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悠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醒来, 周围是一屋子的木偶小人,逼仄的空间内,她喘不过气。
她从这个黑暗的地方逃了出去, 推开门,她身后的小木偶便会哗啦啦地涌流而下, 这里似乎是屋主人用来存放物品的仓库, 她沿着密闭的走廊往前走,尽头有一间屋子内亮着灯。
她不敢贸然打扰, 便用手指在窗户上戳出一个小洞,屋内一身黑衣的裴栖寒正刻着木雕,案边的残次品数不胜数, 他垂着头,神色专注。
这又是在干嘛呢?许悠悠睡了一觉,怎么一醒来就成了这幅模样,她正思虑着, 屋内裴栖寒冷声道:“你还想看多久?”
操着一口冷厉的语气,浑然是将她当做了陌生人, 还是陌生敌人。许悠悠扯起微笑推门入内,他师兄又不高兴了,所以她想用自己的笑感染他,让他能开开心心的,裴栖寒说过,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肯对他笑, 他也一定会开心的。
“师兄, 是我!”她提着裙子奔向她, 猝不及防被迎面放来的冷箭吓破了胆, 冰锥擦过她的手臂,索性她衣袖宽大,只是衣服破了而已。
裴栖寒站起身,审视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擅闯之人,甫一见到她的面容,他的神色有片刻松动,“是你!你怎么会……”
裴栖寒已经好久都没有对她这么凶过了,许悠悠看着自己破损的衣服,她心想自己一定要他好看,这个臭男人,他不把她哄上个十天半个月,她决计是不可能原谅这个男人的!
可等她一抬眼,她便错愕的愣在原地。
裴栖寒的额间,有一道魔纹,再看这满地的残缺木雕,许悠悠觉得她可能是穿到了自家师兄黑化之后,那个杀人无数,十恶不赦的魔头裴栖寒正冷眼看着她,自上而下的仔细打量。
“师……师兄?”许悠悠试探着他,她是裴栖寒小师妹的这个身份是否还会存在呢?
“谁允许你这样喊我?”裴栖寒从高案上走下,衣袍摆动,细微的木屑随之落下,他走到她的身边,像是主人命令奴仆一般询问,“你从哪里来?”
眼下这情景,裴栖寒显然是认识她,可是他们似乎关系不太好的样子。许悠悠望着裴栖寒额间的魔纹有些忧虑,照这个时间点算,他已经把七善门和铜临山的人都杀光了。像他这样的大魔头,外面想他死的人不计其数,她该如何挽救这个局面呢?
“谁允许你这么看我?”他一声呵斥,许悠悠魂都吓飞了,她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盯着裴栖寒的鞋履委屈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刚刚又没说不准这么看。”
他锲而不舍的追问道:“你从哪里来?”
许悠悠告诉他,自己是从一个满屋子都是木头偶人的房间里醒来的,得到她的答案,裴栖寒转身重回案上,捡起一块木料开始加工打磨,留下许悠悠一个在原地不知所措。
裴栖寒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当木工了?许悠悠心里嘀咕着,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杵在门口,也不敢去看他。他现在一生气,可是比他们初相识恐怖多了,他真的会杀了她的。
“过来。”良久后,裴栖寒喊她。许悠悠的眸子乍亮,她兴高采烈地凑过去,就见裴栖寒手里拿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许攸攸。
许悠悠笑容凝固在脸上,裴栖寒对她显然没有耐心,见她发愣,沉着脸:“接着,我不说第二遍。”
她迟疑地从裴栖寒手中接过木牌,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名字刻错了。”
是许悠悠,不是许攸攸。
他们为什么总会弄错她的名字呢?
裴栖寒忽悠地看着她,那种探究打量沉思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他不说话,深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她便大着胆子拿起他案上的刻刀,在攸字底下凿了一个心字底。
刻刀她不会用,一次失手锋利的刀刃在她指腹上拉开一道豁口,鲜红的血液洇入木牌内。
“许悠悠,这才是我的名字。”她将刻好的木牌拿给他看,裴栖寒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心字和木牌上的血迹蹙眉不语。
血还在留,许悠悠管不了那么多了,伤口有些深,可疼了,她将木牌放在案上,随即碰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吹气。
“你也不关心我……”许悠悠小声嘟囔了一句,当下更难过了,魔头裴栖寒可不是她的亲亲好师兄,不会抱着她,不会亲她的脸,吻她的唇。
良久,裴栖寒直言道:“你不是她。”
“我不是谁?”她好奇问。
裴栖寒没在多语,他走近强硬地掐着许悠悠的小脸与之对视,他的指尖从她的下颌一直游走到耳后,随后没入她的后颈,五指探入她浓密的发中。
许悠悠不明所以地被他揉捏一通,脑袋还晕乎乎,转而就听见他冷笑一声道:“你也不错。”
许悠悠不解地看着他,裴栖寒松开她的脸蛋,额间的魔纹越发妖冶,他将木牌挂在许悠悠腰间,吩咐道:“你跟着我。”
“嗯。”许悠悠被他弄得满头雾水,但也不能开口问,只能揣摩着他的意思,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裴栖寒的脚步走。
待来到一处屋门前,裴栖寒看着她,神色怪异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跟的吗?”许悠悠抿唇,强忍着自己的笑意,大魔头好奇怪,可是因为他是裴栖寒,是她喜欢的男子,她竟然有些觉得他有点可爱。
裴栖寒沉默一会,随即让她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可在这么简单一看就知,这是人用来休息的卧房,果然裴栖寒已坐在榻上,大有要休息的架势。
这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许悠悠问道:“大魔头,我睡在哪里呢?”
“你叫我什么?”裴栖寒压下眉眼。
许悠悠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哎呀,她和裴栖寒在一起待惯了,向来都是肆无忌惮的,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个被他惯出来的小习惯,一时半刻还难改。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喊你。”她说。
“你睡地上。”裴栖寒无情道,他上榻,似乎不想再与她交谈,许悠悠小声嘀咕着,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还敢让她睡地上,将来有他后悔的时候。
地上怪凉的,她才不睡。许悠悠趴在桌子上小憩,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自己的的脖子勒得慌,有些难受。她闻到了裴栖寒寒凉的气息,她知道她的师兄就在她身侧,她早对裴栖寒形成了过度依赖,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可以安心地当一个废物。
她伸手一抓,便扯着裴栖寒的衣料,“师兄,我有点难受。”
脖颈上的重压撤去,许悠悠闭着眼,满意地露出一个笑容,她抓着裴栖寒的大掌用手贴着,她最喜欢用这个姿势让裴栖寒哄她睡觉,“亲亲好师兄……”
她贴着他的手掌用脸颊摩挲着,不等她再度美美入梦,冰凉的大掌猛然抽走,她重重的磕在桌角,立即惊醒站起。
“你!”见到裴栖寒额间的魔纹,她心里的怨气被憋会肚子里。
“出去。”裴栖寒冷冷的命令道。
许悠悠脸还疼呢,哪能这么快就听他的话,她站在原地生着闷气。
可立马,她的衣领就被裴栖寒拽起,他活生生将它提出了屋外,“休要放肆。”
好嘛,大魔王果然是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
次日,裴栖寒出门,边见许悠悠撑着脸呆坐在地上,她一见到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她看他的眼神又哀怨又愤怒。
“我说过,你不许直视我。”裴栖寒横眉冷语,弄得许悠悠心拔凉拔凉的。
“不看就不看,”她顿声,“但是大魔头,我肚子饿了。”
“忍着。”他言简意赅道。
许悠悠鼓着小脸,斩钉截铁道:“忍不了。”
裴栖寒狐疑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学会吃饭了?”
“我本来就会啊,人不吃饭那不得饿死。大魔头,你让我跟着你,应该不会想把我饿死吧?”许悠悠抬眼瞅他,在他视线扫过来之前,她立即垂眸,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你真要吃饭?”
“嗯。”
“可以。”
裴栖寒带着她到了山下城镇内的一处饭馆内,他额头上的魔纹很是显眼,一般人能避则避,只有一家饭馆允许他们入内。
小二颤颤巍巍地为他们上茶,两杯都只送到许悠悠跟前,他手抖得厉害,弄撒了一杯,连声道歉忙去换茶。
最后,一桌丰盛的菜肴摆到她的眼前,可是她却无心用饭。这家饭馆的老板之所以让他们入内,完全是请君入瓮之意,裴栖寒周围环绕这一圈杀意,危机环绕,她有些担心。
裴栖寒见她不动碗筷,便用言语噎她,“不是喊饿吗,怎么不吃?”
“可是……”许悠悠担忧地看着他,她不想他和这些人有冲突,“不然,我们先走吧?”
裴栖寒眼眸转过来,神色漠然地看着她,“有人在,你吃不下,是么?”
他这句带有威胁意味的挑衅之语弄得饭馆的气氛更加紧张,沉寂的空气中,缓缓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
许悠悠快速扒着碗里饭,想匆匆应付两口便赶快和裴栖寒离开此地,她专注地吃着饭,从旁一道热血飞溅过来,弄脏了她的菜肴。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裴栖寒明明没有动啊,怎么会?
裴栖寒抬手,惊鲵剑飞入他的手中。他现在杀一些修为普通的修士,根本无需自己动手。
热闹的客栈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活人。
许悠悠心里有些难过,硕大的泪珠从脸颊上缓缓淌下。
惊鲵带血的剑端抵着她的颈间,裴栖寒嘲讽道:“怎么,你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