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钟鼓区西郊的一处拆迁工地旁。

韩婶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她背着编织袋,手持竹片弯成的大夹子,沿途捡拾纸箱、矿泉水瓶等居民丢弃的杂物。纸箱、废旧书籍报纸卖到收购站,每斤是 4 毛钱,饮料瓶每个是 1 毛钱。

虽说起早贪黑很辛苦,韩婶却很满足,只要肯卖力气,一个月也能挣个两三千,远比闲在外地农村老家强得多。

快要过年了,许多居民家已开始购置年货,扔出来的包装箱比平时多一些。韩婶转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捡满了一只大号编织袋。她将杂物送回家后,见时间还早,又拎着编织袋走出了家门。

这一次,韩婶又来到了刚刚来过的拆迁工地,这个工地她每天都要来转上一两趟,捡些半埋在废墟里的破旧家具和生活用品,甚至有时还能有不小的惊喜,比如前些日子竟然意外地在废墟里捡到两瓶酒,拿到烟酒店一问,一瓶要值三四百,她想便宜点卖了,然而包装坏了店主不收,便让老伴解了好几顿馋。

工地内的一辆白色小汽车引起了韩婶的注意,两天前,她来工地捡拾废品时就看到了这辆车,她路过车子附近时,还发现车子一晃一晃地动弹。韩婶虽然五十来岁,但她知道,城里的年轻人喜欢在车里搂搂抱抱……她怕打搅了年轻人的好事,于是绕道走开了。

昨天韩婶再次来到工地时,这辆车仍然停在这里,只是车子不再动弹。韩婶想,没准车主就住在附近吧,或者是工地上的工头……她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次韩婶进了工地后,一眼又看到了这辆白色轿车,她不禁纳闷起来:“谁把车子天天停在这里呢?瞧这白车快变成黑车了!”

韩婶觉得不对劲,她往车边靠了靠,这时她发现,车窗玻璃上留着两指宽的缝隙。

“莫不是小偷偷来的车?”

韩婶走到车前,贴着车窗向里看,但车窗贴着隐私膜,看不见车内,好在后窗玻璃没有关死,还有一指宽的缝隙,于是她贴在缝隙上往车里看去……

“妈呀——”韩婶一声尖叫,她 往后退去时,被身后的几块砖绊倒,重重摔倒在地。

二十分钟后,钟楼分局的刑侦人员和法医开着几辆警车,一路呼啸着驶到拆迁工地外。

拉好警戒带、铺好通行踏板,几名痕检员和法医进入了现场。

陆依婷站在车边仔细观察一会后,见技术员已经拍照固定了现场,她轻轻拉了拉车门,没想到车门没有上锁,门一下就拉开了。

一具被胶带捆成大闸蟹一样的男尸出现在她眼前,他头左脚右,躺在前排座椅和后排坐垫间的地垫上。

死者面色黑紫,双眼微睁,口微张、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紧紧盯着车门。在他脸旁的地垫上,是一部插在充电宝上的手机。

陆依婷让一名技术员拍照后,小心地拿过手机,她按了下开关,手机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电量为 21%。因为不知道密码,手机无法打开。

“陆姐,这车内是什么味道?”痕检员小肖从副驾驶旁的车门外探进头来。

陆依婷抽了抽鼻子道:“好像是尿骚味。”

经小肖这么一提醒,陆依婷来到车子右侧,她拉开车门往死者身下瞧了瞧,果然看到皮质的地垫上,隐隐有少许淡黄色的**。

“陆姐,死者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吗?”小肖知道,机械性窒息导致的死亡案例中,许多死者有大小便失禁、男性死者甚至有排精现象。

陆依婷没有出声,她仔细观察了死者颈部及口鼻腔,又翻开眼睑后说:“死者颈部无扼痕,眼睑内没有出血点,口腔虽被缠上了胶带,但鼻孔外露,也未见遮挡物,不应该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小肖在车门把手上刷着指纹,当他来到左后侧车门处时,正好见到了死者的脸,他觉得死者的表情有点怪异,仔细看了一会后,小肖“妈哎”一声惊叫道:“天啦,他在笑,在笑!”

陆依婷刚刚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死者面部及身体的某些死亡特征上,没有过多留意死者面部表情,听小肖这么一说,她往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睛,开始仔细打量起死者的面容,等看清了,她的心里也是微微颤了一下。

不久后,小肖在副驾驶前的中控台上有了重要发现。中控台上,有人用碎砖头写了两个字。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对陆依婷说,“是‘真话’二字,根据字迹旁边的浅红色碎屑来看,是凶手用碎砖块在上面划出来的。”

“真话!这是什么意思?”陆依婷问完,便往中控台上看。

小肖说:“我想,这两个字肯定是凶手留下的,但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

上午八点多,刚刚走出宁安分局大门,陶美萍又接到了钟楼分局打来的电话。

“陶女士,您好,我是钟楼分局刑警大队的警察,请问您家有一辆白色丰田轿车吗?车号是 2FN68。”

陶美萍一惊,连忙答道:“是,就是我家的车子,你们在哪发现了?”

“请问您丈夫是不是穿着米黄色带黑色条纹的羽绒服、身高约 1.80 米?”

陶美萍大惊,她丈夫的衣着及身高她再熟悉不过,她有种预感:“难道是警察找到他了?不对,莫非警察发现了他的尸体……”想到这,陶美萍的脑袋嗡的一声,她一下瘫倒在分局门口,手机也掉落在一旁。

和她一起走出分局大门的叔叔想拉起她,见地上的手机里仍然有人在“喂、喂”地叫着,于是将手机捡起来:“请问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钟楼分局刑警大队的民警,请问您是陶美萍的什么人?”

“我是她叔叔,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既然你是她叔叔,那我们就告诉你吧,请您通知陶女士,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根据车牌及衣着,初步判断为陶女士的丈夫陈豪宇,不过你要委婉地告诉她,过会你们到钟楼分局刑警大队辨认一下尸体……”

陆依婷刚出完现场,她就接到了周薇打来的电话:“陆姐,不好了,师傅住进医院了?”

陆依婷一惊,急忙问:“总指挥怎么了?”

周薇说:“师傅和我昨晚发现白承龙了,师傅去追他,被白承龙捅了一刀,捅在左胸上……”

“你说什么——”陆依婷惊得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稍稍平静一下后,她立即问:“有生命危险吗?”

“还好,昨天夜里做的手术,现在人刚清醒过来,我看问题不大了。”

陆依婷这才舒了口气,她向周薇打听到医院地址后,匆匆换上便服,连鲜花也忘了买,就赶到了病房外。

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陆依婷见到一个五六十岁、衣着得体、保养得当的女人正坐在周薇身边抹着泪。周薇见到陆依婷,忙叫过了她。

三个女人透过病房门中的玻璃,见老国已经睡着了,两瓶吊水在慢慢地滴着,觉得不便打搅他,于是又坐回走廊的长椅上。

周薇替两个女人相互介绍后,陆依婷这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周薇曾经跟她提到过的林可慧,她心里不禁有些一惊。林可慧却平静得多,她也听周薇提到了陆依婷,周薇甚至还告诉她,陆依婷是个单身的女人。

凭着女人的直觉,陆依婷觉得这个女人与老国定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虽然她听周薇说过,对方是老国女儿姗姗的干妈,台湾人、曼丽美妆公司的老板。在陆依婷的想象中,对方一定是个干练精明有余,而温柔不足的女人,但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五十出头,但气质长相均与她见过的那些女强人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同?陆依婷边向周薇打听老国受伤的经过,边悄悄观察着这个女人,这次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言谈举止中,和老国似乎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远不只是他女儿干妈这么简单!要不,她为什么抹眼泪?瞧她双目周围淡淡的黑眼圈,定是昨天一夜未睡……

“难道,她是老国的新欢?!”或许是上午出现场有点累了,陆依婷感觉情绪有着低落,也莫名地想疏远林可慧,然而林可慧见到她,情绪却渐渐好了起来,甚至还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有意套近乎。她先向陆依婷介绍了老国的伤情,随后又夸起了老国,夸他为人正派、勇于担当,做人处事毫无心机……夸得陆依婷一头雾水。

“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话?是她自己喜欢老国,还是以为我喜欢老国、让我知难而退?”陆依婷边应付边思忖着,她想把手从林可慧的手中抽出来,然而对方握的很紧,她便有些尴尬。

周薇虽是个贼精的女孩,但这一次她却迷糊了。这些日子以来,有时她觉得林可慧暗恋着老国,无微不至地关心他、照顾他。但有时她又觉得,两人的眼中始终没有恋人相见时闪现出的火花。而这些日子和陆依停接触多了,她又觉得陆依婷漂亮稳重,心地善良,和老国挺般配……

周薇本以为自己跟着师傅学了不少辨人的本领,这一次她却看不出眼前的两人女人心里都想着啥?她们一个热情似火,拉着对方淘淘不绝,一个尴尬羞怯,总想跳出圈外!

又聊了几分钟,陆依婷想到下午还得解剖上午发现的男尸,便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