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蔬都已备好, 裴栖寒牵她去室内入座,许悠悠坐在凳子上,闻不见味道, 但她还是扭头问他:“师兄你做了什么,好香啊!”

“都是你爱吃的。”裴栖寒强颜欢笑地打起精神, 夹起一块甜薯喂到她的嘴里, 侧身问道:“吃得出来这是什么么?”

她当然吃不出来,可是他已经够为她忧心了, 她不想他在多难受一分,故而装模作样地在嘴里嚼了嚼,大多数的时候裴栖寒第一筷子总是喜欢夹鱼肉给她吃, 所以她顺理成章地猜道:“是鱼吗?”

“……嗯,是鱼。”

许悠悠忐忑地心落地,她笑道:“我就说嘛,师兄的手艺还和以前一样好, 做得鱼可好吃了。”

“那就多吃些。”

许悠悠略微吃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食之无味, 等裴栖寒再喂她吃饭的时候,她拍拍自己的肚子乐呵道:“我已经吃饱了。”

裴栖寒将碗放下,问她:“那吃饱之后想做什么呢?”

“师兄,我有些困了。”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有些闷, 其实她真正想做的是和他一起去逛街,她看不见便想让裴栖寒做她的眼睛, 告诉她沅州都有些什么, 沅州是什么味道的, 可是她的精力只够她活动一小会, 不到两个时辰,她又困了。

裴栖寒将她抱入榻上小憩,待他松开她的身体时,许悠悠抓着裴栖寒的臂膀软声告诉他,“师兄,我只睡一小会,一个时辰之后,你就喊醒我,行么?”

“好,你安心睡吧。”

许悠悠这一次入睡,睡了两天,在这期间,裴栖寒完成了第四次注魄,旋即他开口喊她。

她最近感知到他的声音,随后便是气味,她闻到了裴栖寒身上冷冽的寒香。只是她依然看不见,眼睛还是疼,裴栖寒换了药膏为她敷眼。

许悠悠坐起身,她现在很想吃东西,她想知道她的味觉恢复没有,“师兄,我想吃甜的。”

裴栖寒搂着她放一块糖入她的口中,果然一股甜味便从她的舌尖上化开,许悠悠有些激动,才想和他分享此事,忽然记起来她上次好像骗了他,兴奋之心无法解除,她只好贴着裴栖寒的身子把他闻了个遍。

她的鼻尖扫过裴栖寒的耳垂,然后又到了颈侧,许悠悠有些沉醉,痴痴地说道:“师兄,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裴栖寒被她闹得没办法,她这样和他亲近,他总免不了生性.意,他将许悠悠固定在他怀里,强压下心中那股冲动,只问她:“喜欢么?”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呢!”许悠悠清脆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他失笑,想着她又不肯在**多待,便将人抱在腿上为她穿好鞋袜,“又想去哪里?”

“我想出去玩,这里太闷了,师兄,我们出去散散心吧!”许悠悠提议道。

“好。”他宠溺道。

裴栖寒牵着许悠悠没走几步,她的步子忽然停下,他不解,“怎么了?”

只见许悠悠突地凑过来,惦着脚尖又在他的身上好一通闻,方才还上扬的嘴角也慢慢收平,她不那么高兴了,甚至还有些担忧,“师兄是不是受伤了,伤在了哪里?”

“你不要担心,我并未受伤。”裴栖寒安慰着她。

“可是我闻到了血的味道,”话正说着,她无端出了好些懊恼和郁闷,“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很快就可以看见了。”裴栖寒如是道。

“真的吗?”

“嗯,不久前我寻到了一位医师,他可以治好你的病,明日我让他上门为你看病好不好,这样你也好放宽心。”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许悠悠坠落在谷底的心情重新高昂起来,她兴奋地搓搓自己的手,慨叹道:“我很快就能再次看见师兄啦!”

“还出去么?”他问。

许悠悠重重地点了点头,想起裴栖寒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又重复一遍问道:“师兄,你真的没受伤吗?可是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血腥味,你有什么事,可千万不能瞒我,不然我会伤心的。”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你放心,我并未受伤,这个味道许是在途径菜市时沾了些牲畜的血,不碍事,你若觉得难受,我去换件衣裳。”裴栖寒的衣裳早已经换过,他净过手,沐浴过,他觉得自己的已经足够干净了,但她不知为何许悠悠还是能从他的身上闻出血腥味来。

他真不想让她知道,哪怕是些蛛丝马迹。

“没有没有,我只是闻见了一点点,不碍事的,师兄没事就好。”许悠悠抓着裴栖寒的胳膊有些紧张,她真的太想出去玩了,除此之外不想被任何事耽搁。

“那好。”裴栖寒带她走出院门,依着羊肠小道前往集市。

集市内,许悠悠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突然有种自己的世界活了过来的感觉,有女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会闻见脂粉的香气,她能够感觉到蒸笼内冒出的腾腾热气,能够感觉到新生的草木的芬芳,还可以和好多好多不同的人说话,她实在是太高兴了。

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有告诉裴栖寒,大部分时间她睡着的时候,其实意识并没有睡着,她只是感受不到外界的事物了。就好像被人关在了一个黑漆漆的盒子里,你永远不知道这个盒子底下下一瞬是会冒出火来烤你,还是会有千千万万无数冤魂的呐喊,亦或者是血水腐土组成的泥悼邀人深陷。

她不想睡觉了,睡着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她不喜欢。她总以为这是自己在做梦,可是这个梦一做便是好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一直在等着裴栖寒可以喊醒她。

许悠悠摸摸自己的腰侧,她出来的时候裴栖寒忘了给她把小荷包带上,她顺势又去摸了摸他的腰侧,想看看他带钱没有,毕竟出来一趟总得买些东西回去。

钱袋没有摸到,她倒是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掂量着很沉的圆盘状的物件,她不记得裴栖寒曾经戴过这种东西,于是好奇地放在手里左三圈,右三圈地仔细摸着,“师兄,这是什么东西。”

裴栖寒不动声色地将寻阴盘从许悠悠手中抽走,“一个指方向的罗盘。”

“哦。”许悠悠想,沅州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裴栖寒带着一个罗盘也正常,她扭头便忘了此事,被一道食物的香味所吸引。

“鲜花饼嘞,鲜花饼嘞。”

许悠悠辩着人声的方向,扯了扯裴栖寒的衣料,“师兄,我想要鲜花饼。”

裴栖寒牵着她走到摊贩前,显然这个鲜花饼很受欢迎,除了他们之外还另有三名女子站在这里。裴栖寒刚立住脚步,便听见这几位女子在谈论最近的失踪案,他知道许悠悠竖着耳朵在听,他已经来不及带她走了。

失踪案……说来也奇怪,他杀了人之后那些女子的尸体都不见了,罗颂表示他对此一无所知,那就说明在暗处还有人一直盯着他,所图未知。他一直不出手,那他便一直放任不管,只要灵魄到手,其余事他都不甚在乎。

几人中间本来隔着一个裴栖寒,许悠悠听得入神摸着裴栖寒的身子走过去,凑到她们跟前问道:“那凶手有没有抓到呢?”

“没呢,官府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们三人的鲜花饼已经做好,离去之前有位女子看许悠悠覆着眼是个瞎子便好心提醒她:“今后,切勿一个人在沅州地界上乱跑,当心遭殃。”

“嗯,多想提醒。”许悠悠握着裴栖寒的手,问道:“师兄,你怎么没有对我说起过沅州有失踪案啊?”

裴栖寒闪躲着视线,道:“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听他这样说,做鲜花饼的老板可不乐意了,他看许悠悠是个瞎的,便多嘴嘱托了裴栖寒一句:“年轻人,你可别掉以轻心小看这失踪案,倒如今都有几十人不见踪影,全是些像她这般大的小姑娘,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位姑娘看不见,你可得好好保护她呦。”

“我会的。”裴栖寒接过鲜花饼,告辞离去。

许悠悠也逛累了,是裴栖寒背着她回去的,路上许悠悠斟酌良久才对他道:“师兄,等我的眼睛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查查这个案子好么?”

“为何?”裴栖寒假很罕见的没有答应她,而是问了为什么。

许悠悠自然道:“因为,我觉得她们都好可怜。要是我被人抓走的话,我一定希望有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可以来救我。”

她贴着他稍冷的脸,幸福道:“我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师兄说要和我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所以,她不希望裴栖寒如此冷漠。又或者说,裴栖寒不该如此冷漠,在她心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坏人,相反他很好很好,而她想让全世界都看见,她的师兄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她觉得他应该拥有鲜花掌声和喝彩,他应当站在光芒最盛处。

“师兄,好不好嘛?”许悠悠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个一个带着讨好的吻,她想让他答应她的请求。

裴栖寒勾在她腿上的手渐渐收紧,许悠悠察觉道不对劲,黏糊糊地对他道:“师兄,我有些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他着急道。

“你刚刚差点弄疼我了。”她环抱着裴栖寒的脖颈,知道关于那件失踪案他的立场便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他并不想查,许悠悠也不会逼他,但是她想知道为什么。

“师兄为什么不想答应呢,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裴栖寒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许悠悠不说失望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说:“我不想插手,皆因她们命中该有此劫。”

许悠悠是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宿命论的,她总是觉得一切事在人为,可是单听裴栖寒的语气,她就知道她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她有些难过。

她耷拉在裴栖寒的肩上,一阵无力感蔓延至心头,她不太想说话了。

回去之后,裴栖寒将她放在榻上,将鲜花饼喂到她的嘴里,许悠悠吃着味同嚼蜡,她仍旧高兴不起来。

“还在生师兄的气吗?”裴栖寒为她抹去嘴角边的碎末,许悠悠摇摇头,“我没有生师兄的气。”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他追问。

“我……”许悠悠想了半天,想不出好的措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只是觉得,师兄以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觉得裴栖寒应该是面冷心热的那一类人,却不想他真的如此事不关己,这不像他。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