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太阳都还未出山,距离院子十来米远的地方,跪了一大片人,有男有女,又老有少,看着和昨晚貌似抢粮食的是一批人。

只不过,数量少了一半。

邵英和张判带人挡在前面,眼光看向石达开。

石达开微微蹙眉,他不怕人来硬的,要是像昨晚一样,直接当敌人砍翻就好了,怕的就是像现在这样,不哭不闹,就跪在必经之路上,来软的。

他不是烂好人,却也没有滥杀无辜的毛病。

只是粮食依旧是问题。

良久,石达开摸了摸下巴,叫过邵英和张判,低声交代几句,邵英和张判愣了一下,便接了命令。

“我家大人仁慈,见不得惨状,被我点到的就出来,合适我们就留下,有一口汤喝。”

邵英高声喊了几遍,人群静了下来,张判带人端着长枪,守在左右。

“你,你,你,还有你!”

邵英按照石达开的要求,将看起来还算健壮的青年男女一一点了出来,划作一堆,将烧男少女点出来,划作另一堆。

“像我这样,往上跳!一、二……二十!”

点出来的青壮都觉得奇怪,邵英也觉得,但他很快就看出来这法子的优点了,但凡腿脚有些毛病的,基本上都坚持不下来。

黑压压一片人里,挑出来二十五个人。

“可以带家眷,但是口粮只有一份!三个呼吸,决定好了告诉我!”

邵英循规蹈矩喊完,将明明有家眷却不带的人都推了出去,剩下二十个青壮,三十多个家眷,十几个没人管的少年男女。

“退后!退后!”

张判看到被退回去的人想往回冲,连声高喊,将手中沾血的长枪再次端平前刺,“退后!”

良久之后,人群渐渐散开。

石达开点点头,高声说道:“听话,就有饭吃!开饭!”

早上依旧是粥,刚刚被选中的人,吃得狼吞虎咽。

“大人,为什么只要带家眷的?”

张判有些不明白,趁着吃饭的功夫,问石达开。石达开刚才和他们松口了计划,计划很简单,石达开是内乡王府的人,因郡王被杀,不想做贼,权衡之下,前往洛阳投奔福王官军。

要去投奔,自然要携家带口。

至于怎么做的像,让福王和官军相信,那是之后的事情。

“明明有家眷却不理,到了队伍里也是老鼠屎,将来情况危急,会卖了我们。”石达开点了几句,看到张判还有些迷糊,继续说道:

“一份口粮,省一省,一家人吃能多坚持几天,连口粮都不愿意分给亲人,还能指望和我们做兄弟?”

张判恍然大悟,想起来曾经抢了自家粮食的亲戚,好像是一个道理。

平时都靠不住,关键时刻会要命的。

“那这些人,怎么安排?有了家眷,一天就不能走这么快了。”邵英问道,其实他有些想问,昨晚杀了人的辅兵,是不是能够资格升为战兵。

“带着呗,还能怎么办?”石达开奇怪地看了邵英一眼,这还有甚么好安排的。说是家眷,其实没有太老的,也没有太小的。老弱早就死绝了。非要这么问,无非是意识到了人马多了,会不会升官。

“昨晚见了血,有首级功的六人,升为战兵,张判做伍长,邵英升辅兵队长,没有首级功的人升伍长,杂兵充辅兵,青壮、少年充杂兵。邵英,满意么?”

“满意,满意!”邵英情不自禁说出了心里话,这才意识到,不应该在将军面前这么放肆,赶忙请罪。

“你啊,昨晚表现很好,就是不如张判果断!”

石达开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邵英有些难为情,低下头,一旁的张判捂着嘴噗嗤噗嗤的笑。

“曹猛,作战有功,升战兵,月饷一两!”

“李军,作战有功,升战兵,月饷……”

………………

一连六声赏赐,邵英、张判、曹猛、李军等六人,一一出列,站在队伍最前,从石达开手上,接过一两银子。

这是战兵的特权,有薪饷,虽然不多,但是在闯军里,可谓独树一帜。

谁不喜欢钱啊。

原本石达开准备的名头是赏银,可是想了又想,赏银有一搭没一搭的,不稳定不说,要是杂兵立了功,难道不发赏银?这凸显不出来战兵的优越感。

全部发饷,他又没那么多钱。

只能紧着战兵发,毕竟战兵的人数,他能控制得住。有一个首级功,才能升作战兵。

别的不说,这个要求,并不低。

被吸收进来的青壮、少年和家眷们,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

整队完毕,邵英带着辅兵、杂兵上山砍了木棍做长枪之后,一直到中午,队伍才再次出发。

原本二十人余人的队伍,变成了近百人的大队,沿着官道排成长长的一列。

长枪林立。

十月中旬的洛阳城,

带着几分肃杀和萧索,石达开却感觉到了守军的那股懒洋洋的劲儿。

是真的懒洋洋。

即使闯军已经攻进了河南府,开始进攻近在咫尺的嵩县,洛阳城依旧没有那股子严肃的、大战将至的紧张劲儿。

一身锦衣,手持折扇,腰悬壁玉,马挂长刀。

石达开的这身行头,将一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富贵读书人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硬茬。

张判就不一样了,一身短打,朴素的不能再朴素,马头落后半个马身,腰间挂着长刀。

守门的千户挥手斥退了不敢上前的手下,抱拳拱手,说道:“这位小哥看着面生,敢问,从哪里来?来洛阳做什么?”

石达开马鞭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张判扮演的是随从角色,跳下马来,从马安旁的布兜里,将石达开的秀才行状取出,双手递了过去:

“我家公子就这冷淡性子,勿怪,勿怪!”

说完,顺手塞过去一粒碎银子。

千户明显感受到了银子的重量,打开行状一看,好吧,虽然是个秀才,但是他也惹不起,只不过看着高傲的劲儿,还以为是崭新的举人老爷呢。

“洛阳城中大人物很多,你小子,还是劝你家公子多收敛些,不要惹了麻烦!”

千户提醒了一句,将行状递回来,随口叮嘱了几句。

“一定,一定!”

张判接过来放好,翻身上马,抱拳说道:“多谢将军!”

石达开冷着脸哼了一声,催马就走,张判陪了个不是,赶忙跟上。

虽然已经不做京城很多年,洛阳还是中原少有的大城,通衢大道宽阔无比,百姓熙熙攘攘,只是流民、乞丐也是一样的多。

本来冒充内乡郡王府的人,石达开是建立在自己的通缉令上,可一路行来,别说通缉令了,就连内乡郡王被杀的事情,都没几个人提起。

石达开分析了半天,认为可能是距离、闯军的问题,让这消息延迟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洛阳城里已经传出了消息,前兵部尚书吕维琪、河南府知府亢孟桧等人在城内外张榜,号召英雄豪杰包围洛阳。

于是乎,一个心忧国事、慷慨从军的书生,比什么内乡郡王府的人,可发挥的余地,要大得多。

尤其还是一个自带干粮、自带家丁的功名人士。

不光能用,还要大用。

“公子,咱们去哪里?”张判催马小跑着追上来,小声询问。

石达开保持着高冷书生的形象,嘴巴微张,徐徐说道:

“去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