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下班，市局局长周前就带着几位副局长和郭斌来到了病房。

老国过了危险期，早已清醒过来，见周前一行过来看他，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周前忙抬手制止，他坐在老国床边，抓着这位老搭档的手，感慨万千。

“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你能跑得过年轻人？再说他有凶器，你空着手抓他，这不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嘛！”周前紧紧握着老国的手，抱怨道。

老国挨的这一刀在左侧锁骨下方，好在老国身体还算灵活，当时见白承龙一刀捅来，一个闪身导致身体有个下蹲动作，否则这一刀就会捅在心脏上。由于送医及时，现在已没有大碍，只是受伤后出了不少血，导致他面色苍白。也因为两名随后追来的侦察员及时鸣枪，否则白承龙定会在他的身上再捅上几个窟窿。

“白承龙抓到了吗？”这是老国最关心的问题。

郭斌昨晚在接到电话后，紧急调出了二十多名干警，沿着白承龙逃跑的河边一路追踪，由于事发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白承龙早已失去了踪影。

“师傅，您安心休息，他跑不掉的。”郭斌安慰道。

老国刚刚动了手术，身体还很虚弱，一行人只待了十来分钟，安慰了一番，又向医生交待了几句后就告辞了。

晚上七点多钟，身体虚弱的老国又沉沉睡去。

周薇回家睡了一个下午，此时赶到医院替班，让吴姗和林可慧回家休息。

周薇坐在病房沙发上，看到师傅憔悴的面容和两鬓冒出的许多白发，她心中感慨万千，也深深自责，觉得昨晚太过仓促，应该在通知师傅过来之前就打电话给曹勇，让他派警力支援。

周薇正在胡思乱想中，手机响了起来，周薇一看，是陆依婷打来的，她怕吵醒师傅，连忙出了病房，接通了电话。

陆依婷中午时来过一次，当时很仓促，连束鲜花都没买，见周薇正在医院，陆依婷便委婉地问了一下林可慧是否在医院，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她借口要给老国送一束鲜花，便匆匆赶了过来。

老国失了不少血，又做了手术，下午清醒了几个小时后，现在又沉沉睡着了。

陆依婷将花摆在老国的床头柜上后，见老国黑瘦憔悴的面庞，心头一热，她急忙把手插进兜里……待情绪稳定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掀开老国的被子，仔细察看了伤情后，又找到了管床的医生，了解了老国的伤情后，悬了一下午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陆依婷坐了一会，她的心里又开始想到一大早发生的那个案子。她对记者陈豪宇被害充满了疑惑，尽管她知道陈豪宇死于低温，但对凶手放在他脸前、插在充电宝上的手机，一直困惑不解，还有凶手用碎砖在中控台上写下的“真话”二字，她也想不明白。她的心中一团乱麻，便急急地想走。

周薇看出陆依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明白了几分，她打趣道：“陆姐，你还在担心师傅啊，他吉人自有天佑，你刚才也打听过医生了，他没事的，过些日子，等伤口长好了，就能出院了。”

陆依婷摇了摇头说：“哎，真是巧了，咱们钟楼放生了一起命案，搞得我一头雾水，总指挥要不是受了伤，这会我一定得好好请教他一番。”

周薇一脸坏笑地盯着陆依婷道：“你请教案子是假，来看他才是真吧？”

陆依婷脸一红，有些尴尬，便笑道：“你这鬼丫头，你看出什么了？”

周薇依然坏笑道：“刚才你进了病房内，见师傅睡着了，你有点失落，我从你脸上能看出来，最关键的是……”

周薇说一半留一半，陆依婷便急道：“关键是什么？”

“哈哈！”周薇紧盯着陆依婷的双眼，“我发现你在见到师傅时，手插到兜里，接着你的脸上有一瞬间痛苦的表情。”

陆依婷大惊，刚才她见到老国憔悴的面庞后，眼圈一红，眼泪就要流下来，见周薇在一旁，她不能失态，于是便把手伸进裤兜里，狠狠掐了一下大腿，让疼痛阻止悲伤情绪的蔓延，没想到却被眼前这个看似傻乎乎的周薇给看了出来，她不禁脸红起来。

陆依婷立即岔开了话题，她说：“这个案子非同寻常，今天一大早在钟楼区的一个拆迁工地上，发现了一具男尸。”

周薇一听说钟楼分局的辖区发现了一具男尸，不禁大惊，她立即问：“死者是 30 多岁吗？”

“是的，你知道这个案子了？”

“是被绑架的吗？”周薇心跳立即快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陆依婷满脸写着疑问。

周薇道：“你知道绑架受害人的凶手是谁吗？”

“你难道知道？”陆依婷似信非信。

周薇便把昨晚她在广场边发现两个抱着皮包的可疑人员后叫来师傅，师傅又发现了白承龙，并在追捕过程中受伤的经过对陆依婷说了一遍。

陆依婷听后吸了口凉气：“听你刚才所言，看来绑架记者陈豪宇的正是这个白承龙了。”

周薇愤愤地说：“这个白承龙为什么总和电视台的人过不去呢？12 月 10 号，他奸杀了主持人孙晨露，十天后，他又窜上电台主持人凌朝霞的车子，一刀割喉。又过了一个多月，1 月 30 号，这次他又绑架了记者陈豪宇，还杀了他。”

陆依婷纠正道：“陈豪宇虽然是他绑架的，但不是他杀的。”

“哦，不是他杀的，哪他是怎么死的？”周薇不了解案情。

陆依婷说：“他是被冻死的！”

“我看，这也是白承龙故意让他冻死的，所以归根到底，他就是凶手。”

“我看不像，白承龙或许根本不想让他死，而是想让陈豪宇的妻子报警，可是他的妻子接到白承龙的电话后，根本不信，以为白承龙说的是反话。她怕报警后导致丈夫不测，于是忙着筹钱，没想到就在她筹钱过程中，陈豪宇被冻死在了车里。”

周薇说：“天啦，看来这又是一起难缠的案子，虽然知道了绑匪的身份，但他的动机我们却搞不明白。”

陆依婷叹着气道：“中午时我想找总指挥，就是想请他分析一下凶手的动机，没想到昨晚他却因追捕白承龙受伤了，唉……”

周薇偷眼瞧着面露悲伤的陆依婷，便拉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陆姐，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陆依婷看了看她：“你这鬼丫头，在姐面前还有啥不能说的。”

“好，那我说了。”周薇满脸堆笑道，“姐，你觉得师傅这人咋样？”

陆依婷一怔，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岂能不知道周薇话里有话，但她装糊涂：“你师傅是个好男人，有能力、有担当、有勇气、有责任感……”

“陆姐，您刚才连着说了四个‘有’，那我说几个师傅的四个‘没有’。”周薇一脸坏笑道，“师傅没有情商、没有笑容、没有温柔、最重要的，没有……”

陆依婷知道周薇说不出啥好听的话，但她还是忍不住问：“第四个没有什么？”

“没有老婆！”周薇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

“瞎说啥呢？没大没小的！”陆依婷在周薇手背上抽了一巴掌。

周薇眼珠一转，看着陆依婷道：“哎，陆姐您要是早说，我肯定能给你们牵个线，可是啊，您迟到一步了！”

陆依婷一怔，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想到了中午时见到的那个流着泪、紧紧握着她手的林可慧。

她的手握在周薇手中，周薇岂能感觉不到，但周薇装着没介意，她瞟了一眼陆依婷继续说：“几个月前，师傅认识了她女儿的干妈林姨，林姨好温柔，又善良，我发现他俩挺般配的，林姨对师傅特别关心，可是——”

周薇的“可是”用得恰到好处，它既是语意转折，更是一个诱饵，陆依婷果然上当，她急着问：“可是什么？”

“鱼儿上钩了！”周薇终于探到了陆依婷的底，心里在偷偷地笑，于是说，“可是，林姨尽管喜欢师傅，她关心师傅也是无微不至，但我发现，这种关心就是关心，与爱情有点不沾边。”

周薇感到，陆依婷的手在她手心里又是轻轻颤动一下。

正当周薇肆意地开怀大笑时，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和陆依婷。

周薇认识，她是老国的前妻吴丽莹。陆依婷当然也不陌生，她和吴丽莹都是法医，一个在分局，一个在市局，业务上多有往来。

周薇和陆依婷连忙打招呼，陆依婷或许是心虚，她解释道：“总指挥做了手术，我刚才问了医生，说是没有大碍，只是得要休养个把月才能完全康复。”

“吴姨，陆姐这是有案子要找师傅帮忙，没想到师傅住院了，陆姐就送了束鲜花过来。”周薇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想替师傅和林可慧搭桥，这会又要给师傅和陆依婷牵线，自己一直没有考虑到眼前这个女人，她究竟是啥想法呢！

周薇便有点心虚，忙跑到窗口，往里看了一下后又跑了回来，“师傅这会还睡着，要不您也在这坐会儿？”

心虚的不止周薇，陆依婷的心更虚。说实话，她和老国相处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觉得老国不苟言笑，但她发现老国是个热心肠的人，心底正直无私，正如周薇刚刚所说的四个有： 有能力、有担当、有勇气、有责任感。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再说，对老国，她还夹杂着对他业务能力的景仰和依赖。

可问题是，她对老国与吴丽莹为何分手、现在是否藕断丝连、未来是否破镜重圆还丝毫不知情，便暗笑自己想得太多。想明白了这些，她也就释然了，便指了指旁边的长椅，建议吴丽莹坐下来。

起初三个女人都有些尴尬，但周薇是个开朗多言的女孩，嘴也甜，一口一个吴姨吴姨地叫唤着，不一会，气氛便融恰下来。

几人聊了一会后，周薇忽然说：“吴姨，没想到您对师傅这么关心，您这一下班就赶过来探望了……”

一旁的陆依婷弄不明白周薇话中的意思，她是要试探吴丽莹吗？还是她就是个傻大姐，说话不知道分寸。

吴丽莹冷冷的脸上稍稍露出点笑意，她也像老国一样直白，便道：“薇薇，听说你想替你师傅牵线，有这事吧？”

周薇吓了一跳，立即尴尬起来：“吴姨，不是啦，我看师傅的生活没人照顾，就想……”

“想替他找个保姆是吧？”吴丽莹依然微微露着笑意，但眼神却紧盯着周薇。

周薇不知道吴丽莹替她设了个套，忙说：“是，是，要有人照顾他就好了！”

“听说你想替他找的保姆身家过亿，你师傅这保姆费能付得起吗？”吴丽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微笑但冰凉。

周薇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陆依婷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原来吴丽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便微笑着看着这两个女人的对话，她想从中或许发现些什么。

“哎，作为徒弟，他教你破案，你替他考虑生活问题也是正常的。”吴丽莹脸上的寒冰在渐渐消融，“薇薇，你师傅那个性，和人相处起来很难，不过谁要是想往火坑里跳，我倒是不反对，毕竟他是姗姗的父亲，我也是很希望他有个人照顾着，姗姗嘛，毕竟大了，迟早会嫁人的，到时候剩下他一个人，日子肯定挺难熬的。”

吴丽莹说完，又看了看陆依婷。陆依婷心里一惊，她佯着镇静，便插话道：“是啊，毕竟五十出头的人了，而且工作又那么忙，据我所知，这半年来已经住了好几回医院了，确实需要成个家，有人照顾着。”

“哈哈，吴姨，我看，你们还是复婚吧？”周薇不知时宜地说出这样的话。

很多时候，陆依婷弄不明白周薇到底是真傻，还是精明过人，她嘻嘻哈哈的一句话，究竟是试探还是没过脑子的脱口而出，陆依婷猜不明白，不过，这也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吴丽莹没有变脸，她忽然阳光灿烂起来，她拍拍周薇的肩膀，笑道：“那你就替我和你师傅牵牵线，看他是不是还想要我了！”

陆依婷心里又是一惊，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她就如坐上了过山车，心里忽起忽落，她彻底糊涂了，眼前这两个女人，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又或者，她们说的都是真话，还是都是假话……再或者，自己是不是真的开始喜欢躺在病房里的那个小老头了？

陆依婷全都弄不明白。

一切皆如梦境一般，雾气腾腾，看不真切，陆依婷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