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的家在东城区靠近城郊的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里,附近是错综复杂迷宫一般的巷子,四处都能看见写着“拆”字的砖墙,张思琪和张昊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巷子里转悠了好一会儿才问清楚杨恒家的路。
筒子楼下有个巴掌大小的院子,院子的泥地中两只威武的公鸡正在闲庭信步,又被匆忙赶到的张思琪二人惊走。
筒子楼稍显破败,这里的很多住户都搬走了,房门紧闭,静得只能听见鸡叫声。淡黄色的爬山虎像一双大手包裹着筒子楼的两侧石壁,一个女人背对着张思琪二人正在收拾房门口的空饮料瓶子。
女子衣着朴素,枯枝般干燥的长发盘在脑后,她身旁的炉子上正烧着一壶开水,水已经烧好了,“噗噗”作响。
张思琪将手中的矿泉水瓶交给张昊,上前几步唤道:“您好。”越靠近女子越能嗅到从女子身上透过来的怪味,有些刺鼻。
女子侧过身,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了张思琪二人一番,问张思琪道:“你好、你们找谁?”
“是这样的,我们是警察,来调查一宗案子,请问杨恒的妻子钱桂芳是住在这里吗?”张思琪礼貌道。
“俺就是钱桂芳。”说这话时,女子格外地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警察曾找过她无数次,如今她早就对破案失去了信心。
“您就是钱桂芳?”张思琪有些疑惑,根据资料显示:案发时钱桂芳不过二十八九岁,算上三年的时间也不过三十出头,而面前这女子看上去都快四十岁了。她的身上脏兮兮的,皮肤干燥没有一点血色。
“这还能有假,你们是刑警队的吧,俺还认识你们刑警队的李队长呢。他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呃……他有事出差去了。”没错,三年前正是李刚经手的这件案子,不过那时候张思琪还没有进入刑警队。张思琪脸色白了一下,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对女子表明来意,“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下你丈夫的案子。”
“行,你们等等。”女子说完将脏手在身上随意擦拭了几下,熄了炉子上的火,跟着进屋提了两根木凳出来。
张思琪借机往屋里瞧了一眼,这屋子可真够乱的,废书废报纸废家电,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有,还有一股异味从屋里透出来。
“屋里脏就坐外面吧。”女子讪讪一笑,将木凳放在张思琪二人身前,又要张罗着给张思琪二人泡茶,却被张思琪婉言谢绝了。
三人在门口坐定,开始聊起了三年前的那件案子,钱桂芳很是配合,张思琪二人问什么答什么,没有遭到一点意料之中的阻碍。通常像这种情况,案子一直没有侦破,受害者家属对警察是有很大意见的。
“俺虽然没啥文化,但也知道感恩。那时候俺男人走了,都是医院的医生、护士和病友照顾俺,之后李队长还经常带人来看俺,除了询问案子,还给我送些钱来贴补家用。现在俺的工作也是李队长帮忙找的。”
通过聊天张思琪二人得知,钱桂芳现在是环卫局的一名清洁工,每天凌晨就出门扫街,然后又卖些废品来养活自己,她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生活过得十分清苦。
张思琪询问钱桂芳有没有考虑过换点别的轻松的工作,钱桂芳笑道:“俺们乡里倒是有几个女人听说在城里开了发廊,干那种事的,收入很高,但那种犯法的活路俺也不能干吧。俺没文化,也只能干点这种脏活,还好、卖废品收入还可以。”
张思琪含笑点了点头,钱桂芳的坚强让她内心有所触动,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个朴素的女人变得年轻漂亮了许多:“跟我们说说你丈夫吧,当时的情况虽然我们已经了解了,但还是想听听,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钱桂芳点了点头,开始叙述起来,张昊耐心地做着笔记,一个字也不想遗漏,这些材料是要拿给张云清过目的。
钱桂芳告诉张思琪二人,她和杨恒是一起到城里打工的,杨桓有驾照便在城里的一家出租车公司找了份工作,钱桂芳则是在一家企业的写字楼里做清洁工,两口子通过多年的打拼也有了些积蓄,虽然一直没有孩子,但两人对当时的生活都很满足。
钱桂芳有混合痔,那时候她的痔疮血栓特别严重,导致长期贫血,两口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市第四医院就医,医生建议做手术切除。钱桂芳有医保,虽然当时报的费用没有现在高,但他们还是同意了手术。
这个第四医院张思琪了解,很多年前只是个很小的痔瘘医院,之后慢慢做大成了天枫市第四医院,收费相较于其他医院便宜许多,张思琪听说她师父李刚为病人捐赠造血干细胞就在这家医院里。
杨恒是案发当日下午失踪的,医院的锅炉房每天早上七点、下午六点会为住院病人提供热水,当时钱桂芳刚做完手术不到一天时间,杨恒去楼下打完热水回来,随后就离开医院一去不回。
“他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虽然卷宗上有过记录,但张思琪还是觉得有必要再问问。
“有,他告诉俺说有个客人让他帮忙载他出去一趟,去哪里他没说,那个客人是谁他也没说。俺家平时都是俺男人做主,他只是询问一下问我愿不愿意,说只去三个小时就回来。俺想着这次手术肯定得花不少钱,病房里又有护士和病友帮忙照顾俺,俺就同意了。”钱桂芳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揉去眼眶里不断涌出的泪水,似乎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钱桂芳的情绪还算平静,就见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他们都说俺男人是遇上什么事准备带钱逃跑,俺男人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俺相信他不会抛弃俺不管的。”
“嗯,别听那些人胡说。”张思琪眼中闪动着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这次一定会侦破此案的。”
张思琪说得豪气干云,钱桂芳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就听她幽幽地说道:“人都走这么长时间了,真相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钱桂芳的话没别的意思,却是让张思琪和张昊没来由红了脸,心下自责是他们警方办事不力。回头想想其实也怪不了他们做警察的,但凡和一号凶手扯上关系的案子,似乎都没那么容易侦破,而这次的案子更是透着几分诡异。
随后张思琪又询问了钱桂芳有关医院的情况,发现没什么再能问的事情,张思琪和张昊便告别钱桂芳离开了筒子楼。临走时,张昊趁钱桂芳不注意,将他和张思琪喝光的矿泉水瓶放在了钱桂芳的家门口,其中一个瓶子里面塞了几百块钱现金。
上了车,张思琪让张昊把钱桂芳的口供拿给她看了看,赞扬道:“你小子手速挺快啊,我跟她的对话一个字都没有漏下,不错不错。”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是什么鬼?”张思琪似乎看到了让她哭笑不得的东西,嘴角**了好几下,“张思琪眼含泪花说道,‘嗯、别听那些人胡说’。钱桂芳轻轻点了点头,朝张思琪和张昊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这都什么鬼!写得我好像很多愁善感似的!”
“废话,这些口供是要拿给云清哥看的,你们聊天时的动作、神态、肢体语言都有必要记录下来。这叫专业,懂不?我听说你们刑警队以前审讯强奸案犯罪嫌疑人时还会问他们,性器官进入过受害者身体有多深,侵犯过受害者多少次等等,我这和你们那些口供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你赢了,我说不过你。”张思琪将口供一下拍在张昊胸口上,回过头又有几分感慨,“钱大姐也真够可怜的,年纪轻轻成了寡妇,杀害她丈夫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可惜还是没有线索。”
当年杨恒提到的那个“客人”警方也是调查过的,事实上能调查的警方都调查过,没线索就是没线索,这件案子又是李刚他们侦办的,张思琪不想去责怪任何人。
张昊心里一苦,扁着嘴叹息道:“是啊,但愿云清哥能发现什么吧。”
张思琪和张昊都不知道此时的张云清也有和他们同样的想法,希望对方有所发现。早在半个小时前张云清和王羽佳就来到了李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