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胤昌扶着垛口望去,身边几个游击在一旁解读,“大人,看起来,东门和北门是贼军主攻方向,南门外只有万余人,看着也不像精锐。”
王胤昌是个标准的读书人美男子,一把长髯分外好看,说起话来干脆利落,“石达开,你和闯贼前锋交过手,有什么意见?”
石达开站在最外围,一手搭在额头,睁大眼睛,使劲想看清对面的旗号。
可是失败了,就一杆李字旗,谁知道是李闯、李过、还是李双喜。
听到王胤昌召唤,石达开将手往敌营一指,开口便是袭营:“贼军原来,如此不重视我等,简直是奇耻大辱,今夜袭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书生最喜欢偷营,因为兵书上有写。
王胤昌有些心动,东门和北门都打得轰轰烈烈,他们没点动静,脸面上也不好看。
古往今来,多少名将都吃过偷营的亏,这石达开,还是有点东西的。
“我觉得可以,你们怎么看?”
一个王姓游击张大嘴巴看看石达开,又看看王胤昌,确认过眼神,大人是真想偷营,连忙劝道:“偷营需要精锐,我等心有余、力不足啊!”
王胤昌一脸奇怪表情,反问道;“石达开不是连破贼军一万五千么,一群义民都能为国效力,你们打老了仗,怎么能说没有精锐?一天天吃干饭么?”
王姓游击心想这不都是你们制造的数据么,现在反而拿出来当证据,这洛阳周边都破城了,要真这么多精锐,能沦落到守城?
王游击瞥了一眼石达开,抱拳说道:“既然太平营如此精锐,那就太平营出人吧!”
身后几名将领随声附和。
石达开连忙推辞,“我一介书生,手下都是百姓,怎么比得过正式官军,王游击怕了就是怕了,找我们当借口,损了点吧?大人,我觉得他们在欺负我们读书人!”
王游击瞠目结舌,妈的,就这么点小事,才说几句就上纲上线到“欺负读书人”上了,可是还真没法反驳,这石达开不光真是个读书人,还有秀才功名。
王胤昌就喜欢这样的,觉得石达开将来兴许能成为儒将。
“王游击,些许小事就推三阻四,这城防还能指望你们么?”王胤昌训斥两句,大红袍长袖一摆,下了命令,“就你们了!”
王游击一脸不情愿,最终还是下城组织人马去了。
东城的炮声愈发响亮,喊杀声铺天盖地,王胤昌站在城楼侧面,望着东面和北面的方向,想赋诗一首,半晌没憋出字来。
“石达开,你来!”
石达开混了一身八成新的制式布面甲,头盔上红缨随风飘扬,站在王胤昌旁边,一点都不突兀。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王胤昌上来就直奔主题,“出城袭营,先不说能不能成功,王游击这态度,明显不对。命令下来都推三阻四的,要真到了守城关键处,估计丘八们指望不上。到时候,还得靠咱啊!”
石达开乐的王胤昌瞎想,静静站在一边,听王胤昌吐槽,突然,城下不远处的福王府高台突然鼓乐声大起,隐隐还能看到美人歌舞。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啊”王胤昌再次叹息,鼓乐声和炮声互相应和,美人舞动更加快速。
“他娘的!”标准的读书人,王参政最后忍不住骂了一句。
“大人,要是福王爷依旧如此,军心怕是不稳啊。”石达开也不能什么都不说,面对这样的场景,上司都感慨了,不再不说句话,显得不识趣。
“这天下是朱家的,朱家人都不再乎,我等尽忠便是,这等事,吕大人也管不住。”
王胤昌仿佛成了怨妇,不满的气息冲天而上。
不光是他们听到了福王府的歌舞声,整面南城墙上下的守军都在窃窃私语,福王府名义下的新军,表现得尤其愤慨。
本来以为给了希望,谁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福王爷他不当人啊。
王胤昌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情况,紧急下令将福王府的人赶到城下驻扎,作为预备队。石达开的人沾了光,接管了内城防御。
夜深了,交战的火炮声停了下来,城外方圆十里处处是火堆,福王府的歌舞声不仅没停,反而点燃了灯火,更加高亢。
舞女换了一批又一批。
南城外闯军大营忽然厮杀声大振,火龙旋转,只一个时辰,变彻底消失无踪。
一心期盼有好结果的王胤昌看不懂形势,却也知道战斗结束了。
从刚才的火势和人影来看,闯军应该损失不下,只是,袭营的人怕是全军覆没了。
“我是王游击,接应,接应!”
城下沿着城墙传来几声呼喊,王胤昌看向另一个游击,那游击冒险伸出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确实是王游击,残兵三十几个,没有追兵。”
石达开凑近王胤昌,悄悄说道,“谨防有诈!不如放进来,拿了,细细甄别!”
王胤昌点点头,吩咐道,“行,你去办吧!”
石达开领命,带着一百战兵下城,绕着侧门形成一个包围圈。
“开一道缝!”
数十名官军齐心协力,搬开障碍,将侧门打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王游击首先钻了出来,身后残兵一个个乌漆麻黑,钻了进来,估计是为了跑路方便,兵器几乎都扔了。
“王游击,委屈下?”石达开拱手一笑,紧接着一挥手。
借着火光,他很容易就发现了混在残兵里的白旺,白旺也发现了他,赶忙低下头来。
“带走,一一甄别。”
张判和邵英带着人一窝蜂围过去,几人一组,将人一一控制住,趁人不注意,将白旺裹挟在自己队伍里,塞过去一条红色的头巾。
石达开手下穿的是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头上裹着红巾。
王游击知道事情轻重,加上袭营失败,没什么挣扎的劲头,乖乖被控制住,带到了王胤昌面前。
“说说情况!”王胤昌急切想知道城外的对手。
王游击一肚子苦水,“福王府这么大动静,就算在城外也能听到一二,袭营就是个笑话。我们抓了俘虏,对面是闯贼李过所部偏师,早有防备,兄弟们被杀得惨啊,大人!”
石达开却是不信,他不是不信王游击有多惨,而是不信袭营的官军能坚持作战一个时辰。王游击都跑了,剩下的人也不是傻子。
王胤昌明显也想到了这点,沉声问道:“你带了多少人出去?”
“三百!”
“然后和一万贼人,打了一个时辰,还回来三十几个?”
“大人,我句句是实啊,兄弟们,你们死的好惨啊!”
“你!”
王游击句句卖惨,王胤昌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守城还需要人,就冲王游击这不听话的劲儿,早砍了祭旗了。
“大人,算了,都不容易,让王游击戴罪立功吧,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石达开找准机会给王游击求了个情,惠而不费。
王游击心里骂着石达开左右摇摆当好人,让人出城的是你,现在当好人的也是你,好话赖话全让他一个人给说了,一抬眼,却是感激的眼神:
“大人,某愿戴罪立功。”
一旁跪下来一片将领,纷纷求情。
王胤昌摆足了谱,闻言一摆袖子,“既然大家都给你求情,那就戴罪立功吧!希望你知耻而后勇。”
“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