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旺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为什么石达开宁愿干这种提着脑袋的内应,却不愿意跟着大军行动。
很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闯王虽然豁达,爱交朋友,对人也仗义,但经过两年前商洛山惨败之后,他更相信自己的亲信,从队伍的组成就能看到出来,亲军才是心肝宝贝,其他的营头听起来自主权很大,但是变相也被排斥在心腹圈子之外。
就连白旺自己,要不是投奔的早,选了骑兵的路子,估计和石达开现在的境地差不了多少。
闯王攻城,先出动的是跟随的百姓,接着是各营的杂牌,最后致命一击才是亲军,经过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血腥战斗之后,才有可能获得闯王的信任。
若是献了洛阳,又献了开封,这样的大功谁也抹杀不了,石达开才能在闯军中站住脚,在以后的日子里,才能得到更多的关照。
现实就是如此,石达开决心已定,注定要走一条荆棘丛生的路子,白旺于是也没有再劝。
夜深了,邵英陪着白旺去接管队伍,换班,石达开裹紧身上的胖袄,从上到下检查一遍,发现没什么遗漏,这才出了营帐。
王胤昌晚上依旧守在内城城楼里,得到石达开拜访的消息,只让他等了片刻,便召唤进来。
“怎么?内外守卫可有不妥?”
他以为是城门出了问题,率先问道,看到石达开摇头否定,这才放下心来,慢悠悠地坐在,喝了口热茶,缓缓说道:
“若是无事,这么晚了,求见我作甚?”
石达开看看左右,见到王胤昌没有反应,这才低声说道:“关于城防,学生有点想法,想私下和大人建议一二。”
“说来听一听。”王胤昌见怪不怪,现在是守城的关键时刻,每天来献策的,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三个五个,说的话大同小异。
“学生是这么想的,这兵书上都说,兵贵精不贵多,要集中一点,以大欺小,如泰山压顶。”
还没等石达开说完开头,王胤昌连忙挥手止住,“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一本兵书会说以大欺小?别瞎扯,直接说正题。”
石达开拱手称是,接着说道:
“大人别急,学生慢慢说来。学生是想说,除了守城的兵丁,是不是要组织两支精锐,一只马军,一支步军,人数一两百左右,只听大人号令。若是城头有险情,可让步军精锐突击救援,若是有机会,马军精锐突袭城外,或有奇效啊。”
王胤昌听了这话,手中的茶杯一顿,缓缓放在桌面上,“王游击、李游击他们,准备了亲卫做预备队,干的就是你说的这些事儿。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大人仁慈,可是王游击他败了呀。”石达开扼腕叹息,“真到了关键时候,他们的预备队,能听大人的么?若是形势危急,说句不好听的,城池破了,他们能护着大人么?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啊!”
王胤昌猛的一拍桌子,“本官誓与城池共存亡!”
石达开伸手轻轻往脸颊上拍了一下,“怪我多嘴,大人高义,那学生告退。”
“等等!”就在石达开要退出门槛的时候,王胤昌出言叫住,缓缓说道:“本官又想了一想,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守城人手本就紧缺……”
“大人难道忘了福王那九百人?都到这时候了,赶上城便是,真打起来,谁还在乎是不是福王的人?”
石达开开始撺掇王胤昌调遣那九百人。
王胤昌有些为难,他刚把人调向后方,一天还没过去,再调回啦,有些儿戏了。
“大人若是准许,学生愿做恶人。”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王胤昌松了口气,将他认为烫手的山芋扔给了石达开,身子靠回去,端起茶杯。
“学生告退。”石达开基本上达成了想要的目的,开心退下。
他派人去福王营里传令,自己却跑到福王府外,请求见福王。
福王没有睡,不光他知道,估计整个洛阳城都知道,那丝竹管弦声,通明的灯火,都是明证。
来接引他的,依旧是张太监,张太监很不满意石达开这么晚来打搅,话里话外都是怨气。
石达开装作没听见。
福王勉为其难见了石达开,“所来何事?”
“要命的事!”石达开言简意赅。
“放肆!怎么干这么和殿下说话!不想活了?”福王还没反应,张太监训起人来,声嘶力竭。
福王脸色不太好看,耐着性子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石达开站得笔直,“殿下,洛阳怕是要守不住了。”
“什么?这几天不是守的挺好么?怎么会守不住?张伴伴今儿个回来,还说南门城防固若金汤呢。”
福王爷大吃一惊。
石达开内心鄙视,张太监每天就上午去一次军营,其余时候连人影都见不着,他知道个屁啊。
“殿下,今夜王游击带人袭营,几乎全军覆没。南城守的好,是因为这几日主攻方向是东城和北城。出了如今这事儿,明日南城怕是要被全力攻打。”
石达开解释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据我所知,东城、北城近几日伤亡不小,城中府库药品、粮草告罄,殿下,要早做打算啊。”
“这,这,这……”
福王“这”了半天,都没这出来个所以然,他不懂打仗,也看不清局势,只是知道既然没人来打搅他,那就说明能守住城池,这也是他敢接着唱歌接着舞的底气。
可若是洛阳破了,他……
越想越是害怕,福王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你可别吓我,形势真这么危急了么?”
“我不敢断言,但是据我的观察,就在这几天了。城外闯贼越来越多,比刚到时多了近一倍,守城将士却越来越少,因为害怕青壮闹事,不敢轻易驱青壮上城,起码我不看好。”石达开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福王的脸色,继续说道:
“我受殿下支持,才有了今日,心中所忧,特意前来告知,希望殿下早做准备。我这就告辞。”
石达开说完,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福王使了个颜色,张太监窜得飞快,一把将石达开拉着,“先别急着告辞,殿下还有话说。”
“你也出城打过贼人,以你之见,该如何应变?”
石达开装着思考的样子,静静地站了片刻,这才拱手说道:
“若是殿下准许,我愿为殿下后路努力。以我之见,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按照我的想法,若是真的城破,一百骑兵,加上九百新军,足够掩护突围。具体如何,还请殿下自行决断。”
“这……”福王一家子都不是胆子大的人,再说了,数百万两的家底,岂是说扔就能扔的?
“你有一百骑兵?”福王难以决断,心疼银子心疼到牙根子疼。
“没有,若是殿下愿意资助马匹,就会有。”
石达开丝毫没有避讳自己部下的真实情况,有没有马,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若是殿下难以决断,不如以慰问士卒的名义,让世子殿下和我回营,实地看一看?”石达开看着福王啥都舍不得的便秘模样,再次退了一步。
“去叫世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