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落, 斑斑点点的小圆点落地一片,明亮晃眼,像是地面被烫了洞。陈年目光里全是他, 高个子的少年落进秋阳余晖。心脏那块儿都酥软成一片, 也像是被烫了洞。

余韵**在心尖,麻麻的。

犹豫是催促的恶魔, 她大胆伸手,从比她大好多的掌心里拿了糖。纤细指尖不经意的刮到掌心皮肤,陈延白咽了咽嗓, 喉结轻滚, 有些痒。

陈年拿走糖果后没有立刻撕开,反而是揣进了衣兜里。陈延白那糖似宝物般被她快速的藏进兜里, 不由得笑了笑。

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他看向前方的林荫小道,跟他们说:“走吧。”

其他四人都跟在他身后。

最终的目的地在山顶。

山顶是一片平地,绿树成荫,竹筏小楼, 简料帐篷,都各色一片。这里是看流星的最佳地带, 今晚有难得一见的流星雨, 慕名前来的人很多。

陈延白一早就订好了房间, 古色古香的客栈里, 他站在前台出示了身份证,一会儿的时间, 前台小姐递回他几张房卡。

陈延白跟她说了谢谢, 转身将房卡分给他们。

宋林菲自告奋勇要和陈年一个屋, 许嘉述和陈延白一个屋, 剩下的那间房,给了易瑶。

拿到房卡后,宋林菲开心的拉着陈年回了房间,将身上背包一丢,双手伸着躺在**。陈年是第一次住客栈,她环顾房间里的四周,好奇的查探。

房间里陈列简单整洁,墙壁是由竹子构成,两张床的中间放着一个矮式立柜,立柜上一盏台灯,荷叶罩型,看起来很精美。

陈年将背包取下放在一旁的竹椅上,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很软,她坐下去,床面下陷。

屋里很暖,陈年觉得有些热,将衣服拉链拉开。手指捏到衣兜,一小块儿鼓鼓的地方。

她想起来,那是陈延白刚刚递给她的糖果。

薄荷的味道,她曾经也在他的气息里闻见过。

陈年抿了抿唇,微微扬起的弧度,是她偷偷窃喜的证明。

忽然想到什么,陈年转头,看向躺在**成大字型摆开的宋林菲,轻声喊她,“菲菲。”

宋林菲睁眼,翻了个身侧躺对着她。

“怎么了?”

其实陈年就是想向她打听送礼物的事情,明明很简单,她却说的格外磕绊,“你……给陈延白买礼物了吗?”

“买了啊。”

陈年眼睛一亮,“你买了什么啊?”

“还不都是那些小玩意儿,也就意思一下。”

打听失败。

陈年愁眉不展。

见她这副表情,宋林菲倒反过来问她了,“你呢,给你喜欢的人准备了啥?”

她特意咬重了“喜欢的人”四个字,闹得陈年羞赧。

脸颊红扑扑的,像是蜜桃的粉。

宋林菲一看她就笑了,取笑她,“年年,你脸红了哦。”

脸颊更红了。

陈年抬手,双手手心捧着脸颊,冰凉手心贴着滚烫。

“你别笑我了。”

无力的反驳让宋林菲笑声更大了些,爽朗又亮。

陈年从头羞到脚。

中午五个人在客栈点了一桌菜,为了给陈延白庆生,易瑶还从市里定了一款蛋糕,牌子是黑天鹅的,价格贵的吓人,包装瞧着也精致,就是吃掉有点可惜了。

但易瑶根本不在乎,钱能买到笑容和陈延白的目光,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蛋糕被专门的人送来,拎上桌时,易瑶就迫不及待把它打开。

半圆胚型的蛋糕,宇宙系的蔚蓝色,上面点缀了星星月亮,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精致感,像是摆放物件,不像是吃的。

“延白哥哥,生日快乐。”易瑶把自己的礼物递上去,精致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昂贵的胸针,被头顶的灯照着,闪闪发光。

陈延白接过,说了声谢谢。

易瑶娇俏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希望明年的生日我还能陪你一起过。”

之后许嘉述和宋林菲也纷纷递了礼物。

轮到陈年了。

手捏了捏衣兜,有些犹豫不决。

她怕陈延白不喜欢。

直到陈延白的声音传来,打乱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懒懒的,偏偏尾音还翘的勾人。

勾她心痒。

“东西呢,同桌儿?”

那像是戏耍的音。

心脏都痒得发空。

陈年蓦地抬眼,跌进一道灼灼的视线里。

她嘴上应着,目光呆呆的,神思却挂在他身上,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啊?”

“啊什么?”他顿时失笑,手朝她摊来,指尖动了动,“礼物。”

他在向她要。

陈年顶着四道目光,这才将衣兜里的一支细长礼盒拿出来。礼盒是墨黑色,上面徒留着一条由洁白细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再无半点装饰。

她怯怯的递过去,“生日快乐。”

陈年目光里含着软怯,生怕他不喜欢。

礼盒在他手里掂了掂,陈年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她颇有些心思,可被藏得太深了。

陈延白没打开看,跟她说着刚刚和易瑶说的同样的话,“谢谢。”

他至少没嫌弃。

陈年在心里暗暗地想,可也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一顿饭吃完,许嘉述提议出去走走,陈年没去,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在这种气氛下,思绪总能飘得很远。

陈年在想中午吃饭的时候,易瑶送的那枚昂贵的胸针,精致的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大手笔。还有那个蛋糕,奢侈昂贵,那是陈年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东西。

可他们却天天见。

一种名叫自卑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突然有些担心她精心为他挑选的那支烫金色钢笔了。

思绪在此刻被敲门声打断。

陈年回神,边走边冲门口喊:“来了。”

她以为是宋林菲回来了,结果一打开门发现不是。

面目微讶,她下意识对门外的女孩儿说:“你是不是走错了?”

“是你的房间那就没走错。”易瑶一张素净的小脸上,没什么情绪,视线落在陈年的身上,带着无形的傲气,“我能进去跟你聊聊天吗?”

虽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们这次的目的都是同一个,也算是露水同伴。

陈年侧了侧身,让她进了房间。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陈年关好门,跟在她身后。

易瑶大方的坐在床边,手掌撑着,身子向后仰,撩着眼皮看她,“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们之间,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也是。”易瑶笑了声,似在嘲笑她挺有自知之明。

转而,她提到正事,“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没说明白。”

没提及到底是哪一件事情,但陈年此时却跟都明白似的,偏偏知道她提的是哪一件事情。

一晃眼她就想到了那天的走廊,她抱着水杯被她喊住。

陈年咽了咽喉,有些生涩。

“你不能喜欢陈延白,连想都不能想。”易瑶的声音响在空寂的房间里,沉重得如一把重锤,砸向她的心脏,“你们俩门不当户不对,陈延白不会喜欢你,况且,就算他喜欢你,他的父母也不会接受你,我这是在为你好,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放下比较好。”

陈年没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个沉默着没有情绪的模样,总能让易瑶有种唱独角戏的感觉。高一没分班的时候,陈年也总是这样在无形之间挫她的锐气。

易瑶哪里受过这种气,心里憋着火。她想激她,于是提到那件事,“就算你想喜欢陈延白,你不得先想想你家干不干净,蝼蚁,也想变成凤凰?”

陈年手指捏了捏衣角,指甲被按出一道月牙儿的白。

“物种都不一样,”易瑶勾着唇肆虐的笑,张扬又嘲讽,“就别来搞笑了。”

自尊被她在无形间摧毁。

陈年不想在这种地方跟她吵架,头一次没反驳她的话,只是把话说的很淡,“你说完可以走了。”

“我说完了当然要走。”易瑶起身,双手一拍,“我可不想跟你呆在一起。”

门开了又关。

耳边一道重力“啪嗒”一声。

陈年似泄了力气往下掉去,坐在椅子上。

那些话还在她耳边环绕,陈年皱眉闭眼,眼角都生生的酸涩了几分。

晚上一行人到外景观星台看星星。乌漆嘛黑的夜晚,只剩寂静的冷。

许嘉述身高腿长的站在栏杆前,脑袋往天上仰,眯着眼看了一半天,半天没看见一颗星。他回头,大步走到陈延白的身边,说道:“这乌漆嘛黑的夜晚,哪里来的流星雨,半颗星星都没看见,你不会唬我们呢吧。”

“着什么急啊。”陈延白坐在凉椅上,双腿都往前伸着,他手里握着手机,脸上神情轻松又慵懒,“不会耐心等等?”

许嘉述从不没有耐心的性子,一屁股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就这么干等?你不无聊?”

这会儿易瑶也破天荒的接了话:“是啊延白哥哥,就为了等一场流星雨,这得多无聊啊。”

陈延白没接话,眼睫扇动,又忽逢光明片刻。

他在光源深处,见到陈年的身影。

女孩儿站在栏杆面前,仰头看天。小脸隐在朦胧的黑夜里,晚风徐徐吹来,她的发尾轻**,扫那截被明亮的白炽灯照的似白玉的一道颈子。

陈延白盯着那截玉颈眯了眯眼,眼褶压一道细线,喉也发软了。

陈年站在栏杆前给江吟发信息说今晚不回家,江吟问她准备去哪儿,她说去朋友家住。之后江吟没再发来信息。

她将手机揣回兜里。

身后传来易瑶尖细如铃铛的笑声,她在给父母打电话,其中有一句提到陈延白,笑声似乎更大了。

陈年想到之前她来自己房间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复杂。

夜晚最适合将人的那点细微情愫放大到千百倍,宋林菲走到她跟前,背着手用脑袋靠了靠她肩膀,跟她说话,“一个人看星星也不叫上我。”

陈年扯了扯嘴唇,对她笑了笑。

女孩儿最懂女孩儿,无声的笑意暴露此刻陈年的心情。宋林菲脸上收了笑容,问她,“你不开心呀年年?”

陈年摇头,“没有。”

“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你别狡辩。”宋林菲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拆穿她,小声跟她说悄悄话,“因为易瑶?”

陈年没说话,阖着眼眸盖住眼底淌过的黯然神伤。

宋林菲一看她就明白,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脑袋凑她极近,声音小到几乎成了气音:“你是不是吃醋了?”

“……”

“这醋有什么好吃的啊。”

“还是老坛臭醋。”

“……”

陈年怀疑她在讽刺易瑶,但又找不到证据。

但这丝毫不影响宋林菲的发挥,“你就当她是路人甲就好了,你看陈延白都没怎么理她,你干嘛吃这个醋。”

吃醋是一方面,更多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易瑶下午来找她提的那些事。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她下午来找我了。”陈年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喃喃。

“易瑶吗?”

“嗯。”

那这下宋林菲倒能猜出几分陈年为什么失落了,连她接下来要开口说的话都还没听,就直接说:“那你就更不用管她了啊,她说什么你都当她放屁。”

“……”

“她这人就喜欢这样,你别理就好了。”

她也想要不理的。

可尽管她极力不去想那些事情,她的心跳还是那么的不听话,掉在地上,碎落一地。

陈年心情实在不好,也不打算看流星雨了。

宋林菲陪她回了房间。

从头到脚的洗漱让她稍绷紧的神经得到放松,她缩紧了被窝里,本就像这样沉沉睡去。可她闭眼没多久,枕旁的手机轻轻震动。

她翻了个身背对宋林菲,将手机放进被窝里。

她打开。

发现是陈延白给她发的一小段视频。

视频里没有任何人员入境,只有漆黑的夜,孤冷得发彻。忽而,漆黑的夜空上划过的几条银白色的线,纤细又轻妙,又消失得很快,叫人好难抓住。

但陈延白帮她抓住了。

那是流星。

他抓住了它片刻流逝的永恒。

没一会儿的时间,陈延白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是一串英文,简单的几个单词,却让陈年死寂的心跳再次复苏:[陈延白:This is called the eternal meteor.]

这叫永恒的流星。

他帮她把流星永远留在了这个视频里。

只发给了她一个人。

枯木逢春,乍寒冰泉逢暖。

陈年心跳声扑通作响,放大在她耳边,一声一声,一下又接一下。

回家之后,她把那个视频下载了下来上传了企鹅相册,并且用自己的日记本记下了陈延白发给她的那句话,最后末尾的点缀,是他的名字。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大地被裹上了银白色,连绿油油的树叶上,也抹上了一层寒酥。

白雪茫茫一片,连吹来的风里,都是一片雪的冷清。

气温很低。

陈年裹上了厚棉袄。

她是受寒体质,一到冬天手脚都冰凉得不行。江吟曾经以为这属于寒疾,早年她带着陈年到处看了医生,也喝了很多中药,但都没有效果。

药物治疗不行,就只能选择身外之物治疗法。

每到冬天,江吟恨不得把陈年裹成团子,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又是毛绒冬帽又是毛绒手套,生怕她冻着。

冬天江吟开店晚,她和陈年一起出门,见她光着脑袋又光着手,没忍住说道她几句:“帽子手套呢?”

陈年迟缓笨重的背上书包,书包带子勒住手臂,她挣脱了几下,“我不想戴。”

江吟欲张唇准备说教,却被陈年打住:“学校有规定,不让戴。”

“况且,我穿得已经够多的了,暖和的。”

其实她是害怕被陈延白看见,怕看见笨拙的自己,对形象有影响。

“而且快期末了,我很少出教室,不会冷的妈妈。”

江吟争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母子俩在岔路口分别。

下了公交车,陈年慢慢踱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冬天还真是一个很折磨人的季节,尽管陈年衣服穿的够多了,可一阵风吹过来时,她还是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她将指尖通红的手揣进了衣兜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后悔,早上她不该和江吟犟,她就该保持以前的样子,戴厚手套也戴厚冬帽,起码会抗冻一点。

但陈延白的视线,总是那么一个合适说服她与寒冷斗争的理由。

她还是坚持了现在。

陈年沉沉的吐了口气,她看见那团白雾在自己眼前消散后,勇敢的将脖子伸了出来。

寒冷的风真的刺骨,陈年揪了揪眉闭眼。

等她睁眼时,她的那道视线尽头朦胧的出现了一个身影。陈延白站在百日尽头的光亮处,黑色长羽绒,穿在他身上厚重却不显臃肿,白茫茫一片的景致里流动的人群成了虚幻,独朝气蓬勃的少年最亮眼,那是陈年的冬天里,最出彩的一撇。

笔墨浓彩,久久留存她心间。

满腔情绪肆意流窜至她身体里的各个角落,陈年忽然想到一首诗。

“雪色满空山,抬头忽见你;我不知何故,心里很欢喜。”

作者有话说:

PS:1.最后年年想到的那句诗来自胡适的《希望》,侵删。

2.陈延白发给年年的那条英文消息翻译为:“这叫永恒的流星。”是因为年年没有看见流星雨,陈延白特地给她拍的。

3.还有就是,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了,陈延白不喜欢易瑶的哦,因为他们两家里关系亲密了一点,陈延白自始至终只把易瑶当成邻家妹妹看,别误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