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在大锅的米粥中翻滚,绿色变得更加鲜亮,围在锅周边的汉子们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移动,脚上也蠢蠢欲动。
“排队,排队!”
石达开亲自操起一把勺子,挥舞着让手下按照刚刚编好的顺序,一次排队打饭。
很显然,入营之前虽然各有各的穷困,但是吃饭的家伙依旧带在身上,大多数是一个木碗。
张判和邵英作为伍长,站在每个伍的最后面,辅兵吃完了可以再加一碗,杂兵就只有一碗了。
虽然饭是杂兵们做的,但是规矩就是如此。
没有一个上下流动的机制,这潭水,始终就是一坑死水,开始的时候,可能还能看,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发绿,发黑,最后发臭,直到臭不可闻。
石达开给每一个人添上饭,最后才轮到自己,端起大碗坐在手下留出的位置上,吹着腾起的热气,小口小口抿着。
手下没自己这样斯文了,一个个不顾烫嘴,吃的跟打仗一样。
“真是舒坦!”
张判连吃两碗之后,揉着肚子叹息,虽然是野菜粥,却也是筷子插进去不倒的浓粥,吃起来舒服极了。
“好久没这么安安稳稳的吃一顿了!真是香!”
张判的这番话,立刻引发了共鸣,基本上吃的差不多的汉子们,出声附和着,一个个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这话说到我心坎了。要不是将军收留了我们,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找食吃呢。要是我媳妇还在就好了。”
邵英明显想起了不好的往事,重重地叹息一声。
“只要大家努力训练,服从军令,一切都会好的。吃饱穿暖,会有的,媳妇孩子,会有的,高屋大宅,也会有的。”
石达开打了个嗝,伸手拍拍邵英,继续说道:“我看好你们,只要跟着我,将来都能光宗耀祖!”
虽然话说的很高调,但是效果却没那么好,他们都是从李过手下转过来的,李过多少人,这太平营多少人,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这也是石达开为何只分了队,啥都没吩咐,就直接下令做饭、开饭的原因。
“我们都听将军的,大家伙也别觉得憋屈,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要是人多了,一个人还能吃两碗?”
张判很是机灵,说到激动处,手臂在胸前划来划去,仿佛自己指挥到了千军万马,
“反正我觉得挺好,现在十个人,将来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将军能亏待咱?以后我们也能成为像将军一样的人!如果是那样,什么都会有的。邵英大哥,你说呢?”
石达开笑眯眯地看着张判在那里高声说话,他觉得这样挺好。谁不想成为人上人,哪一个士兵不想当参将做总兵?不想荣华富贵,被一大堆人服侍?
说起来腐化了一点,但是他也造过反,知道下面人是怎么想的。
什么天堂不天堂的,只有信仰坚定的人才信,大多数加入进来的,最大的目的就是四个字:荣华富贵。
若是非要再加上四个字,那就是:权势地位。
被天灾人祸逼成流民的张判和邵英他们,此刻心里最大的希望,估计就是天天吃饱穿暖,娶个媳妇生几个娃,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用交税,不用服役了吧。
邵英倒没那么激动,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促使他先瞧了眼石达开,只见一片和煦的笑容,心底大定,看来张判说这话,主将是允准的,当下扫了眼自己的手下,说道:
“听将军的就行,将军总不会害我们。今天我是伍长,要不了多久,你们也可以。”
“这话说的倒没错。”
石达开接过话头,邵英说的这几句正好给了他解释自己练兵策略的空间,时机刚刚好:“太平营的士卒,我准备分战兵-辅兵-杂兵三级,入营挑选是第一步,合格的是辅兵,不合格的是杂兵,就像咱们现在这样。”
“明天起,大家开始训练,辅兵必须练,杂兵看个人意愿,优秀的就升格当辅兵,每顿饭多吃一碗。有上就有下,辅兵要是犯了错,降级为杂兵。”
“杂兵有战功,看情况,升为辅兵或者战兵。辅兵有战功,直升战兵。待遇再次升格,缴获优先选,职位优先挑。”
“你们啊,就好好练吧,以我来看,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得上战场咯。”
石达开一口气解释完,看到神态各异的脸。张判跃跃欲试,邵英若有所思,辅兵摩拳擦掌,有几个杂兵,脸上也露出憧憬。
这年头,别说一顿多吃一碗饭,就是一天比别人多吃一碗饭,关键时刻,也是能救一条命。
为了口饭,也是值得。
第二天,天刚刚露出鱼肚白,石达开就从小帐篷里爬出来,穿好衣服,手持连鞘长刀闯进辅兵的大帐篷,抡起刀鞘拍在睡着的汉子身上,将人揍醒。
“起了起了,要命的就赶紧起了!”
石达开一脚踹在距离最近的被窝上,张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只脚踹过来,立马就醒了。
“快快快!将军,您歇着,我去叫!”
石达开看到邵英也醒了,帐内各种**大汗形态各异,点点头,退了出去,“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我在外面等你们。”
至于杂兵,他真没管,全靠自觉。
在入营时,连主将的第一个命令都打折扣,当杂兵都委屈了。要不是这是李过派人送来的人,还声称是从自己营中拨过来的,石达开早就让人滚蛋了。
这不是多吃一口粮食的事情,不听话的人,关键时候,会坏事。
九月底的清晨,有些凉。
不算宽阔的空地上,石达开迈着大长腿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歪歪扭扭的十个人,一圈,一圈,一圈,跟着跑动。
没有口号,也没有声音,只有砸在地上、越来越沉重的步伐。
闯王的亲军怎么训练,石达开初来乍到,不清楚。但是根据他昨天的观察,这座大营里的各营人马,平时肯定不怎么练兵。
起码昨天他没看到。
白旺也说了,各营练不练、怎么练,完全看主将的自觉。
在大家看来,队伍随时要转移,随时要打仗,一个新兵打几次大仗,如果能活下来,那就是个合格的老兵了。
趁着闲的功夫,吃好喝好,好好享受就很香,练兵,纯属闲的。
官军练的勤,不也是说败就败?
但是石达开不这么看,当年太平天国能从广西一路跑到南京,靠的不单单是能打,更多的是有一双铁脚板,比官军跑的快。
这年头,与当年何其相似,要想活得久,能打不是最关键的,最根本的本事,是要能跑。
按照闯军这动不动长途转移的流动习性,不能跑就会掉队,掉队就可能丢了性命。
亲军精锐都有马,石达开的手下没有。
想到这里,石达开回头大喊:
“排列整齐!跑起来”
跑过十圈之后,速度越来越慢,队列却越发整齐。张判和邵英跟在自己那一伍的后面,不停鼓劲。
“坚持住,被让一伍看扁了!”
“别让二伍落下,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