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桌上摆着两份早已凉透的盒饭,这是林可慧公司的工作人员送进来的,然而老国和林可慧都没有心思动筷子。
已经沉默了半个小时,林可慧忽然问:“你是啥时候开始怀疑我的真实身份的?”
“就在前些天,周薇说你去了高水帮她分析案情,我忽然意识到,你并非一个侦探发烧友这么简单。”老国说,“之前你的种种不合理的行为曾让我疑惑过,但一直没有一根完整的主线将其串连起来。”
“哦,我之前就有许多行为遭到你怀疑了?”林可慧不解地看着老国。
“是的,第一次我们见面时,是在你的别墅里。你从客厅迎出来时,我发现你擦了下眼泪,我当时感到意外,但没有多想,后来我晚上喝多了睡在你家里,第二天起来后,你竟然睡在我床边的沙发上,当时我很感动。但我误会了,以为你是喜欢姗姗,所以才对我好,很贴心地照顾我。”
“就这些吗?”林可慧问。
老国想了想又说:“还有你做的梅干菜烧肉,这不是台湾菜,而是我们江滨地地道道的土菜,桌上竟然还有一碟流着油的咸鸭蛋,这两个菜与桌上其他几个台湾菜有着巨大的反差,让我不解的是,它们都是我最爱吃的菜。后来我问过姗姗,她明确说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喜好,当然,对这问题我一直也是无解,后来你经常买了咸鸭蛋送到我家里,直到昨天晚上,在我明确了你的身份后我才终于知道,那都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大宝,你不愧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侦探,连这个细节你也能发现!”林可慧道。
“谢谢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偏好!”老国说。
林可慧的眼里有点湿润:“我当然记得,那时候家里穷,咸鸭蛋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因此妈妈把黄让你吃,剩下的蛋白我来吃!”
“唉——”老国叹了口气,“我第一次到你家里时,你终于可以和我正式交往了,但你又无法认我这个弟弟,告诉我不幸的身世,所以你流泪,当夜我喝完酒后,你睡在沙发上陪伴我,因为你想重温我们儿时住在一个房间里的温暖记忆。”
林可慧的眼泪流了下来,有些哽咽,她想了一会后转移了话题:“大宝,如果你认为我就是杀害四大金刚的凶手,你却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老国道:“其实最难的一点是目击者看到的凶手都不是你。可你别忘了,目击者看到的、监控中录下来的,还是洪鑫来交待的,都是女人。”
“你刚才说了,她们有的三十几岁,有的四五十岁,有的七十多岁,我六十出头,我难道能够变身吗?”林可慧问。
“你不是给一个剧组当过化妆师嘛,你能把女主角饰演的角色从二十多岁一直化妆到七十多岁,而且观众还看不出来,可见你的化妆造诣有多深。你把自己化妆成三十多岁和七十多岁,甚至化妆成受害人的老伴,对你来说不是手到擒来吗?”
林可慧大惊,她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老国用手机打开曼丽美妆公司的网站,翻了一会后把手机递给林可慧:“上面的展示的照片你不应该不熟悉吧,你能把相貌平平的女孩化妆成蒙娜丽莎、你能把小伙子化妆成美国总统,而且惟妙惟肖,难道你不能把自己化妆成鲁前进的老伴吗?”
见林可慧没有出声,老国继续说:“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姗姗说过我的步态分析是一绝,你当时非常感兴趣,还超乎寻常地热心,问我步态分析的细节。我说每个人在二十岁时,行走的用力点都是大脚趾,以后每过十年,着力点向外侧移动一个脚趾,为此,你还特意改变脚趾的用力位置,模仿二十岁、三四十岁的人在客厅里走了好几圈,你发现自己果然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步行身姿。我无心的一句话,为你日后的乔装打扮带来了机会,在我们认识之前,四大金刚之一的任庆喜被阉割,他反映的那个凶手却是四五十岁,比你的实际年龄小了十多岁。”
“你的意思是?”林可慧问。
“那时候你只会化妆自己,却不知道改变步态。化妆只能把你的脸化得年轻,而步态的改变才真让让你的行走充满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因此在任庆喜印象中,你是个不到五十岁的女人。否则你会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更易让受害人误解的年龄。”
“不,他不是受害人,他是最恶毒的凶手!”林可慧忽然激动起来,打断了老国的话。
“对不起,我知道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禽兽。”老国说。
“他奸污了我们的母亲后,又勒死了她,最后伪造母亲上吊自杀的假象,所以他必须活得生不如死!”林可慧大口地喘着气,泪如泉涌。
老国忽然打了个寒颤,他昨夜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稍稍平息了一会后,林可慧道:“在你七岁时的一个雷雨之夜,我们姐弟俩给关在小学校里的母亲送饭,我们一起目睹了母亲被奸杀的全过程(这一段在《尾声 2》中)。后来你忘了,但我却没有,这个噩梦一直缠绕着我 47 年,只有看着那几个拖着母亲游街批斗、又害死她的恶棍一个个痛苦地死去,我的心才能稍稍安定,将来才能安心地向天堂里的母亲谢罪!”
“姐——”老国一把抱住林可慧,姐弟俩一起失声痛哭。
“大宝,那个雷雨之夜,任庆喜那畜牲在杀了母亲后,见我们发现了他的恶行,一路追着我们,想杀掉我们灭口,我拉着你只好往山里跑,结果我们跑散了。你不知怎么流浪到了市里的孤儿院,而我情急之下跳进了秦海河,那夜的秦海河风大浪急,在我快要被河水吞没时,一个贩运木材的船队发现了我,那个船老大是福建人,他非常善良,他有四个儿子但没有女儿。把我带回福建老家后,他认我做了女儿,我跟了他姓林,并改为现在的名字,林爸爸一家人对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亲。在他家生活了一年后,当地公社怀疑我的身份,要抓我去审,林爸一急之下,托他弟弟将我送到海上,在海上颠簸了两天两夜,终于见到了一艘台湾渔船,我于是流落到台湾。所幸的是,通过当地的媒体,我找到了我的外公,那时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一直没有再婚。我于是和他相依为命,再后来,我结了婚。在我二十五岁时,外公去世了,我继承了他的遗产,并一步步创业,事业有所成就,但我一直记着林爸爸的恩情,因此名字一直用到至今,在来江滨前,我还去他家找过他,不过那会儿他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我只能悄悄地资助他的儿孙。当然,我来大陆的最终目的是寻找失散的父亲和你,八年前我来到江滨后,开了这家公司……”
“哐”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吴姗满脸是泪地跑了进来,“姑姑,爸——”吴姗一头扑进了两人怀里。
哭了一阵后,吴姗忽然擦干眼泪:“爸,你们刚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要将姑姑带到局里交差吗?”
老国点上烟,默默地抽着,过了许久才说:“我是一名警察,是个好警察,我懂得亲情的重要,但我更懂得杀人就得承担后果……”
“老国,你……”吴姗气得涨红了脸,“你要是把姑姑带走,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哈哈——”林可慧忽然大笑起来,她把吴姗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对老国说,“国警官,你一直认为那几个人是我杀的,可是我问你,你的证据呢?你有指纹、还是有 DNA?你的那几段监控视频能够指证我杀人?”
吴姗忽然看到了希望,她瞪着父亲说:“老国,就凭你那些推理分析,检察院会认可,还是法院会把它当作量刑依据?我好歹也是个跑法制的记者,司法程序我还是懂一些的,你要是抓了姑姑,24 小时就得乖乖放回来,搞不好还得影响两岸的关系,影响台商来大陆投资的信心,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你爸爸要是将我抓了去,那他就是将真正的凶手放走了!”林可慧搂着吴姗道。
“真正的凶手,他谁是?”老国一怔,他意识到,直到目前,还有他没有解开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