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似乎也看了出来,他问:“国顾问,死者是不是趴在隔离栏上伸手够钱时,不小心滑了一下,导致颈部卡进了 U 形凹槽里?”

老国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看了看死者及隔离栏另一侧的钞票,小田的说法确实可以解释这一点,并且死者脚下是污水结成的冰面,他似乎是在伸手捡隔离栏另一侧的百元大钞时,不小心滑倒,脖子卡在了 U 形凹槽里。

老国叫来曹勇道:“你过会让技术员一定要提取钞票上的指纹,这也许就是锁定嫌疑人唯一的证据了!”

曹勇疑惑着说:“国顾问,您觉得老头是死于他杀?”

老国点了点头:“这个老人是个碰瓷者,最近全市在打击小奸小恶行动,声势浩大,曾经被他敲诈过钱财的司机很可能头脑发热,出于愤怒或出于所谓的‘正义’杀了他。”

曹勇指着不远处路口的一个监控探头说:“那只监控正好对着这个方向,等明天交管局一上班,我就安排人手把监控录像调过来,是他杀还是意外,应该一目了然!”

老国摇了摇头道:“但愿如此吧。但我怀疑,如果属于他杀,凶手完全可以把他骗到那边的绿化带中,没有必要在监控下杀人。”

老国指了指人行道旁的绿化带。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向一个市民休闲广场,广场内林木茂密。

曹勇立即明白了。因天气寒冷,死者死亡时段广场内已经没人,稍有点头脑的凶手,肯定会将死者骗到那里再下手。

老国见现场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但他看到一名男子正在询问着周薇,周薇正拿着手机在偷拍,于是佯装继续察看现场。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隔离带外围观的路人早已散了,老国这才出了警戒带。

“小周,你今晚就辛苦一下,继续在这里拍,凡是路过这里,稍有逗留的都要拍下来。”

周薇问:“师傅,为什么要拍他们呀?”

老国说:“现在我初步判断这是起凶杀案,在许多凶杀案中,凶手都会重返现场。所以你拍到的视频中,很可能就有凶手的身影。”

“师傅,凶手傻呀!他杀了人,应该走得越远越好啊,为什么还要返回来看热闹?”

“有两种心理动机。”老国说,“一种是凶手作案后心里不踏实,他返回来是观察自己有没有遗留下证据;还有一种原因,他十分憎恨受害人,返回现场是为了重温杀人泄愤后的心理快感,在看到围观者惊讶的目光和死者的惨状时,他的心理愉悦感会得到强化!”

“师傅,您越来越厉害了,现在犯罪心理也分析得透透的。”

“我最近认识了一位心理学家,他对犯罪心理有很深研究,还出了几本书,我借回来读了几章。在之前,我还看过一份美国 FBI 的资料,27%的谋杀犯会回到案发现场,26%的凶手说是为了再次体验杀人的那种感觉,19%是想查看后续情况,9%是想谋杀下一个受害者,6%回到现场是为了**!”

“师傅,这些人怎么这么变态?!”周薇皱着眉头道。

老国盯着周薇:“我说过,我们要抓的人形形式式,甚至是变态的恶魔,只有读懂他们的心理,用他们的思维分析一切,最终才能在茫茫人海中把他们揪出来。”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宁安区刑警大队会议室。

“鲁前进,男,71 岁,家住宁安区宜心园小区 2 幢 406 室。死者生前系市铝线厂退休职工。据其领导反映,鲁某品行不端,退休前曾因小偷小摸厂内物资被处分过。大约从五六年前开始,其发现佯装被机动车撞倒,即所谓的碰瓷是一条生财之道,于是经常窜至本区新城路、河上路等路段碰瓷,敲诈勒索过往机动车驾驶员。因每次只能敲诈到一两百至四五百元,且无人报案,公安机关一直无法打击……”负责调查的中队长大刘向与会的刑侦人员通报案情。

大刘喝了口水,继续说:“这次市委打击小奸小恶的专项行动开展以来,鲁某不知收敛,依然顶风违法。大约一周前,市电视台通过跟踪偷拍,报道了鲁某的碰瓷行为后,公安部门收到了多名司机的举报,称他们都被鲁某敲诈过。对此,属地派出所已经对举报人提供的信息进行核实,并调取了部分鲁某碰瓷的监控录像,准备在搜集到足够的涉案金额后,将其行政或刑事拘留。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其离奇死亡了。”

老国问:“刘队,你所说的离奇死亡是什么意思?”

大刘有些尴尬:“国顾问,我们正在进行案情通报汇总,我负责外围调查,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还不能确定鲁某是意外或是他杀。”

老国问:“小田,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小田是法医,他从凌晨一点多赶到现场后,至今还没有休息。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说:“据尸检,死者死亡时间在昨晚 22 点至 23 点之间,死亡原因为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之间的隔离栏夹住其颈部、阻断其颈动脉,致使其脑部无法供氧而脑死亡。”

“死者身上有其他伤痕吗?比如约束伤、抵抗伤等?”老国问。

“没有!”小田摇了摇头。

一名痕检技术员说:“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两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经过对其检验,在两张人民币上提取到两枚新鲜的指纹,如果本案定性为他杀案件,那么在嫌疑人归案后,可以进行指纹比对。”

案情通报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接下来是对鲁某的死亡性质进行分析。

曹勇和大刘倾向于意外死亡,而老国倾向于他杀。

曹勇说:“据我们上午的调查,死者虽品行不端,但仅是小刁小奸行为,据目前掌握的资料,其每次能敲诈到的大多都是一两百元,如果敲诈过多,比如一两千、四五千元,一般司机都不会就范,会选择报警。如果能把几千元随便给他的,这种司机一般都很有钱。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大家,尽管鲁某通过碰瓷敲诈勒索,但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我的观点倾向于,鲁某的死亡是一起意外事件。”

老国盯着曹勇道:“你还原一下现场,看看这起意外是如何发生的?”

曹勇想了想说:“鲁某老伴说,其夫一般都是晚上九点多钟上路‘工作’,因为此时路上的机动车较少,否则容易弄假成真被撞死。这说明当晚鲁某出现在新城路上并不是被人骗去的。在现场,我们还发现死者的正前方,即隔离栏慢车道一侧的绿化带旁,散落着两张百元面额的人民币,鲁某的右手伸过隔离栏,很显然是想抓起地上的钱。谁知他不小心,脚下一滑,身体向前一趴,正好导致其颈部被卡进隔离栏的 U 形凹槽中。由于凹槽的两根钢筋之间间距很小,紧紧卡住其颈部,再加上死者年龄较大,无力挣脱出来,最终导致死亡。”

曹勇让技术员把现场的照片调了出来。他指着照片说:“在死者身下,是一块约一平米多的冰面,大家看,冰面上有一道滑痕,经过比对,是死者右脚踩滑形成的。”

老国看了看大屏上的照片,点了点头。但他忽然问:“那两张百元大钞是哪来的呢?”

曹勇愣了一下神,显然这个问题他没有仔细思考过,便说:“应该是行人遗失的吧!”

周薇忽然问:“曹队,那附近的监控你们调出来了吧?”

曹勇遗憾地摇摇头道:“那处监控的电缆被人剪断了,无法正常拍摄。”

老国一惊,他更加确信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案。于是问:“监控电缆被剪断,你的想法是什么?”

曹勇说:“据交警大队的民警说,这种破坏监控电缆的案件并不是头一次发生,个别司机在被监控探头拍摄曝光后心怀不满,会剪断电缆以泄愤。在这个监控的侧前方还有一块空地,许多人开车去那边的市民广场,大多把车停在那里,但有了这个监控后,许多违停的车辆都被曝光,因此交警的分析是有人蓄意破坏监控。再说,这处电缆被剪断已经有一周左右了,交警也在忙着市委打奸除恶的行动,工作十分繁忙,没有及时修复。”

老国又问:“据我昨晚观察,那两张百元大钞距离死者手部距离还有四五十公分,死者那样的姿势根本够不着那两张钞票,这一点你如何解释?”

曹勇说:“这一点我分析过,当晚有点小风,可能是当时这两张钞票就在死者手能够到的地方,但后来又被风吹到了旁边,最后冻结在了冰面上。”

虽然老国和曹勇搭档侦破了影响极其恶劣的 8.8 康剑伟碎尸大案,最近又一直在配合老国,对电台主持人凌朝霞被害的 12.20 案进行调查,但老国丝毫不给曹勇面子。

老国说:“曹队,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首先你对现在的一切线索都试图用合理化来解释。一个刑警的眼中没有了质疑,就等于警犬没有了嗅觉,你就难以发现新的线索。其次,你刚才用了三个‘可能’,这对刑事侦察来说,是致命的缺陷。钱‘可能’是行人遗失的,电缆‘可能’是被害怕曝光的司机剪断的,钱‘可能’是被风吹到一边去的。如果单纯只有一个‘可能’,说明你的分析还靠点谱,但你在每一个重要环节上都用了一个‘可能’,那么你分析出的结果还有多少可信度?”

老国还想继续说下去,周薇见曹勇满脸尴尬,于是悄悄拉了一下老国,让他打住话题。

老国瞪了周薇一眼,继续说:“曹队,你有三个‘可能’,那么我有三个‘肯定’,我说给你听听。第一,那两张百元大钞不是行人遗失的,肯定是有人故意扔在那儿的;第二,死者肯定不是自己滑倒的;第三,这起死亡事件不是意外,肯定是谋杀!”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惊谔地张大了嘴,他们不明白老国的三个‘肯定’究竟有何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