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区马家镇派出所审讯室。

一名二十四五岁的男子戴着手铐,他满脸委屈地说道:“警察同志,你们误会了,我们只是好奇——”

“叭——”年长的警察一拍桌子,“别废话,姓名、年龄、职业?”

“我叫郑广同,今年 26 岁,江滨第一毛纺厂团委书记。”审讯桌前的男子说。

“郑广同,我问你,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不在被窝里老老实实呆着,三更半夜跑到荒山野地里,究竟意欲何为?”年长的警察双目圆睁,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郑广同。

“你让我说实话还是编故事呢?”郑广同问。

“叭——”年长的警察一拍桌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书记,你跟和老实交待,你半夜三更不在被窝里躺着,跑到荒郊野岭来干啥?”

郑广同叹了口气道:“我们这是来看看案发现场,想帮你们抓到凶手。”

“嚯,你小子竟然要帮我们抓凶手,我看你就是凶手吧?”年长的警察挖苦道。

王久堂也戴着手铐,见警察不相信他的话,急得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是棉纺一厂的保卫处长,地地道道的国家行政十九级干部。受党培养这么多年,我岂能杀人越货,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

年轻警察看着一脸和善的王久堂,终于摇了摇头道:“王处长,咱没打你一巴掌、没骂你一句是吧,瞧把你给吓的,这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要说你半夜三更到那地方杀人藏尸,不是我瞧不起你,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去。”

“那是,那是——”王久堂感激地笑道,“小兄弟,谢谢你的理解,咱保卫干事国强、就是刚才被你们带来的那个半大小伙子,他分析案情是有一手的,之前咱厂里烧死 12 名工人,就是他首先发现了疑点,最后帮助市局抓到了真凶——就是前两天被毙掉的那两个死刑犯。今天中午咱们几人喝酒时,我们提到了这起案子后都很好奇,我和团委郑书记想知道这次杀人的凶手究竟是谁,小国说要到现场看看后才能分析出道道,这不,我们三人相互壮胆,就一起过来了。”

“王处长,你这是说笑话吧,就凭刚才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他看看现场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审讯的侦察员一脸鄙夷的神情。

“虽然小国那小子的头脑确实灵光,但说实话,我们也没指望他能查出凶手。咱们也就是好奇,正好今天是周末,中午又喝了点酒,头脑一热就过来了。”

另一间审讯室内,周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戴着手铐的国强,许久后才说:“我知道,当初如果不是你发现了一名死者脚腕上戴着手表,没有你那段长遍大论的精彩分析,那两个凶手至今还在逍遥法外,所以你说刚才你过来看看现场,找找凶手的心理感受,这点我相信,我也不怀疑你就是凶手。但那两个人为什么和你一起来,他们有没有作案可能?”

见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警察怀疑小郑书记和王久堂处长,国强急道:“周警官,我敢打保票,他们俩也是无辜的。小郑书记人可好了,虽然不能把他和雷锋相比,但厂里不论谁找到了他,他都热情帮忙,所以咱厂里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对他都是尊敬有加,就连那些四处挑事的刺头,也都称他郑哥,前一阵他还被团市委的书记看中了,过两天就要调他到团市委任职。”

周前在房间里踱着步,过了许多他忽然问:“你再说说,那个王久堂处长人怎样?他可不可能就是凶手?”

“他也不会,他人可实在了,而且他自己就是搞保卫工作的,平时虽然对厂里的刺头比较狠,但对其他工人从来都是十分热心,不管谁求到他身上,他都热情帮忙。虽然我是他下属,但他对我比对他的孩子都亲,要说他能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就是亲眼所见,我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周前边踱着步边点着头:“看来的确是冤枉你们了。”

国强不解道:“周警官,我们也就是好奇,小郑书记和王处长想让我分析凶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没准我们能帮上警察的忙,所以我们三人才壮着胆来到了杀人现场。您为什么一直认为凶手可能就在我们三人之中呢?”

周前走到国强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捏捏他的肩膀道:“小国,之前我一直很崇拜你,你这小伙子年龄不大,但对那起纵火案的分析推理可以说近乎完美,像教科书一样经典。我现在就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怀疑你们中有凶手,是因为在许多凶杀案中,凶手会重返现场。”

“这是为啥呢?”国强非常好奇,“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我干刑警这才一年多,其实我也没有遇到过,但我们教授在课堂上讲过,在国外这样的例子很多。”周前说。

小国惊讶之余又沉思了一会道:“你们教授说得有道理,凶手肯定是害怕有东西遗落现场被警察发现,这才回到现场,想找回他丢失的东西。”

“嚯,真有你的,竟然被你说对了。”周前暗暗吃惊,与刚才那两位蹲守的刑警相比,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是何等睿智,他的敏锐观察力和对犯罪行为的想象力简直是无师自通、无人能比。

“我想,凶手回到现场,可能还会有另外目的——”国强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他不再言语。

“还有什么?”周前追问道,“小国,今天虽然是我把你从现场抓了回来,但我敢肯定你不是凶手,所以你不用紧张,有话直接说出来。”

“我不好意思说。”小国尴尬地看着周前。

“嗨,你都快二十岁了,还对男女那事些害羞啊?”周前心思细腻,他意识到小国想说受害人遭遇了强奸。

国强终于说:“我想说,凶手重回现场的目的,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奸……”周前脑袋嗡的一声大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太小看了眼前这个身单力薄、看似憨厚木纳的半大小伙子。

周前知道,“**”是这起凶杀案中最重要的一条隐性证据。所谓隐性证据,即只有办案的警察和凶手才知道的案发现场细节。而眼前这个国强口中忽然冒出来的话,不要说普通人,就是专案组以外的警察,都不知道这起案件中存在这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周前抑止着狂跳的心,他佯装平静:“小国,你是怎么知道凶手要回来干那事的?”

“猜的呗,你不是说有些凶杀案中凶手会重回现场吗,所以我认为凶手回到现场的目的,除了寻找遗留的证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干这事。”国强说。

“你认为这起凶杀案中,凶手有**行为吗?”周前不动声色,他想吊出国强的心里话。

“当然有啦!”国强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前忽然提高了音量,双眼逼视着国强。

“你干嘛这么瞪着我?”国强有些惊慌。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前依然紧盯着国强。

“当然是分析出来的呀!”小国看着正瞪着他的周前,一脸无辜。

“你是怎么分析的?”周前不容小国思考,继续追问。

国强终于说:“前天我在刑场时,是看到了稻田里有一大片血迹后才来到凶杀现场。后来我发现那块血迹面积很大,我又拨开浮土,土下也洇了许多血,说明受害人当时的出血量非常大。我还发现现场有一行倒退行走的足迹,一直沿伸到土坡那儿,而且足跟陷进土里很深,显然那是凶手拖行受害人时留下的。在倒退的那一行足迹处,我还发现受害人被拖拽行时滴落下的血迹和衣物摩擦地面留下的痕迹,因此我分析,受害人被拖往土坡的过程中就已经死亡了。”

听了小国的一番分析,周前暗暗吃惊,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果然不同凡响,上次他对纵火杀人案的分析,果然不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周前心里又开始渐渐排除对小国的嫌疑,他接着问:“就凭血迹和足印,你就能判断凶手有过**行为吗?”

“在土坡上的小坑中,当我拨开落叶时发现了尸体,当时因为紧张没敢细看,但我还是看到了她脖子上有一道非常大的伤口,显然是刀割伤。这么大的伤口,又被拖行了至少五分钟以上,不死才怪。”小国试图用双手比划伤口的大小,但发现自己还戴着手铐。

“嗯,你的观察很仔细,但这也不能证明凶手存在奸污尸体的行为啊?”

“周警官,是这样的,根据拖行的痕迹来看,那女人是穿着衣服的。我那天还发现,稻茬上留有挂蹭下来的毛衣纤维,但我看到枯叶下的尸体时,她却是**的,说明凶手把那女人拖到土坡上后,才剥掉了她的衣服。既然那女人已经死了,凶手又扒了她的衣服,这就不是普通的强奸了,是不是?”

周前倒吸了一口凉气。专案组的几十个人又是尸检,又是查找痕迹,最终才确定受害人死后遭遇**。然而眼前的半大小子竟然在看到血迹、足印和裸尸时,就精准地推理出这一重大特征,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