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怎么现在成了护士将遗体送到太平间了?一直以来不都是太平间值班的去“接”的吗?

是不是医院考虑到太平间人手不够?我的天,这是谁这么体察民情啊!

两个护士将推车放在门口,然后走到他的桌子前,冷冰冰的说道:“登记,康复楼来的,死者名叫梁桂花。已经通知了家人,明天上午才会来领尸。”

梁桂花?不就是自己那亲戚家的病人吗?

他仔细做了登记,将遗体推进冷冻柜里,两个护士也进来帮忙。

“怎么麻烦你们来送,以后直接给我打电话就是了。”赵文说。

“不用,以后康复楼的死者都由我们自己送过来,不麻烦你过去。”护士回道。

“为什么?”

“这是乌龟的屁股——龟腚!”另一个护士没好气的说,“我们也不想来,奈何上面这样下达了命令。”

“那么谢谢你们了。”

康复了现在连本院的职工也不让进去了!它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神秘兮兮的好像成了保密局!

他想向顾盼盼打听打听,但是顾盼盼没有留下电话号码,他进不去康复楼,只有吃午饭的时间去饭堂找顾盼盼。

可是他以后的每个中午不想离开太平间了,他怕有人再悄悄地进来。,这样看来,找顾盼盼打听也是没有可能了。

转念一想,康复楼不让进就不进呗!自己少了一份体力活应该高兴才是!

管他里面在做什么实验甚至在造*,于他这样的小职员来说,干好自己的工作每个月末指望着一点钱养活自己,这已经是作为一个小人物的本分了。

他去想那些不着边际与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干什么?

整个下午,没有心事,也没有遗体需要美容。梁桂花的遗容看起来不错,不需要整理。他无所事事,时间倒过得飞快。

他原本以为康复楼会时不时的送一具遗体过来,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整个下午,康复楼再也没有人来过。

自己的推断错了吧?说不定康复楼根本就没有负楼,顾盼盼按了电梯按钮,“1”字变成“-2”之后,电梯停止了运行。可能在顾盼盼按下按钮的时候,电梯就坏了。

关于“-2”楼的猜疑不过是自己的假象罢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刚刚起了好奇心,就被泼了一头的凉水,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他不得不继续面对一屋子的冰冷和寂静,连发挥一下想象空间的机会都没有。

晚上回家,一走近自己居住的筒子楼,就看见许多人聚在楼底下,都抬着头向楼上看着,一边看一边议论纷纷。

旁边的大路上,停着一辆消防车。

是不是谁家着火了?他走过去,还没有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被一个老太婆一把抓住,机关枪似的向他说道:“小伙子,你才回来啊!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的电话,联系不上你,你快去看看吧,你妈跳楼了!”

赵文脑袋轰的一下好像爆炸了一般,他愣了一秒,拨开人群直冲了过去。

三个消防人员正在收气垫,看他们的脸色,都非常的阴沉。赵文心里一沉,妈妈难道已经……

他抬头看了一眼筒子楼,楼层有六层,自己家住在第五层,不管从哪儿摔下来,像母亲那样上了年岁的人,存活的希望都非常小。

母亲劳苦一生,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到老了却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她以前那么热爱生活,再苦再累都没有放弃过生命,没想到病魔让她走上了绝路……

他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默默走到消防员身边,哽咽的问道:“她在哪儿?我妈……她现在在哪儿?”

消防员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领会过来,回道:“你就是跳楼者的儿子?你们这些做子女的,怎么把一个老人独立放在家里没人管呢?”

“她现在在哪儿?请你告诉我……”

“她没事,邻居已经送她回家了,你回去好好照顾吧。”消防员回道。

她没事!她没事!

赵文听到这三个字,犹如在黑暗的人看到了光芒,他来不及道谢撒腿就跑,一个劲儿的上了五楼。

家里果然有几个邻居,见他回来,纷纷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

原来母亲爬上了六楼的天台,她好像是在逃命一样,不停的喊叫着,被逼到了天台的边缘,卡在了护栏上,她不停的挣扎,稍不注意就会掉落下去。劝不动的邻居就报了警,消防队的人赶过来,想办法解救了她。

她现在在安睡。赵文谢过了邻居,关了门,默默地坐在母亲的床边,他拿起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紧紧地握着,好像一松开,便是永远的失去。

她真的老了,两鬓花白,牙齿掉的差不多了,赵文认真的看着母亲,这个生他养他的女人,已经进入了风烛残年。

他不能没有她,不能失去她,他还要给她安逸的生活,还要让她亲手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她没有生病之前,总是催促他快点找对象结婚,她要抱孙子晒太阳……也许在她现存的记忆里,一定还有这一些片段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他要辞职,然后安心的回来陪着母亲,他想,工作没有了可以再找,钱没有了可以再挣,但是母亲没有了,便是永远的失去。

半夜,母亲悠悠的醒转,嘴里念叨着“水”,他端来开水,扶起她让她喝下,母亲半靠在**,看着他,眼里却是生病以来从未有过的清澈。

“文……”母亲叫他。

“妈……我是文。”他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说,“对不起,妈,以后我就在家里陪你好吗?”

“你要去厂里上班啊。你不去,厂里的货就堆得跟个小山一样,堆啊堆啊,到最后,还不是你一个人去做完。去吧,去上夜班。”

她还是忘了自己已经没有在工厂上班了。

“今晚不该我上夜班。”赵文也不纠正母亲的错误,笑着回答,“我不去,就在家陪你。”

“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

“锅里我给你剩着饭。”

赵文这才记起,母亲一定还没有吃晚饭吧。他走进厨房,揭开锅盖,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从保暖瓶里倒出开水,以最快的速度下了两碗面条。

深夜,母子俩在饭桌边,慢慢的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

“妈,以后,我若不在家,你不要一个人出去,好吗?”赵文想了想,还是趁母亲清醒的时候告诉她这些话。

“唔……”母亲大口吃着面条,答应着。

“以后我不在家,你就关着门,在家里看电视,睡觉。厨房里不能去,不要开煤气,不要开水龙头……”赵文说着说着,泪水泛滥,这些话好像是大人嘱咐几岁小孩的话,此刻,自己说给母亲,曾经能干的她现在连小孩都不如了。

“可是……可是……”母亲突然停下筷子,眼里有了惊恐的神色,她的样子是在努力的回忆什么,但是却回忆不上来。

“你慢慢想,不急,不急,妈妈……”赵文低声安慰着,提醒道,“妈,下午的时候,你去了楼顶,你是去看楼顶你栽种的菜苗吗?”

“不是,文,不是菜苗……”

“那是看你种的桂花树吗?”

“不!不!”母亲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大叫着抱着脑袋,哭着说,“是虫子!是虫子!”

是虫子?赵文的脑袋里又发生大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