千年前整个云陆风俗习惯的书,这其中就提到了九州神祭。

九州神祭在当时是整个云陆最盛大、最高雅、最隆重、最庄严的祭祀典礼,是人们用以乞求福愿的盛会。

换句话说九州神祭是那个时代人们的信仰。

看到这里,许悠悠不禁问:“那现在云陆上还有九州神祭么?”

书里短短几句的描写便绘声绘色,许悠悠脑子冥想片刻,想象那记载的宏伟盛大的场景,书上说神祭那日能见日月同辉,彩云呈祥,鸾鸟牵车,仙人古神长列云霄赐予众生福禄。彼时彩凤翱翔盘旋,钟鼓柷敔齐鸣,圣人做舞,上达天听。山河锦绣灵气翻滚,凡子前呼后拥,壶浆塞道。

想想都让人心生向往,要是有机会的话,她也想见见。

司玉答道:“九州神祭早已失传,你没往下看么?”

它的话里是昭然醒目的可惜之意,许悠悠拿着竹简又继续往下看。

九州神祭自古传承,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张时润。

他在神祭当日,摔毁了祭祀仪式上与上仙古神交流沟通的承天皿。仪式中断,简直是万古未有之耻,天神便觉云陆众生心不诚,故而降下惩罚。云陆的灵气逐年稀少,修炼越发得难,而毁坏神祭的张时润被古神赐下天罚,最终不知去向。

许悠悠陆陆续续又翻了几卷书,连志怪册子也有,有一本书中说张时润大抵应当是死了,要不然只会生不如死。

“为什么这些书中都没有写他毁坏神祭的原因呢,他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癫作死吧?”看完繁复的书目,许悠悠疑道。

司玉说:“因为神不允许。”

许悠悠啧了一声,“什么呀,神神叨叨的。”

她一连在牧云阁内待了三天,除却吃饭睡觉外,她几乎是泡在书海里。

二百年前那个杜氏屠门案,她也从书中窥得其一二。

那个承受天罚的人叫做杜闻雨,他在两百年前一时风头无两,是个家喻户晓的修炼天才,更是缥缈宗的顶梁柱。那时缥缈宗和七善门竞争正烈,而他作为缥缈宗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被宗门内的长辈给予厚望。

可惜他日后的路线并没有如同众人所想的那样成为修仙界的佼佼者,而是退隐江湖。

他回家娶妻生子,不再参与修仙界的门派之争。书上写说,他运气不好,娶了个体弱多病的妻子,他那妻子更在为他诞下一子后时常呕血,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卧病在床,对他很是拖累。

好在,杜闻雨很爱他的妻子。上天入地,为她寻求治疾良药,最后他求药求至昔日背弃的宗门。

彼时的杜闻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缥缈宗的人见他粗布麻衣,市井气烟火气重,一副泯然众人矣的模样,所以并没有待见他,反而将人给轰出去不予接见。

他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七善门,七善门的门主热情更愿意帮他,他开出了一个条件:他要让杜闻雨为他所用,替他去云陆西南寻古神遗迹借以对抗缥缈宗。

这一去,凶险万千。

掌门承诺会专门为他重病在家的妻子送去良药,并保证三年后他们一家三口会再次重逢。

杜闻雨寻觅神迹两年,一队人马十有九伤,最后只得无疾而终重返七善门。他思妻心切,于是在一个深夜他偷回家探亲。可两年后等待他的哪里是什么健全美满的家庭,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冢。

原来七善门的人根本就没有给她妻子送过什么药,而那传说中能治好他妻子病症的药也是假的,她的妻子活活病死在了等待丈夫而归的期冀中。

他的孩子则是活活被饿死的,他娘亲死的时候她既不哭也不喊,一个人在屋子里守了十天,等人发现的时候早就没气了。那时小男孩也才四五岁的年纪,真是令人唏嘘。

后来就发生了那桩著名的杜氏屠门案,原本人才兴盛能与缥缈宗分庭抗礼的七善门被屠戮到断代,那一年门内只留有掌门和幼小妇孺未死,至此七善门再无力与缥缈宗一争。

这个结果对于当时七善门的门主来说,无疑是绝望,痛苦的,但却也是他自作自受。唯有门派内年少的孩童,给了他一点门派还可振兴的渺茫的希望。而如此的处境,也一如他曾施予杜闻雨的那般,他两年的艰难险阻、九死一生,他痛苦之余又还留存又一点生的希望——他远在他乡的妻女。

杜闻雨杀了这么多人,天罚降至他身,最后也下落不明。

看到这里,许悠悠哀叹不已,这个故事真是让人难过。

既然天罚是为所犯罪孽深重之人而降,她真想弄明白,在裴栖寒此前二十余年的生涯里,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看了三天的书,她眼睛有些酸疼,不多时口也觉得涩渴。

许悠悠起身准备出门泡一壶茶先润润口,哪想到刚绕过排列有序的书架便看见了在一旁翻书的裴栖寒。

他身姿挺拔,立在书架前专注地翻看着手中的竹册,白袍加身,依旧是一副冷翳的面容,刀劈斧削般。他单单地站在那,满阁书香气浸染也未曾将他满身的孤傲高贵气消磨半分。

真是冤家路窄。

许悠悠悠悠原先换条路走,但转念一想,她便立刻停住脚步。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给裴栖寒让,是他先对不起自己,要让也是他让!

许悠悠整理好心情,昂首挺胸的走过去,在他背后清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板着一张脸显示自己还在生气中,“喂,让让,挡我路了。”

熟悉的嗓音使裴栖寒锁定在竹册上的目光渐渐游离,他抬眼去瞧身旁的女子,明媚的少女故意斜睨起眉眼,眉间蹙起,将大写的不悦刻在脸上。

裴栖寒侧过身子为她让出一条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许悠悠故意放慢了脚步。她心想要是这个时候裴栖寒喊下她同她诚恳道歉,她就又双叒叕原谅他一次。

然而……

许悠悠都走离裴栖寒十步远了也没见他吭一声。

她扭过头回去看,便见那人安然不动地立在那里继续看书,虽是长身玉立,十分养眼,但她气得简直是想抓狂,这个讨厌鬼,臭男人,对她视而不见,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她。

一炷香后,她捧了一盏茶在手里,她想要是这次她再经过这人身边,他还闷不做声的话,她就“不小心”把这茶撒在他的衣服上。

她不是故意泼他茶的,可他却是故意倒她做的饭的。

走到离裴栖寒只剩下两步的时候,许悠悠心中放弃了这个计划。这样看起来她实在是太过不正常,小心眼。说到底裴栖寒就是一个任务对象罢了,她这么上心,哭得是自己,愁得也是自己,现下视而不见得好。

许悠悠扭头,与裴栖寒擦肩而过。

这一次,她管住自己的目光,不再往他那里投去半分。

可回到座上时,她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书。遇见他,心生烦躁,扰乱她清净的罪魁祸首居然还能在这里若无其事的看书。

实在是太不公平啦!

许悠悠狠下心,拿著书卷硬是猛盯着那书看了半个时辰,愣是一个字也没看下去。

茶已凉透,许悠悠嫌弃地把书卷放在一边,撑着脸发呆。她努力的放空自己的神思,可只要她从忙碌中脱离出身,脑海中便又是裴栖寒那异常俊朗、异常讨厌的脸。

她双足不安不耐烦地摆动着,说实话,她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知道,那个裴栖寒在这看什么?难道他真的连一个字都不对她讲么?这么喜欢当哑巴,他干脆下半辈子一个字也不要说好了!

许悠悠回想起自己和他吵架时候掷下的豪言壮语,她说自己再也不会理他。然而这才过了六天,她就率先低头,这未必也太没面子。

不行,她得忍住。

忍住,她能赢!

许悠悠双手捂在自己跳动烦躁的心口上,强行安抚自己一顿后,她的神思又飞在了裴栖寒身上,不知道这七天里裴栖寒反省没有,还是说他根本就一点也不在乎?

纠结中她将自己梳好的发髻揉的稀烂,额间两侧各有长发垂下,等她意识到掏出随身镜子的时候自己的头发已经散得不成样子。

许悠悠随手拿起书卷往桌角那如同隆起一个小山角似的高高的书堆里一扔,竹简哗哗地倒散一地。

晦气,不看书了,她要回去休息。

再次从裴栖寒身边经过,这一次许悠悠在他身侧停顿的时间特别长,她两侧的长发拢着一缕到了肩前,抿着唇眼睛里全是怒气。别扭这么半天,她就再再再一次大发善心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肯同她讲话,那她原谅他也不是不可能。

裴栖寒静静地立在原地看书,清冷疏离的眉眼从未挪离半分,她在他身侧,他也恍然不觉,深邃挺翘的五官却给人一种渗骨的冷漠和凉意。

她等了半响,周身静谧无比,没有丝毫的动静。她侧过脸怒目而视看了他好一会,许是感到她灼热愤怒的视线,裴栖寒这才侧过眼与她对视。

稠墨般的黑眸里瞧不出半点波澜。

许悠悠冷哼了一声,然后迅速不留情面地从他身边经过。真是,看见他就来气!也就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真是块石头,她都暗示地这么明显了,居然还不同她讲话。她有些气闷,而后她又安慰自己凉薄冷淡之人总归是难攻略的,何况他是裴栖寒。

好在出门后的新鲜空气叫她燥郁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不少。

“诶,师妹!”

许悠悠定睛一看,居然是贺生。

“什么事啊?”她问。

贺生兴冲冲地对她道:“师妹,我近来得了个好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看着咱们师兄妹的的情分上便宜卖你,你觉得怎么样?”

许悠悠道:“这回又是什么好东西,该不会又骗我吧?”

她可没少在贺生哪里买过鸡肋玩意,中看不中用。

“咱们什么关系,我能骗你不成?”贺生拉住她的手臂带她往晴昌坞方向跑去,“走走走,师兄带你去看看。”

此时将近落日,许悠悠被贺生拉着跑,那速度或像是快飞起来一样,她扭头高声对他道:“可我还没吃饭呢。”

“嗐,这有什么,这顿师兄过会请你哈!”说着他就拉着许悠悠一溜烟地没了人影。

两人相携而去。

这一幕恰巧被“恰好”款步出殿的某人看见。

无趣。

裴栖寒回了内殿,他只是恰好出来透气,又恰好见了那不着边际、没头没脑、兴味索然的一幕。他垂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书卷,顿感空乏枯涩,寡然无奇。

那股烦闷,沉郁之气停留在他心间,六天,久久未散。

伤痕累累,刺骨之痛与他尚可忍受,这可烦郁之状却着实使他不堪其扰。

这六天来,他只有稍纵即逝的几刻是平静的——是她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

他无法否认的一个事实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确切的说,是存在于他身边。

裴栖寒将手中的书放下,他依着记忆穿过层层叠叠的林立的书架,脚步不止,不像是在找什么书,反而像是在找什么地方,或者说是在找人。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歪斜的书案,凌乱狼藉的书册,和一盏早已凉透的茶,这足以让他驻足。

裴栖寒捡起离他最近的一册竹简,细细品读的上面的每一行字,终于他看见了令他瞳孔皱缩的两个字——天罚。

他的神情从柔和归于冷寂,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左手忍不住地握拳颤抖。

她怎么会知道?

*

贺生把他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许悠悠再一次入坑,回家后她看着自己空空的钱袋发呆。

她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花钱如流水,这大手大脚的毛病是时候该改改了。转念一想,她又觉千金难买自己高兴,如是花钱快乐为何不继续花呢。

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她出门坐在院子里看了会星星,夜已深,她是时候该休息。

她脑子回想着自己收集的关于天罚的一系列信息,其中丝毫没有提到过这种病该怎么治。天神降下的惩罚,这名字一听就是治无可治,除非她能变成神。

问题在于她现在还是个刚入练气的修仙小菜鸡,成神应该是没指望。

许悠悠将薄被拉过自己的头顶,裴栖寒的事情总是令她格外的头疼。

隔天清早,她又去了牧云阁。

入室临门一脚,她突然想起自己昨日带着脾气离开时,什么书啊茶啊之类的全没收拾,她今天气消了才觉得不妙。

等到回到自己昨日看书的地方,才发现桌上的书被整理的干净整洁,一卷一卷,一册一册都分别摆放齐整。连她昨日拿过来的茶盏都给收拾了。

许悠悠连忙去跑到前门向那两位师兄道歉,可他们都说这事不是自己干的。

许悠悠有些茫然,难不成她这是遇见了古代修仙版的田螺姑娘?

真贤惠,还心肠好,谁看了不心动啊。

她脑中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其中一人回忆道:“昨日我倒是看见了裴师兄端着一盏茶出去。”

“噢,对。他是昨日最晚离开的人,想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他。”

他们两个看守牧云阁的弟子是铜临山中少数对裴栖寒没有抱有敌意的人,见他们这样说,许悠悠心中大底有了猜测。

什么时候这冷面侠也兴扮起了田螺姑娘?

啧。

许悠悠越想就越觉得好笑,另外两位师兄就见着她站在原地傻笑,不明所以。

“师妹,你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许悠悠握拳将指节抵在自己鼻尖,借以掩住自己的笑容,另一只手则向他们示意自己并无碍。她哼吟着小调入内室继续看书,心里止不住的窃喜。

裴栖寒也不是像他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嘛!

她看了会书,牧云阁里的藏书室很安静,若是有人走进来那脚步声格外明晰。没一会,她就听见有人缓慢踱步的声音。好像是在找书。

她敢打保证,这人百分百是裴栖寒。

等脚步声停了好一会,她才从座位上座起,拿着一方竹简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掩耳盗铃一般悄悄地靠近他。

裴栖寒他在看什么书呢?

她在书架的背后,透过书简的缝隙去看他,这人看书的时候全神贯注,丝毫没觉得在他对面有一道目光紧紧地黏在他身上。

许悠悠偏着头越看越有些不服气,怎么就他能看得下书,自己不可以?她试着垂下头看了看手上的竹简,没过一会便觉得脖子累得厉害,身上软骨作祟就想找个地方靠一下。

问题来了,裴栖寒他怎么不找个地方去坐着看书?偏偏要站着这里,昨天一站就是一下午?

不会是故意做给她看得吧?

许悠悠越想越觉得这个设想成立,她不觉嘴角也扬了起来,她心想不说话就不说话,她今天怎么着也要磨到裴栖寒同她道歉!

用手胡乱理理自己的衣装和仪表,许悠悠拿着竹简装绕过那一方木架便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看起书来。

她站在他的身侧,挨得不算近,但她能闻见弥漫在空气中的来自于他身上微弱的清香。他用的香很冷,嗅一口提神醒脑,恍若是冰雪天里支起厚雪的竹叶之香,又仿佛冰河以下行淌的冷流之气。

一会过后他既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出言提醒,就如同外界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许悠悠将竹简缓缓撤下,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眼睛,那熠熠生辉的黑眸死死地盯着裴栖寒,要是眼神能杀人,裴栖寒早就被她射成千疮百孔的筛子。

她炽热的视线并未引的裴栖寒侧首,她这么明显,这么大胆的暗示,那个木头一样的人根本就无动于衷。或者说他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亦或者发现了但是不在乎。

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他要是真的不在乎最天怎么可能去当田螺姑娘呢,许悠悠笃定这个裴栖寒一定是装的!

敌不动,那我动。

许悠悠挪着步子,和他越挨越近,两人的手肘几乎都要碰在了一起。平常时候,这可早已超过了裴栖寒的安全距离。

可这会他居然还是没有反应!

许悠悠心一横,计划是直接大越步撞倒他手里的书,看看看,就知道看书,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他就这么无视的么?

许悠悠的肩颈与手掌侧过去,没想到书没撞飞,人倒是差点撞入他的怀里。

裴栖寒的视线明明从未离开过自己手中的书简,可他却能伸手精准地虚扶住她,单手圈在她的腰侧,将触未触的距离。

许悠悠堪堪稳住身形,独属于裴栖寒的那股冷香忽地浓郁地涌入她的鼻尖,她抬眸,裴栖寒稍稍弯着身子,有两三根碎发飘落在她肩上,此刻他正不留余力地打量着她。

感受到他的目光,许悠悠默默拿竹简挡住自己的脸。真的丢脸丢大发了,裴栖寒该不会以为自己是真的故意要往他怀里撞的吧?

许悠悠立即退开,离他有好几步远。

不对,不对,这反应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己做贼心虚啊!在他扶住她的那刻,她就应该甩脸色给他看,明示他我、还、很、生、气!

良久,竹简上方露出了一双清澈澄明的眼睛,她只是想偷偷看裴栖寒又在干嘛。

他貌似在看自己,深邃、意味不明的目光。

许悠悠一愣,完蛋,又被发现偷窥了……

他们视线相接,他的注视依旧不改。那种感觉让她觉得,他已经这样看她很久了,一种不知名的麻意席卷她全身。

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干脆将竹简收起,快步冲到他面前,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拿走了他身侧的一卷书。

末了,她对裴栖寒重重地哼一声,抱着竹简哒哒地跑回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坐在软垫上彻底冷静下来后,许悠悠捂着自己的脸直感羞愧。她刚刚到底干了什么啊,回想起来就跟个弱智一样。

如果时间能倒退,她一定要去阻止自己的丢脸行为,这搞得就和她多在乎他似的。

切,谁稀罕那个冰块脸,要不是为了回家她绝对不会去招惹他!

她不要再跟裴栖寒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了,连书都看不下去。她准备带着两卷书回朝阳居看。

她怕再待下去,她会耐不住性子先和裴栖寒说上认输的软话。

她才不要认输。

这一次她特地绕过裴栖寒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刚出门便看见陆息迎面而来。

“师父?”

“悠悠在看什么呢?”

许悠悠看着自己怀中的竹简,心想死物到底是不如活人好用,既然有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站在她面前,她为什么不去问问陆息呢。

“师父来得正好,我有一些问题想问您。”

作者有话说:

悠悠已经把快哄我三个字写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