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州城外,伫立着一个巨大的京观。

阿巴泰策马从京观前走过,伸手捂住鼻子,骂道:“这顺军真不是人,居然敢这样挑衅大清!该杀!”

不怪阿巴泰这么生气,盖州城已经被顺军组织人手将城墙拆成了废墟,不仅如此,临走前还放了一把火,城内一片烟熏火燎,还保持完好的房屋,几乎没有。

盖州城内外三万余军民,只要是真鞑子,被顺军杀尽,就连假鞑子,只要有了官身劣迹,一律斩首。

所有人的尸首在盖州城外,堆成了一座巨大的京观,离城十里,都能看到。

黑压压的乌鸦在土堆上盘旋,大清的军旗被倒插在京观上,格外惹眼。

“找人,埋了吧!”

阿巴泰看到盖州如此,对复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反倒是城中硕大的炮弹坑,他更在乎。

“尚可喜,你看看,顺军这火炮,比起我们的红衣大炮,如何?”

派人叫来汉八旗负责火炮部队的尚可喜,阿巴泰蹲在炮弹坑前,转过头询问。

他对明军的火炮很熟悉,什么虎蹲炮,佛郎机,红衣大炮,不止明军有,大清的火炮质量更高,射击效果更好。

只是,纵然是他见过打最远的红衣大炮,都没法造成这么硕大的炮弹坑。

难不成报信的人说的是对的?

真有装备数十门、甚至上百门西洋新式火炮的大船?

要不然,解释不了这么大的威力,以及跨海而来的事实。

若是那样,这仗可是不好打呀。

尚可喜是个国字脸、单眼皮的将领,听到阿巴泰询问,赶忙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甚至还下去感受了一下。

“王爷,奴才以为,这炮比红衣大炮威力要大些,不过从痕迹上来看,射程估计不是很远,是从城外高处发射的,比如,那里!”

尚可喜看了一圈,伸手指向西南方向的一处高地。

阿巴泰点点头,上了马,大手一挥,“走,过去看看!”

一直跑出去五里路,这才策马登上那一处小山丘,顶上果然有火炮发射的痕迹。

尚可喜带人仔细研究了半天,眉头紧簇。

阿巴泰手持马鞭,一端搭在尚可喜肩膀上,“别光皱眉,说说,什么发现?”

尚可喜看向这位在几年前入关一战中兵败的大将军,想想他的暴脾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王爷,从痕迹上看,奴才认为,这顺军火炮超过我军很多,至少,这个炮位,不是红衣大炮的炮位。王爷请看,这里还有骡马拉动车子的痕迹。如果骡马能拉走,那么在辽东,几乎无处不能到。王爷,您看?”

阿巴泰虽然崇尚骑射,对什么火炮操作一窍不通,但也明白尚可喜的意思。

辽东大部分都是平地,若是出现骡马可以拉着到处跑、威力甚至超过红衣大炮的火炮,那么无论是守城战,还是野战,大清都会吃大亏。

他手头上的五万人马,几乎是多尔衮之外,大清的全部主力了。

若是有个万一,他难辞其咎,会成为大清的罪人。

这大顺,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他不禁想起那年他在山东兖州府连战连捷、大杀特杀、志得意满的时候,有一股万余人的大顺骑兵攻击了清军,一次突袭一次伏击,让大清付出了自从入塞以来最为惨重的损失。

哪怕是后来,他亲自率一万八旗精锐突袭,试图报复,也只是打了个平手,两败俱伤,为了战略上的考虑,他不得不撤退。

经过多番哨探,他终于知道了那股骑兵的名字,太平营,主将石达开。

他想报复,但是石达开一直在长江两岸流动,他心有余力不足。

在他的皇兄皇太极一心扫平塞外,一统长城外万里河山的时候,大顺兵锋犀利,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便从陕西、山东出兵,攻陷了京城,一直到了山海关,要求吴三桂投降。

而他关注的石达开,也从一个小小的参将,变成了总兵,提督,总督东南军务,率军连破南京、杭州、福州、广州、南昌、赣州等地,将东南五省经营得有声有色。

李自成也真是信任部下,这么庞大的军政权力,居然交给石达开好几年。

在这几年中,光是他知道的、石达开实行的政策,就有东南五省减农税案、免除三饷及加派案,废除匠籍案、废除贱籍案、增设关税厘金案、建设海军案、废除路引案、开海案、统一货币行银圆案等,东南五省互通有无,发展如井喷一般,光是税金,去年上缴大顺朝廷,便有千万两之多,几乎是大明朝廷的数倍。

放眼大顺,能够阻止起跨海攻击的,只有那个对手,石达开。

数年前便不容小觑,如今有这么强悍的火炮,还有传说中的大船,阿巴泰心头不禁起了怯意。

“若是对战,尚可喜,你可有把握赢?”阿巴泰想了又想,要想对抗火炮,只有红衣大炮。

养尚可喜他们的火器营,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吗。

尚可喜正值壮年,心眼不比阿巴泰少,此时心里暗骂,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居然还要我去送死。

顺军火炮有多少,什么规格,还有那船火力如何,都不清楚,这时候让他来个承诺,这不是让他去死,这是什么?

搞不好,将来阿巴泰若是败了,这失败的原因便是他不行,没有压制住敌人的火炮,以至于大清,损失惨重。

但是直接说打不赢,他也不敢,阿巴泰不是什么善人,要是给他一个祸乱军心的罪名,他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摄政王多尔衮去山海关,带走了孔有德,没有连他一起带走呢?

“王爷,奴才一定竭尽全力,破敌制胜!”

阿巴泰明显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也是一步步打仗升上来的,还能不知道下面人的一些官方用语?

尚可喜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说,打不过,不好说,但是我可以尽力。

罢了罢了,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反正借口我都找好了。

要怪,就怪尚可喜。

“传令下去,哨探放到二十里,大军徐徐而尽,步步为营。”

金州方向仿佛成了大黑洞,只要是钻进去的哨探,无论是十几人,还是五十几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敌情相当不明朗。

清军的哨探队伍,已经是百人一组,相隔五里而进。

复州城也被拆完烧毁,城外平原上,和复州一样,也是一个规模相当的京观。

城内百姓被迁移一空,方圆二十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坚壁清野的,相当彻底。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片刻之后,一名巴牙喇进来禀报:“王爷,金州方向突然不再有顺军拦截,哨探冒险出击,金州城已经是一片空城。”

阿巴泰大惊失色:

“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