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十点多钟,林可慧和吴姗在家休息了一个晚上后,赶到了医院换下了周薇。周薇出了医院,立即赶到了钟楼分局,找到了陆依婷。

老国不在,周薇想独自参与案子,老国经常跟她讲,只有学会了独立思考,只能获得更好的长进。

这是个刚发生的案子,案卷只有二三十页,周薇花了三四个小时,不仅仔细察看了 2.2 绑架致死案案卷中的每一个细节,还仔细观看了现场的每一张照片,以及陆依婷等法医的解剖报告。

因为本案的凶手已经明确,周薇又熟读了案卷,因此她心里有了点底。

陆依婷将她叫到专案组会议室后介绍道:“对昨天我说的疑问,我本想咨询一下国顾问,对放在死者脸旁的手机,看他是如何理解的?但国顾问因抓捕白承龙,被白承龙刺伤,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因此我请来小周警官,她对这个细节有点新见解,我们来听听。”

没有师傅在身边,周薇第一次独立思考和研判案情,虽然心里有点底,但学是老大不踏实,她便笑着对支昕和七八名专案组成员道:“其实跟各位相比,我是小学生,可陆姐硬要赶鸭子上架,我只好随便猜猜,大伙别当真!分析得有啥问题,还希望大家及时纠正,我好跟大伙学习……”

“总指挥的高徒,那还能说错,快说说,让我们开开眼。”两个年轻刑警道。

“嘿嘿!”周薇一脸讨好的笑容,“那我随便瞎说了!”

“欢迎,大伙鼓掌,快鼓掌!”支昕鼓励她。

其实支昕并不愿意听周薇所谓的案情分析,一个刚入职半年的见习刑警,能有啥独到的见解,唯一不同的是,也就是跟着老国长了点见识而已。

但支昕明白周薇的来头,不敢轻易得罪,一旦惹毛了她,这个平时嘻嘻哈哈的丫头能当场和他翻脸,弄得他下不了台。

周薇终于不再客气,也不再胆怯,她说:“我先来说一说绑匪在电话中让受害人妻子报案一事。有人认为,这是绑匪正话反说,是故意恐吓受害人妻子,对此我有小小的不同意见。”

“哦,你也认为绑匪真的想让受害人家属报案,而不是恐吓?”支昕问。

周薇说:“绑匪究竟是什么心理动机,我说不明白。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答案可能就会明白了。这就是,如果受害人家属真的报了案,会是什么结果?”

几名侦察员思考了一会,不明白周薇的意思。

周薇继续说:“我听陆法医说,她在现场曾按下受害人的手机,尝试着能否打开,此时她发现,手机显示的电量是 21%,这说明什么?”

小肖忽然反应过来,他兴奋地说:“如果受害人的妻子陶女士选择了报案,我们肯定会通过技术手段,定位到死者的手机,便会在第一时间,通过手机信号所在区域找到被绑架人陈豪宇……”

此言一出,参会的七八名刑侦及技术人员一阵哗然。

等众人静了下来,周薇又说:“大家再看,这部手机为何连在充电宝上?”

这次,支昕终于明白过来,他说:“小周,这个案子我没到现场,刚才是我大意了。照你说的这个细节,我想,这是绑匪害怕手机断电而关机,所以希望手机一直开着,让警察找到受害人。”

大家又是一阵哗然。

老马说:“照这么说,绑匪显然希望警察把受害人救走。但问题是,受害人一旦被救,陶女士还会再支付他 150 万赎金吗?如果他拿不到这笔赎金,他绑架陈豪宇,岂不是狗咬尿泡白忙活一场?!”

周薇问:“马叔,您问过陶女士,自从绑匪要求交赎金,她打过其丈夫电话吗?”

老马说:“第二天上午她打过丈夫电话,但接听电话的人是绑匪,这一次陶女士说她已经开始筹钱,但实在凑不出 200 万,问能不能少点。绑匪就说 150 万也行,接着他们就约好第二天晚上,也就是昨天、即 2 月 1 日晚上九点在宁安区的某市民广场交钱。后来陶女士一直在忙着筹措赎金,没有再拨打其丈夫电话,当然,她以为丈夫的手机肯定关机了或在绑匪手里。”

支昕想了一会说:“你们是不是又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了,我看都是受了国总指挥影响,不过孙晨露那起案子他分析得确实精彩,教科书一样的经典,让我们受益匪浅。但我们不要忘了,绝大部分犯罪分子的智商绝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支队,您的意思是?”周薇害怕自己弓拉得太满折断了,于是征求支昕意见。

支昕说:“要我看,绑匪根本就不懂警方会通过手机定位找到陈豪宇,因而才没有关闭受害人的手机。同时,他害怕受害人的手机断电,他无法联系受害人家属,这才把手机插在充电宝上。”

周薇想了想说:“支队说的有一定道理,有些案子我们确实不能把凶手的智商想得太高,把自己给绕进去,但本案我觉得不一样,凶手并不是想致受害人陈豪宇于死地,他把手机放在陈豪宇的脸旁是有原因的。”

“你的意思是,凶手想让死者打电话报警?”支昕指了指大屏上的照片笑道:“受害人的双手被反绑,嘴也被胶带封着,就算手机在他的脸旁边,他还能打电话、能报警?!”

“支队,手机为什么会在受害人脸旁,您的意见是?”周薇问。

支昕笑道:“我认为是无意中扔在那儿的吧,如果扔在驾驶座上,我们是不是也会猜测:凶手为何不把手机带走或扔掉,他把手机扔在驾驶座上是为什么呢?”

“支队说的也有道理!”几名侦察员附和道。

支昕又说:“如果我是凶手,只要确信受害人无法使用手机,我随便扔在哪里都是合理的。”

周薇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受师傅影响太多,总爱把问题复杂化。她沉思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支队,我觉得受害人打电话倒是不至于,但接听电话是完全可以的。”

“哦,这又如何解释?”许多侦察员都不明白。

周薇从兜中掏出手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说:“我来做个试验吧,小肖,你现在就拨打我的手机。”

所有人都不明白周薇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几秒钟后,周薇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俯在桌上,用鼻尖点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接听键,轻轻一摆头,接听功能被打开,手机中传来小肖“喂喂”的声音。

会议室里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周薇接下来如何演示。

小肖依然对着手机“喂喂”地叫着。

大家看到,周薇捂着嘴,用鼻子在一个劲地“嗯嗯”着。

小肖很快明白了,他说:“如果我是明白人,听到小周警官发出这样的声音,我会产生怀疑,如果我找她有急事要办,开始时会以为她手机信号不好,就会挂断电话,然后再次拨通。如果还是这样的声音,说不定我会选择报警。”

周薇说:“要是一般同事,没有要紧的事,听到受害人嗯嗯的声音或许不会引起重视,但如果是受害人妻子打来电话,听到这样的声音后,很可能会改变主意、立即报警。”

支昕道:“小周,你的‘可能’只是一种假设,并不确定打他电话的人肯定会报警,因此不能说明凶手有意让警察把受害人救走。”

周薇想了想后,忽然又说:“支队,这次我就让您确信……”

周薇让小肖再次拨打她的电话。

电话响起,周薇仍把鼻尖当作手指,在屏幕上向左轻轻一划,挂断了电话。此时屏幕虽然在亮着,但手机无法使用,于是周薇用鼻子点了下屏幕,屏幕上出现了手势开机的界面,她用鼻尖在上面写了一个“Z”字,手机打开了。周薇又用鼻子点开了微信,打开了联系人中支昕的聊天界面。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想看看,看周薇能否顺利报警。

约莫过了十分钟,支昕的手机微信上忽然收到周薇发来的三个字:快报警!

支昕吃惊非小,几名侦察员伸过头,在他的手机上看了一下后,也都惊呆了。

又过了一分钟,支昕的手机又“嘀”地响了一声,低头一看,是周薇发过来的一张定位地图,地图上清晰地显示出,此刻她就在鼓楼分局的大院内。

所有人服了,支昕也服了。

陆依婷说:“小周警官的试验表明,当时如果有人打通陈豪宇的电话,按陈豪宇的智商,他是有办法报警的,最起码也会像刚刚小周那样“嗯嗯”几声,引起呼叫人的注意。这样看来,这与绑匪白承龙要求其妻报警不矛盾,因而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绑匪说的是反话。遗憾的是,自从陈豪宇被绑架直至死亡时,竟然没有人打他电话。此时新的问题又来了,如果绑匪的确要让受害人家属报警,他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是啊,我们还是不明白绑匪为什么要这么做!”负责 2.2 绑架案的老马说。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绑匪是白承龙,等抓到他时,几个大耳刮子下来,答案不就有了?!”支昕愤愤地说。

陆依婷不同意支昕的观点,她说:“支队,我是这么看的,如果我们了解了白承龙的动机,对下一步的抓捕会有帮助。另外,国顾问之前就说过,白承龙很可能继续作案,陈豪宇的被害,证实国顾问的分析完全正确。那么接下来,白承龙还会对谁下手?我们该怎么防范,都需要你这大队一把手拿出方案来……”

支昕惊出一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