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那一掌, 加剧了她的雪盲症。
许悠悠瞎了之后不能视物,寒尸源源不断地扑上来,裴栖寒手上行云流水的剑招没有停歇, 碎裂的尸身想黄豆一般坠下,许悠悠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 她方才差点被砸昏过去。
裴栖寒见状只能尽快速战速决, 长剑带起的尾盲横扫千军,有了能够令人喘息的空隙, 裴栖寒御剑俯冲而下,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拉上剑刃,带着她逃离包围圈, 疾驰离开此地。
两人道了一处安全地方,许悠悠从惊鲵剑上下来后身形不稳。几经摇晃,见状裴栖寒虚扶了她一把。
“怎么回事?”裴栖寒问道。
“雪看得久了就容易得雪盲症,加之我罚刚才受了那人的攻击。应该是暂时性的失明, 不碍事的。”她应道。
裴栖寒不语,拿着一只手在许悠悠面前晃悠一番, 果见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眼眸冷了些。
许悠悠问道:“师兄,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呢?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雪原无边无际,看来得找到一个关键节点他们才能从这地方出去。
主要是这节点在哪里呢?
许小悠定然是没有离开这里,而是通过一处地方穿越了空间,见到了雪原之外的那个男人。若是能找到那个位置, 他们说不定可以从这个地方出去。
许悠悠把自己的想法言简意赅地告诉了裴栖寒,裴栖寒很是认同他的话。
“你能找到那个东西么?”
许悠悠道:“它要是光团的话, 我说不定还能和它有一点联系, 可是她被那个男人毁了之后就会变成木偶娃娃, 这样我就会失去和它的联系。”
“木偶娃娃。”裴栖寒无意识的呢喃一声, 花花从他的的怀中钻出,然后落到了许悠悠的头上。
它挥舞着自己的叶子像是为她指路一般,木头娃娃,这东西不就是木头娃娃变得么。
极寒之下,许悠悠又失去的视觉,所以当花花落在她头上的时候,许悠悠一点都没有察觉。
但它似乎很是喜欢许悠悠呢,落在她的头上,只是挨着她那没有温度的发丝花瓣也会变成粉红色。
裴栖寒看准了它指得方向,是北方。
许悠悠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痒,原来是小粉花窝在她头上还不够,它硬要爬到许悠悠的颈侧,用自己柔软的花瓣扫着她的下颌。
极尽亲密的姿态,像是在轻吻一般。
“回来。”裴栖寒不悦道。
“怎么了?”许悠悠摸索着离裴栖寒走近几步,她还以为他那句回来时对着她说的。
她看不见,又无法听声辨位。一双手在空中摸索着,“师兄,你喊我做什么?”
她朝前试探性的走了两步,步子确迈偏,没人指引她方向,她这个瞎子走路分外艰难。
裴栖寒向她那边走去,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是没什么声音,许悠悠猝不及防就撞入他怀中。
许悠悠觉得自己额头生疼,她抱怨一声:“师兄,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一下。”
裴栖寒一手虚揽住她,随后将花花从许悠悠颈侧给捏住按在自己掌心里,他教训道:“胡闹。”
这两个字许悠悠便又是以为这是裴栖寒对她说的,她还委屈呢,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胡闹了?
她看不见,还是个伤患者,裴栖寒也不说怜惜她一些,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许悠悠退开两步,却不想背侧抵在了裴栖寒的手心,她闷着嗓音对他道:“师兄,我怎么就胡闹了?”
“没说你,是花花。”他平声解释。
“它?”许悠悠好奇,“它怎么了?”
裴栖寒道:“它方才爬到了你头上。”
许悠悠欣喜说:“这小东西还挺喜欢我。”
“花花,来。”许悠悠伸出手,花花便从裴栖寒手中挣脱而出,爬到了许悠悠手上。她摸了摸花花的花瓣,“带我们去穿越空间地那个地方吧。”
花湖像是能听懂她的话的样子,分外乖巧地朝她点了点头。
它的叶片飞扬,裴栖寒对许悠悠道:“跟我走。”
“那师兄,你走路的时候动静弄大一点,不然我不会知道往哪边走。”
跟我走,裴栖寒就说了这三个字,其余的一点表示也没有。起初许悠悠努力辨识着裴栖寒的脚步声,跟着他走,可没走出十步路,她就放弃了。
裴栖寒的步子实在是难跟上,她总是走方向,也时不时会踉跄,视野中无尽的黑暗更是让她心慌不止。
许悠悠叹了口气,“师兄,你能不能牵着我走。”
没办法,她只好无奈地祈求他。
裴栖寒对她那极端的洁癖虽已不再见,对于她的触碰也谈不上排斥了,可是平常时候他也会尽量避免同她接触。现今非常时刻,她想裴栖寒应该知晓轻重缓急,不会那么介意的。
许悠悠伸出手,半响后一双冰凉的手才搭上她的指尖。
她感受的出来,裴栖寒虽然没有那么介意,但他是真的别扭。
他就捏了她两根手指带着她往前走。
真是奇怪。
许悠悠的手指被他别扭奇异的姿势捏得难受,走过一段路后,她将手抽回,试探着去抓他的衣角,“师兄,不然我牵着你的衣袖走吧。”
裴栖寒停下来,将自己的一角白袍送到许悠悠手中,衣袖被不轻不重地拽着,他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失去了温度和色彩的眼睛。
他怔怔地看着,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直到许悠悠的嗓音传入他的耳中。
“师兄?怎么不走了?”
他收回神思,领着许悠悠走了一段路,他走得极慢,可就这短暂的路程中许悠悠时常跌跌撞撞,总是难以前行。
裴栖寒看着她被冻僵的手指,已有青紫之色,或许他该牵着她才对。
只是这个思绪只出现了一瞬便烟消云散,心上的那道障碍总是难以克服,他仍旧不大适应,何况是与她有肌肤之亲。
走了没过一会,裴栖寒停住脚步。
许悠悠问道:“是找到了吗?”
裴栖寒嗯了一声。
他俯下身子将雪地里的木头娃娃捡起,此时它已经被冰封冻住,身上盖了一层霜雪。
裴栖寒用灵力将木头娃娃身上的冰层除去,这东西还真是和许悠悠送他的那个如出一辙。
“你站着别动。”
他沿着这地方细细查探一圈,果于细微之处发现了变化:这地方空气的流速似乎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风刮在脸上更加的强韧,气流中散着零星的让他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他大概知道这秘境的主人是谁了。
裴栖寒双手捏诀,一大串晦涩而又古朴的文字从他口中溢出,少时,半空中就出现了黑洞一般的无序传送阵。
阵眼在离他们不到两丈的地方,从这里穿行过去就应该能到达秘境主人居住的地方。
“找到了,”裴栖寒娓娓道来,“跟着我走,别松手。”
“嗯。”许悠悠低低地应了一声,她伸手又等着裴栖寒将衣角放入她的掌心。
可是这回她什么东西也没有抓着,片刻后,她被人抓住了手腕。
裴栖寒犹豫再三,终究是选择捏住许悠悠的手腕,她的力气不够大,若是进入这个旋涡很容易松手,然后被卷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去。
她在他眼前才会安全,故而他牵着她比较稳妥。
他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告诉她,许悠悠闻言后回握住他的手腕,纤细而柔嫩地手抓着他,裴栖寒沉默不语。
“生死扣的握法会特别牢固,师兄你放心,我是不会松开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莫要慌张。”裴栖寒提醒她。
许悠悠点头:“好。”
两人进入旋涡内,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们从高空中坠落,关键时刻,裴栖寒召出惊鲵剑,两人安全落地。
眼前,是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里面有茶香飘出。想来,这就是许悠悠方才看见的地方。
生人一来,这里的气息便会扰乱了,屋主人挑开帘幕,从其中走出,看着许悠悠道:“这里已经没有没有人来了。”
“没想到,你们能来此。”
被陆息送入化灵秘境的人,有半数都被困在了一望无垠的雪原中被冻死。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只有少数人能发现诀窍,有的是误打误撞,有的则是凭借是自己的实力来到这里,可惜他们没有一个能从这木屋里走出去。
裴栖寒打量着,这布衣男人似乎是对他们没有敌意,因此他也未将自己的戒备展示的很明显。
“我的朋友患上了雪盲,不知这位先生可有解法。”裴栖寒语气算得上温和有礼。
布衣男人道:“雪盲症,我这自然可解,只不过你们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先生请讲。”裴栖寒道。
“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1]”布衣男人道。
裴栖寒正欲出声,被他出手制止,男人道:“我要这位姑娘来答。”
“答什么?”许悠悠挠挠头,这人忽然就念了一首诗,也没下一句可接啊,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布衣男人道。
许悠悠问:“那我又该知道些什么呢?”
“很好。”他此话一说完,就再没了下句。
什么很好,怎么就很好了?许悠悠不理解,“所以先生会帮我治病么?”
“当然。”
布衣男人邀着裴栖寒进屋,许悠悠拉着裴栖寒的衣袖也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布衣男人却是将她拦了下来,他的语气里颇有些刁难之词,“你可以进去,但是你的师妹不可以。”
“为什么,你不是说会帮我治病的么?”许悠悠问。
“我是答应了帮你治好雪盲症。”布衣男人道:“但是你周身的气味着实难闻,我不喜欢。”
许悠悠虽然眼睛瞎了,可是鼻子却没有失灵。她低着头仔细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并没有闻到他所说的什么臭味。
“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许悠悠气闷说,“不想让我进去就直说,搞这些弯弯绕绕做什么?”
她身上哪里有臭味?分明只有一股甜香,只是在做这冰雪的天气里待得久了产生了一股冷感。
不过还是香的,真不知道这人的鼻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说她身上臭。
她身上的两件寒衣早在穿越旋涡的时候没了,但她待在这里却不觉得冷,想来这里的天气应当是和铜临山外面一致。
布衣男人呛她道:“是你自己闻不出来罢了。”
“你!”
过分。
许悠悠心中暗暗想,要是等她恢复了视觉,她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这人什么臭脾气,她不信她连裴栖寒都能改过来,会奈何不了这区区的化灵秘境的主人。
许悠悠顺着他的话道:“那好啊,你倒是说说我身上是什么臭味。”
“腐土,灰烬,淤泥,血腥。”布衣男人轻哼道。
其实这些对他来说不是不可忍受的,最不可忍受的是她身上有一股他熟悉的、令人生厌的气味,这气味时常令人肝胆俱裂,苦不堪言。
“你明明就是胡诌,”许悠悠抓着裴栖寒轻声说,“师兄,我身上没有这样的味道对不对?”
“嗯。”裴栖寒道。
他闻过她的味道,是一股暖香。
至于这人为什么这样说,他也弄不懂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姑且让他先治好许悠悠再论。
“烦请先生出手,医治我的小师妹。”裴栖寒道。
那布衣男人说:“这个简单。在雪原里得的雪盲症,在我这里只需要用泉水敷眼即可。”
泉水,是他用来泡茶的泉水。谈不上珍贵,只是他不想给这个身上有着他不喜欢气味的人用。
裴栖寒取了泉水回来为许悠悠的眼睛敷上,随后他将许悠悠带去了布衣男人的侧室。
他搀扶着许悠悠,将人扶到榻上坐着休息,裴栖寒正准备走,猝不及防被许悠悠扯住了衣袖。
她原本也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变得这么软弱的,可是那个布衣男人讨厌她,他还是这里的主人,许悠悠有些担忧。
“师兄,我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里有些害怕。”许悠悠听见裴栖寒停下了脚步,她继续道:“你能不能让花花过来陪我。”
“没个说话的人,我可真要被憋死了。”
裴栖寒从怀中将花花拿起,然后放到了许悠悠手中。
“别乱跑。”他在临走前嘱咐她道。
许悠悠点头应是。
许悠悠摸着手上花花的花瓣心里有了一丝安心,她现在眼上缠着纱布,看不见她确实是没什么安全感。
裴栖寒前往正室,布衣男人正正在煮茶,见裴栖寒掀开布帘入内,他邀请裴栖寒上座,并且给他倒了一杯茶。
若是许悠悠能看见,她必定是要吐糟这人差别对待,实在是太双标了。
“张先生,敢问如何才能从这秘境内出去?”裴栖寒道。
“哦,你知道我是谁?”布衣男人似笑非笑道。
张时润,他知道。
而他知道的原因是他们有着同样的病症——天罚。
“后生,先尝尝我这茶怎么样?”张时润道。
裴栖寒抿了一口茶水,不语。
张时润悠然道:“后生,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能进入到这里见到我么?”
从前被送入秘境的人,一半死在了雪原之内,一半被他亲手杀死。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有资格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喝茶,眼前这位后生是第一人。
裴栖寒看见张时润脖颈间的戒脉爬上来,他的眸色暗了暗。
忽的,他陡然抬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不知道张时润用了什么法力,裴栖寒便感到一阵烧心之痛,这种熟悉的感觉,戒脉蔓延的很快,不过一时半刻,裴栖寒掀开自己的衣袖看,那里已然爬满了黑线,密密麻麻地甚是丑陋。
他从来不愿叫人看见这些。
如今张时润偏偏唤起他的天罚,裴栖寒的眼中有了一刻杀意。
这个秘密他不希望有外人知晓。
张时润笑了笑,“后生何必如此,既然天罚伴随终生,我们就算要试着去接受它,试着和他融为一体,这样我们才能活得长久。”
“尽管锥心刺骨。”
裴栖寒嗤笑一声,话中暗含讽刺,“先生活了千年,受此折磨就没有想过别的什么办法摆脱?”
“天罚,无药可解,无法摆脱。”张时润顿了顿,眼眸低垂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就算是死了也摆脱不了。”
“难不成?”
张时润应着他的话说:“我的确已经死了,可是灵魂困在这里。没了□□的支撑,灵魂便被束缚着,日夜受着天罚的折磨。”
裴栖寒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天罚有多准心刺骨,他明白。幼年时,他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曾经想过多种办法了结自己的生命。
可是,他死不掉。
天罚无情无尽,无休无止。
“看你年纪轻轻,不知是为何受罚。”起初见到裴栖寒,他便对他的气味感到熟悉,感到亲切。
“陈年往事,不说也罢。”裴栖寒低吟道:“我也未曾问过先生。”
张时润狡黠道:“你不曾问过我,那时因为你知道。”
张时润从裴栖寒说出自己的姓名之后便已明了。毕竟他是已经作古上千年的人,当初的九州神祭又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往后云陆还会有谁不知道他的‘光荣事迹’呢?
“也罢,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受着天罚的人,一生痛苦,一生不堪回首。
裴栖寒道:“先生还未回答我的问题,若是想从幻境中出去该如何做?”
“哦,你想从幻境中出去?”
被困在这个幻境中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人成功过。
他幽幽道:“难于登天,九死一生。”
裴栖寒道:“若是不能出去,困死在这又有什么区别?”
“很简单,想要从这里出去需要通过三道关卡,”张时润说,“雪原为其一,很庆幸的是,你们已经从那里面出来了。恶魇湖为其二,你若是能从湖中出来,我便告诉你第三道关卡。”
他故意放水,帮他救助他的师妹,是因为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予厚望,说不定,他就是解救他的希望。
张时润忽然想起跟着裴栖寒一块来的女子,便问他:“方才那人她是你何人?”
“师妹。”裴栖寒道。
张时润说:“哦,仅仅是师妹这么简单?”
裴栖寒答道:“是。”
张时润接着道:“既然她只是你的师妹,那我给你一句忠告,离她远点,否则她可能会害你一生。”
“何出此言?”裴栖寒皱眉。
张时润回忆了一下许悠悠身上的气味,眉眼间染上一股厌戾,“她身上的味道。”
说着,他竟然有些吃惊,“她身上的味道你难道真的闻不出来?
“恶心。”张时润强调道。
他说恶心这个词眼的时候,裴栖寒陡然将茶杯放下,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里面的茶水飞溅出来,他脸色有些不好,冷言冷语,“先生慎言。”
张时润觉得奇怪,按理说和他身上一眼带着有天罚的人,应该会本能地对她身上的味道产生厌恶,他倒是反常。
张时润不怒放笑,“我活了这么多年,看人一向很准。”
说着,他步行入内,拿出一副占卜的龟骨。
“后生,看在你和我有缘的份上,我给你算一卦。”
他也不问裴栖寒同不同意,便擅自给他算起卦来。
少顷,卦象显示为大凶。
张时润道:“我说怎么样。你看这卦象。
“上天神佛,一切借由天定,”张时润道:“譬如你身上的天罚。”
身上戒脉隐隐作痛,完全没有要收回去的趋势,裴栖寒虽然脸上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搁置在膝上的手却止不住的收紧。
这东西发作起来,当真是要人命。
张时润挥袖召出一面水镜,“进入到这水镜内,里面便是恶魇湖。能不能出来,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水镜内映着一座清澈而又干净的湖泊,坐落在鸦黑的丛林深处,幽幽地像一只绿色的眼睛。
密林残败,时而有魅怪穿梭,倏然一只魅怪从水镜中钻出,它才探出半个身子,便被张时润削成了两半。
“真是不听话。”张时润抿口茶,而后展颜等待着裴栖寒的反应。
裴栖寒身上的天罚的症状并没有好些,带着戒脉进入恶魇湖,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会在其中中看见什么。
如噩梦一般的过去。
裴栖寒起身,对张时润道:“我师妹……”
张时润道:“你放心,你师妹我虽是厌恶她身上的气味,但不会对她怎么样,更不会故意为难她。”
他又补充了一句道:“至少在你出来之前不会。”
他要是永远都出不来,那这下他可就说不准了。毕竟许悠悠身上的味道他能忍受一时,但是不能忍受一世。
裴栖寒若是出不来,他便杀了这个姑娘为他做祭。
“七天之内你出不来,那我便当你死了,”张时润顿道,“而你师妹,也再无存活下去的价值。”
裴栖寒敛眸。
张时润催促道:“行了,你些快走。”
裴栖寒踏步离去的时候,屋外传来许悠悠焦急的声音。
“师兄,师兄,你在里面吗?”她的声音很急,里面还带着一丝哭腔。
裴栖寒没有犹豫,还差一步就迈入恶魇湖中,他收回腿,向门外走去,为许悠悠开了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见,张时润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的眼睛好了?”
“嗯。”
“怎么了?”裴栖寒问道。
许悠悠看着她焦急道:“师兄,你看,花花它不知道怎么了?”
许悠悠方才在侧室摸着摸着就觉得花花越来越萎靡,她有点害怕。她将自己的眼布拆下来,为了看花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那泉水的效果真不错,许悠悠将纱布拆下的时候已经能视物了。
看着自己手里萎靡的花花,她不由得心惊,马不停蹄的就跑去找裴栖寒。
裴栖寒来到她身边,将花花从许悠悠手上接过。
靠近裴栖寒,花花又恢复了生气。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她是你的灵宠所以就不能离你很远么?”许悠悠惊讶道。
裴栖寒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花花恢复精神力后钻入裴栖寒的衣襟内小憩。
许悠悠问他:“师兄,你知道这幻境怎么出去了吗?”
裴栖寒回望了一眼后面的水镜,许悠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是什么东西?”
裴栖寒对她道:“等我从里面出来。”
许悠悠担忧问:“师兄,那里面危险吗?我想跟着你一块进去,我们两个人背靠背,一定能从里面出来的。”
她的眼睛里很是诚挚,裴栖寒瞧一眼后拒绝。
“就在这里等我。”他坚定地说。
“可是。”许悠悠还在争取,幻境她都跟着来了,为什么那个湖她不能去。
裴栖寒态度坚定,许悠悠无可奈何。
她只好松口,“好,那我等你出来。”
裴栖寒在漩涡一般的无序传送阵内消失,许悠悠不免有些担心他,她走近室内,对着张时润道:“前辈,我师兄不会有事吧?”
她同张时润说话,这人居然还略带嫌弃地捂住鼻子。
许悠悠有被伤到,她不信邪一般地凑近自己的胳膊,深吸一口气,品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明明是香的啊!
“喂,你在骗我吧?我怎么就闻不到臭味,我师兄也闻不到,我同门的师兄们和师父也不觉得我身上有味道,怎么到了前辈这就有味道呢?”
肯定是这人鼻子有问题就说是她身上臭,臭老头,栽赃陷害,不讲武德。
张时润眼睛斜睨着,很是高傲,他没有废话,直接说:“立马从这里滚出去,不然马上杀了你。”
“我就不出去,你们把我怎么样?是师兄让我在这里等他的,再者我想你也不敢杀我。”
这人若是要杀她,肯定早就动手了,也不会在此闲话。
“你倒是胆子大,”张时润说,“我是答应过你师兄在他出来之前不杀你。但是他若是三天之内没有出来,你又哪里来的机会可以活?所以,赶紧在我面前消失,届时我给你一个痛苦。”
“三天?”许悠悠好像没听见张时润威胁的话一样,她只关心裴栖寒的事情,“那他去了哪里?”
张时润冷笑:“对前辈说话要用敬语,说话放尊重一点。”
“那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张时润。”
“张时润?”许悠悠很是惊讶,既然是他那也就意味着她当初在许小悠的视野里看见了一点黑色东西,是天罚的戒脉。
正好,关于天罚,她还有很多疑问。
“大惊小怪。”张时润暗搓搓说她没见识。
许悠悠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哪里来的对她这么大的敌意,但既然他是张时润那他对他之前的事情也可以不计较,“张前辈,听说你毁坏了九州神祭,真的是好厉害,你能和我说说九州神祭是什么样的吗?”
张时润闻言朝许悠悠看过去,他眼前这姑娘没脸没皮,看来是赶不走了,他只得用灵力封住自己的嗅觉。
听闻她问起九州神祭,张时润眼中意味不明,“若是有机会,你就能见到了。”
只是需要再等等。
许悠悠这一等就是两天,两日过去,她始终是不见裴栖寒出来。而张时润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兴奋,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杀了她一样,这令许悠悠毛骨悚然。
她可从来不曾得罪过他啊,只能说明,张时润天生就是脑子有点问题,说不定有点杀|人狂魔的潜质。
这个设想更加令许悠悠不安,千万保佑裴栖寒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她可不想死。
张时润看许悠悠暗自焦灼地模样,又忍不住给她火上浇油起来,“三天之内不出来,你师兄就永远都不可能出来了。”
他强调道:“今天可是最后一天。”
许悠悠都快急死了,这大佬可活了千年,他的话她可不敢当玩笑,见着这人还在慢慢悠悠的品茶,她凑过去笑嘻嘻说:“前辈,您就告诉我那里面是什么吧?”
“我也想进去,”许悠悠自问自答说,“我肯定是可以进去的吧!”
她半臂依靠在榻上的小桌上,张时润看她一眼,直骂道:“坐没坐相。”
他对她总是在挑刺,活脱脱就像是个刺猬。
“那里面有什么?”许悠悠坐正坐直,连威胁的气势也大了些,“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把你这个幻境里都染上我的味道,这样我要是出去了你在这里也不好过。”
“你要是能出去?”张时润眸中尽是嘲讽,“你师兄八成出不来了,你在这只有等死的份。”
许悠悠正色道:“你都说了我再这里只有等死的份,那我为什么不去拼一拼呢?难不成就要在这里坐以待毙看着自己眼睁睁大限将至吗?”
“自己的命,都是靠自己争回来的,不是么?”她接着说:“而且我承诺过,我不会让他死的,我得守诺。”
如此豪言壮语,意气风发倒是让张时润想起一位故人,只是在他心中眼前这个野蛮女子怎么配和他的故人相提并论。
“那好,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和你那师兄是个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许悠悠重复一遍,答道:“师兄,他就是我师兄啊!不然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
她的这回答倒是与那小子如出一辙,想起裴栖寒,张时润神色复杂,他的身上通他一样带着天罚,如此死了确实可惜,这不禁让他想到千百年前的自己。
况且……他若是能活着出来,他说不定也有机会从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那你听好了,恶魇湖内能让人看见自己最恐惧的过去,并且让人沉敛其中。唯有心志坚定,心向光明之人才能出来。”张时润松口道。
这湖专门天克心思复杂深城之人,最容易挣脱这湖束缚的反倒是那些心性单纯之人。
即便张时润不想承认,但他心中清楚,这湖怕是拦不住眼前这位姑娘。
放她进去,便是开了先河,给裴栖寒一丝生的机会。
他死后,魂体被迫封印在这化灵秘境中,神明未曾因为他的身陨而宽恕他的罪行,千百年他在此处受着漫长的折磨。
秘境的运行规则可由不得他擅自更改,若是放她进去,便是拿自己身上的惩戒做赌。
“让我进去,我会把他带回来的。”许悠悠见张时润有改变心意的迹象,忙道。
“信口雌黄,”张时润说,“这恶魇湖只能自己克服,别人进去根本起不到一丝半点的作用,就凭你,你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总会是在这里否定我,该不会是自己心虚了吧?”许悠悠不服输道。
张时润轻呵一声,许悠悠这性子,也和她很像。
为了叫她死心,也是为了一探究竟,张时润起身再度召出那无序传送阵,“那好,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进去之后,死生概不负责。”
“好。”
她义无反顾迈步进入传送阵,眼前人消失后张时润拿出他那龟壳又给自己算了一卦。
眼前的卦象使他静默良久,这挂他看不懂了。
一阵穿梭感过后,许悠悠来得一片颓败的密林中,在她眼前是宛如一滩死水的黑湖,这黑水看上去十分粘稠,她拿手去摸了摸,比起是一片湖倒不如说它是一片沼泽地来的更为实在些。
湖面上溢着黑气,无尽的静谧刺激着她的神经,许悠悠看着眼前这一切有几分心颤。
在这里,人的恐惧似乎会被放大。
她缓步迈入湖中,直到自己的身体缓慢下沉,一瞬间的窒息感后,她在湖下睁开了眼。
这湖能让人看见最恐惧的事情。
许悠悠试着在湖中摆动着手脚,可惜动弹不得,周围的水好似泥潭,更如加诸在身的枷锁,越往下越是不堪重负,叫人喘不过气,脱不开身。
她本能地往上挣扎,脑子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被抽丝剥茧地给取了出来,飘到她的眼前。
许悠悠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画面,是她妈妈牵着她的手带她过马路。她想起来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是一个不敢一个人过马路的。
她小时候在人行道上被车撞过,虽然伤的不重,可那时却给幼年的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她后来每每过马路都需要妈妈牵着才行。
这黑泥般的湖水能将情绪准确地再次传送到她脑子里,时隔多年,她再次切身体会到自己当时的恐惧,踌躇,不安以及想要逃避。
妈妈站在她身旁,鼓励着她往前走,可是她不敢,她硬要去牵妈妈的手。
许悠悠记得,当时她的妈妈好言好语的劝着她,他们在马路旁边站了很久,依旧拒绝自己一个人过马路,紧接着她看见母亲甩开她的手,径直过去。
她想追上去,可她不敢,她怕自己刚刚迈步过去又会被车撞。这条路,不像是交通要塞,她要过的这条人行道没有红绿灯,走过去要四处观望才行。
随后她看见幼年的自己独自一人在街边嗷嗷大哭,她只是在看着便觉得难过,久久地陷在这种情绪之中出不来。
散落在这湖中的,漂浮在她身边的全是些不好的记忆。
她有种剥离感,真实的记忆四散在水中,放大的情感流窜在她的脑海里。
将这些记忆拿回来就好了,她这样暗示自己。
许悠悠奋力挣脱束缚,追着自己真实的记忆往前跑。
她要找回它。
渐渐地淤泥一般的黑水变得轻盈,她在湖中,一束光照下,她看见了希望,故而更加奋力地向前游。
许悠悠整个身子从湖中探出,原来她已经到了岸边。
也没有很难嘛。
方才这件事的后续她想起来了,妈妈没有因为她的哭闹而心软帮她,后来她是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往前走,总算是有惊无险。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时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有一大半都是她妈妈找来的熟人在开。
她上岸,在往那湖中看时,碧蓝的胡泊异常清澈,她凝眸看见了裴栖寒,他被困在水底,动弹不得。
许悠悠二话不说一头猛扎进湖中,飞溅的水花四溢,她飞快地游着,迅速接近他。
潜入湖中,她就看见了,他真实而又痛苦的记忆,零零碎碎地如同流动的星河,一点一点朝她奔涌而来。
那些记忆抚过她的肌肤,她突然变得很悲伤,比见到了自己曾经的记忆还要悲伤,因为她发现,她的那些经历实在是不值一提。
她看见了他的一段过往。
作者有话说:
[1]来源于百度,是一个字谜,其实很简单,悠悠很懵主要是张时润没有和她说这是一个字谜。
师兄真的是一个超级别扭的人,怎么能只捏着悠悠的两根手指呢,哼,以后有他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