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囊括了传统意义上的洛阳和陕州,东至偃师,西到潼关,北至孟津,南到卢氏,连接山西、陕西,是整个河南布政使司除了开封府,最为紧要的地方。
万历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福王殿下,就封在洛阳城中,除此之外,还有伊王、崇王等,加上郡王处处,可谓遍地是王爷,足见此地曾经的富庶。
河南知府衙门很是阔气,石达开直到近前,才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张判,自己拿着行状,瞅见不远处过来一个胸前绣着鹌鹑补子的官员,自来熟地凑上去,装作遇到熟人的样子,行礼打招呼,趁着那人迷糊着,跟着进了府衙。
门口站岗的衙役躬身行礼,“宋知事好!”
原来是个知事,九品官,石达开心里想着,跟着宋知事点头回礼,走进了府衙。
“你是来捐官的吧?”
宋知事倒不是真的迷糊,刚进府衙,就拉着石达开偏离大道,走到一棵树下,笑吟吟地询问,手上还一搓一搓地,眼里透着白银的光芒。
他老母的。
石达开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随便找了个九品官,就这么急不可耐地、直白地询问,好像生怕他跑了。
难道是自己穿得太好,打扮得太有钱了?
之前在城门外高冷,是因为本朝文贵武贱,他一个秀才,要是对一个千户慈眉善目的,反而会出事情。
但是在府衙就不行了,不管这知事是不是进士,起码是个举人,比他功名高,所以石达开才这么主动凑近乎。
不过,他是真没钱。
要是给宋知事掏了钱,往上一级一级给下去,多少钱也不够填补的。
他是来做内应的,不是来当送财童子的。
“秀才石达开,听闻洛阳张榜,广揽贤才,特来报效,见过宋知事。”石达开躬身一礼,话说得不卑不亢,就是不掏钱。
宋知事一听不是来送钱捐官的,脸色沉了下去,倒也没有转身就走,一个秀才来投效,就目前来说,也算是个稀奇事。
洛阳张榜的内幕,下面人可能不清楚,他是清楚得很。
说是号召贤才投效,实际上洛阳府库早就空了,张榜只是给像石达开这样穿着的富家子弟,一个给银子捐官的名头罢了。
名义上,洛阳府库收到了银子,贤才也有了,兵员也有了,政绩也有了。
至于闯军,洛阳城池高深,坚不可摧,反正大明这几百年从来没有被攻破,真到了危急时候,直接征召百姓上城也不迟。
本来看这人穿得富贵,直接一步到位,可惜啊,是个不长眼的。
在银子面前,秀才算什么,秀才能打仗么?
穷酸秀才。
“要想报效朝廷,也要按规矩来才行。一千两,我给你挑个好去处。”
石达开:“……”
具体负责张榜事务的官员,确实姓宋,至于是不是这个人,石达开没见过,也不知道,他是直接套近乎进来的。
原来还以为遇到了个迷糊官员,没想要遇到了一个死要银子的。
“一千两只是小事情,不过,我要见知府大人。”
石达开心里叹了口气,小鬼难缠,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锭银子,他想见和大佬直接对话,不想和小鬼多聊。
越聊心里越糟糕,就这官场风气,老百姓不造反才怪。
宋知事只觉得袖子一沉,凭重量就知道得了多少,这才又换了笑脸,笑吟吟说道,“既然有贤才来投,还有功名在身,想必知府大人也是乐意见到的,跟我来。”
石达开跟着宋知事七拐八拐,绕过了好几处院子,最后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一声,别忘了,我的银子!”
“不会,不会!”
石达开冲着宋知事拱拱手,看着人打开门,钻进院子,背起双手,开始打量四周,即使是知府衙门的院落,打理得也并不干净,角落里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在那里的青砖碎块,墙壁斑驳,显露出末日沧桑。
“进来吧!小心些说话!”
一个穿着红袍的老人坐在池塘边上,手里一根鱼竿,姿势很是专注,专注到石达开进门,走到近前,老人都没有改变姿势。
“听宋知事说,你一个秀才,要揭榜投效?”
一个浑厚的声音随着风传来,和十月的风一样冷,没有丝毫波动和暖气。
“回大人,是,若是大人允准,学生可组一营精锐,为大人效力。”石达开拿不准这老人究竟是不是亢孟桧,毕竟他也没有见过。
但是,谅宋知事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糊弄他。
“一营精锐?三百人是一营,一千人是一营,五千人也是一营,年纪轻轻,口气不小,像极了赵括。”
老人明显不相信年轻人的豪言壮语,他执掌河南府多年,深知养兵之难,海量的军饷投进去,水花都不带泛起的,将领拿了钱不办事的,比比皆是,每到临战还要钱,钱不够就闹,烦透了。
赵括是谁,纸上谈兵,大言不惭,葬送赵国四十万大军,堪称千古笑柄。
年轻人以为看过几本兵书,就能挥斥方遒,殊不知,死得会更快。
石达开明显听懂了,倒也不生气,开局画大饼只是日常操作,不光是他,官员们糊弄上下,不也是从画大饼开始么。
“学生倒没那么贪心,若是只是学生,供养一百战兵已经是极限,可若是借用外力,两千人不是问题。”
“指望知府衙门么?衙门可没钱,河南府的钱,都在福王手里,你若是有本事,找福王便是。”
老人冷笑几声,明显不认可石达开的想法,“若只是如此,那便退下吧。”
“大人,如今闯贼汹汹,流民遍地,只要有一口吃的,招兵不难,大人便是要万人,学生也能招到,供大人驱使。大人担心武将跋扈,何不派遣士子、亲信领军,上下如臂指使,进退无忧。若是饷银,学生有法子要福王出银子,只求大人给个名义,见到福王即可。”
石达开朗声说道,宋知事有些吓到了,扯着石达开的袖子就要往后拉,可是,他怎么有石达开那么大的力量,拉了半天,毫无用处。
“哦?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有什么法子,能让福王出钱?这王爷,不好说话得很。”
老人的钓竿动了动,随手扔在一旁,拿起汗巾一边擦手,一边询问道。
说话间,老人转过身来,胡须斑白,不怒自威,冲着宋知事挥挥手。
宋知事赶忙松开手,低下头,退到门口。
“说吧!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