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集市中, 一白衣男子横穿其中,他腰间挂着一个华美的罗盘,他走了很久很久, 这罗盘的指针才稍有转动。
裴栖寒寻着指针的方向行去,寻阴盘引导着他走向一位黄衣女子, 她衣着华贵, 莫约是哪家富贵大户的小姐,身旁跟着几位下人, 眼见一位俊俏的修士在自己面前站定,她悄悄抬眼看他,只一眼便羞红了脸, 见他不曾挪开,黄衣女子止住下人欲行呵斥的动作,亲自为裴栖寒让开了路。
“小姐!”她身边的婢女稍有抱怨,黄衣女子倒是温雅得紧, 朝着裴栖寒福了福身,略带歉意道:“方才挡住修士的去路, 烦请见谅。”
裴栖寒扣紧手中的惊鲵剑不做言语,他腰间的寻阴盘转动得越发迅速,黄衣女子周围的下人见他来者不善便劝道:“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是呀,是呀, 我忽然想起来老爷今天吩咐过要小姐早日回家的。”她身旁的婢女道。
她这么一说,黄衣女子可不乐意了, “我们刚出来呢?况且……”
她将语调的尾音拉的悠长, 眸子又情不自禁地转向, 视线落在裴栖寒身上, “这位侠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哎呀,小姐!”她身侧的婢女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哪有对心怀不轨的贼人暗送秋波的。
裴栖寒将自己腰间的寻阴盘解下,他不说话也不让路,只是盯着这华丽的罗盘发呆,两方人就这么僵持着,最后以裴栖寒一声不吭地转头告终。
黄衣女子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暗暗失落,轻哼一声对身侧的婢女没好气道:“都说了他不是坏人,他不是也没对我做什么么?”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呢?不过我看这个人,怪得很,虽然生得英俊,不过小姐,你还是离他远点好。”婢女接话道。
“哎,以后可能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黄衣女子轻叹一声。
来到沅州第七天,裴栖寒再度无功而返,罗颂立在院内等着他,见他空手而归,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倒像是嘲讽,“还没找到么?”
裴栖寒淡淡了瞧他一眼,没接话,径直往屋内走去。
许悠悠依旧睡得香甜,裴栖寒坐在她的榻边,捏着眉心沉默不语。
他可以杀了那些害他的人,可以杀了陆息做出来的傀儡,可是他却无法向无辜的百姓动手,他的良知告诉他,这样做是错的。
可倘若不取生魂,她便不会醒来。
“你会回到我身边的,对吗?”裴栖寒叹了口气,再度整装而发。
罗颂在院前送他,“走好。”
暮色昏沉,他再度遇见了白日里的那个黄衣女子,她似乎是在为自己偷偷甩掉身后的随从而暗自窃喜,刚一扭头,瞥见自己白日里见到的俊朗修士不禁耳根一红,她想,这也许便是缘分使然。
黄衣女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她问:“你怎么也在此。”
裴栖寒没说话,她又接着问:“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我能知道你的姓名么?”
裴栖寒手中幻化出惊鲵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黄衣女子看着黑漆漆的四周,心中忽而涌上一阵安全感。
他这样做,是在想保护他么?
“你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口不能言吗?”黄衣女子提着灯,往前走了几步,裴栖寒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这使得她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你若是个哑巴想求助于我,我家中还算富裕,可以请人来帮你医治。”
“你既不会说话,那可还识字?你若识字待我去寻些笔纸,你可将你想说的话告知于我,我会尽力帮你的。”黄衣女子念念叨叨地和他说了好半天,最后才想起来介绍自己,她往前迈得步子越来越缓,“我叫黄——”
“不必。”
黄衣女子的话被他打断,可是她丝毫都没有被他打断的恼怒,而是惊喜道:“原来你会说话呀,那真的是太好了。”
裴栖寒闭起眼,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夜色掩盖了他眉间的痛苦神色,待到寒剑出鞘,只见黄衣女子惊呼一声,赞叹道:“这把剑好漂亮。”
她提着灯笼靠近,空出一只手想去触碰剑身,被他偏手躲过,她丝毫不觉得有何尴尬之处,嘴上只说,“这把剑,与你好配。”
“我要杀你。”裴栖寒撂底。
黄衣女子似乎是听见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抬头打量着裴栖寒,“你要杀我?可是我看,你不想是一个坏人呢!”
“我来杀你,你现在可以逃。”寒见在月色下散出肃杀之气,黄衣女子看着他,思索了一会,这个空档间隙,裴栖寒并没有对他动手,可是瞧他的神情,他也不是那种会说假话的人。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杀我?是谁雇你来的么?那我出更多钱好么,我有钱。”黄衣女子道:“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坏人,你要是有难言之隐,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她的这一连番的话,让裴栖寒心中更为烦躁,他不能再空手而归了,他希望他心爱的女子可以醒过来,他说过他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即便是丢掉自己的良知。
他提剑,剑刃自半空中划过的罡风扫向黄衣女子的脸,她口唇微张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以为面前这个男子会好好地和她讲道理的,她以为他不会贸然动手。
她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瑟缩在身子,心中有一刹那的后悔。
“不要!”
裴栖寒的剑生生在半空中顿住,那是许悠悠的声音,他扭头,他好像看见了她。
分明是黑夜,她的周身却镀这一层光亮,裴栖寒看见她慢慢地靠近,抬手将自己挥起的长剑缓缓放下,她的脸上有着和他一样的痛苦,除却这之外,便是对他的担忧。
她告诉他:“不可以,不可以伤害无辜的,也不可以成为一个没有良心的大魔头。”
裴栖寒红了眼,手中卸力,惊鲵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那你该如何回到我身边?”
他不要一个永远沉睡的许悠悠。
黄衣女子见状,频频往后退了几步,周围并无一人,这个男人他竟在自言自语,难怪、难过他行为如此诡异,原来是一个疯子。不与疯子论理,她几乎是拔腿就跑。
许悠悠面色有些困窘,她一步一步走入裴栖寒的怀中,小声地告诉他:“亲亲好师兄,我要回家了。”
“带我走吧……”他绝望地阖眼,许悠悠就像是一场由糖衣和阳光编织的美梦,在这个梦后面,是无穷无尽的杀戮与谎言。
裴栖寒重拾惊鲵,迈着步子朝前追去,他说过,她可以骗他,但是这个期限是一辈子。
*
沅州一处僻静的院内,裴栖寒正洗着手,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杀得人,又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带着她的生魂回来的,他只是觉得有雪溅到了他的眼睛里,长剑划开她的喉管,他甚至听不见她的惨叫,只是看见了她那双流着泪哀戚的眼睛。
他握剑的手没有沾上她的血,可是他却想净手,用水洗了一遍又一遍,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令他作呕。
他用皂角揉搓至中途,忽然停下了动作,他忽然感到庆幸感到惊喜,他最爱的姑娘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她会回到他身边。念及此,裴栖寒嘴角边的笑意越发明显,他迫不及待地入室想去看看她,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可是他的高兴和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杀一个人远远不能唤醒她,而杀戮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
除夕夜,他终于练成了一波灵魄,将之注入到她的身体中。
沉睡的傀儡有了呼吸,一连多日,裴栖寒脸上终于有了半点喜色,许悠悠睁开眼,旋即闭上,唇齿张阖间未有出声。
“悠悠,悠悠?”
许悠悠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了裴栖寒在喊她,可是她出声刚想应答,恍惚中发现她好像说不出话来,五感只有听觉尚在,灵魂依旧被灼烧着,她又没力气了,耳畔的呼喊声渐渐远去,她还想再多睡一会。
裴栖寒看着眼前的景象,问罗颂:“为什么会这样?”
罗颂上前道:“太少了,还不够。”
按照计划,许悠悠本来应该在聚灵阵后醒来,裴栖寒现在算是用旧法将她强行唤醒。
听闻罗颂的话,裴栖寒的心往下沉了沉,“还需要多少?”
罗颂轻笑一声,答道:“自然是越多越好,这得看你能够杀多少人了?沅州七善门的人已经着手开始调查此事,后面的灵魄会越来越难取。”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裴栖寒心中明了,头一次向罗颂挑明。
为了复仇,陆息不惜一切代价让他站在裴凌柏的对立面,让他成为这个世上名副其实的罪人,他更想让他手刃生父。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罗颂看着许悠悠,泼冷水道:“倘若你就此放弃,我可以为你背负着十几条人命,只是,她从此以后就再也和你无关了。”
他转头看向裴栖寒,诚恳道:“我倒真的希望你会放弃,你知道,我跟着你,就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裴栖寒还会因为杀人而痛苦,但他的心却早已冷了甚至于麻木。其实他也在等,等着许悠悠醒过来,等着看,她是否还会记起他,记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为防止二人生情,遭陆息会用玲珑镯控制她,许悠悠每每失去灵魄后便会忘记他,他在等他的一个结果。也许她这次醒来,就会重新记起他了,记起他们的曾经。
“我是不会放弃她的。”裴栖寒如是道。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昨天加更章节写了一半太困了就睡了,本章发红包。
今天一定把全文字数写到60w,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