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强从头至尾参与了审讯,黄德能轻松拿下滚刀肉贺三,让国强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刘哥,审人还能这样审啊?”国强问身边的刑警大刘。

大刘笑道:“其实我们公安是不允许这样做的,容易导致冤假错案,甚至弄出人命。但对付贺三这样的滚刀肉,咱们若是轻声慢语,就是审上十天半月,他也不会吐一句真话。所以啊,黄队的法子虽然过一点,但上面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国强皱起眉头道:“黄队不怕弄出人命来啊,万一贺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收场啊?”

“小国兄弟,分析凶手特征、判断足迹是你的一绝,连黄队也十分佩服你,但对付嫌疑人的招数,你还得跟他学上好几年。”大刘不无得意,“黄队绝就绝在这,你当时说贺三有咬手指甲的习惯,黄队立即就反应过来,说他怀疑贺三在手指上涂了毒药。其实有没有毒药,谁的心里都清楚,但谁都没法反对,于是把贺三弄到医院去洗胃灌肠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万一灌出了人命该怎么办啊?”国强依旧担心,“我看他刚刚都已经被灌得不能动弹了。”

大刘呵呵笑道:“我们怀疑他服毒,带到医院里洗胃灌肠,那是应该的。至于弄出了人命,那是医生的问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国强仍在纠结。

“其实黄队也是看准了,你看那贺三的身体多结实,灌不死的。”大刘说。

上午六点多,国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厂里,在厂门口,他就见到了十万火急的王久堂。

“小国,你这孩子去哪了?”

“王处,出啥事了吗?”从王久堂焦急万分的脸上,国强感到定是发生了大事。

“快跟我来。”王久堂一把抓住国强胳膊,跌跌撞撞地往厂财务室赶去。

离财务室还有老远,国强就看到财务室外围着几十号人,既有刚下夜班的工人,也有厂里的财会人员。厂长路远一手叉腰,另一手点着面前一名中年男子的脑袋大发雷霆。

秘书陈劲拎着路远的提包,微微弓着腰站在他身边。

一看这阵势,小国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明白了一大半:财务室被盗了。

路远见国强被王久堂拉了过来,立即瞪起了眼睛:“国强,你这保安队长是怎么当的?”

国强吓得不敢出声,只是偷偷看着王久堂。

王久堂也是一脸惊慌,忙解释道:“路厂长,昨晚值班的是副队长老朱,不是小国,我已经派人找他去了。”

“我有责任。”小国怯怯地道,“我是队长,厂门没有把好,我要承担主要责任。”

“哼——”路远手指点头国强的额头,“这责任是你能承担得了的吗?”他又问吓得大气不敢出的财务处长老邹,“你说说看,保险柜里丢了多少钱?”

财务处长老邹是个五十来岁的白胖男子,财务室被盗是他二十分钟前发现的,刚才被路远一通呵斥,豆大的汗珠早已顺着他的胖脸上往下滴答着,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终于怯怯地回道:“45,45 万。”

一听说丢失了 45 万巨款,路远脸上也冒出汗来。眼下改革开放不久,工人的工资虽有所上涨,但每月也就五十元左右。45 万,那该是多大的一个数字啊!

路远吼道:“财务室哪来这么多钱?”

老邹哭丧着脸道:“今天不是发工资嘛,全厂上上下下四千来口,加上春节的奖金和困难户的补助,还有部分流动资金,差那么一点就是 45 万。”

“他娘的,一群废物!”路远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他挨个指着现场的老邹、王久堂和国强说,“你们就等着丢官罢职,挨处分吧。”

陈劲疑惑道:“邹处长,你们财务室经常放这么多钱吗?”

“也不是。”老邹颤声道,“每个月发工资的头一天,工商银行就会开着解款车将钱送到厂里。我们的会计第二天上班后,要花一上午把钱分好,从下午两点开始,各个车间和管理处室的会计就会将他们员工的工资领走。”

“为什么不让银行当天上午将钱送过来?”陈劲问。

老邹答道:“要是当天上午送来,到下班时来不及将工资全部发出去,所以就……”

国强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他还是壮着胆子问:“以前银行都是发工资的前一天下午将钱送过来吗?”

“是的。”老邹又擦了一把汗道,“可是以前从没丢过,这,这——”

“你他娘的还指望月月都丢啊?”路远将抽了半截的烟头狠狠扔在老邹脚下。

此时,保安大队副队长老朱接到通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现场,一见眼前这阵势,吓得他双腿打颤,他站在国强和王久堂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

从他身上,国强闻到了一股酒味,便小声问:“朱队长,您昨晚喝酒了?”

老朱见瞒不着,怯怯地点了点头。

国强见路远火发得差不多了,往前一步道:“路厂长,我觉得,内鬼作案的可能性有八成。”

“什么,你说是内鬼?”路远瞪大了眼睛。

陈劲眼珠一转,立即问:“小国兄弟,你有把握是内鬼?”

“我认为,应该八成是。”

路远怒道:“管他内鬼还是外鬼,陈秘书,你立即给分局打电话,让他们赶紧派警察过来,给我好好查,要是查出来,我先把他弄个半死再让公安带走。”

“路厂长,我看这事得好好斟酌斟酌。”陈劲将路远拉到一边,“路厂长,您还记得去年五月份那场大火不?”

“当然记得,咋了?”路远狠狠地瞪了陈劲一眼。

“那次市委书记、市长一发火,就把您给挂起来了——”陈劲颇为神秘,继续说,“那次还多亏了小国那小子,把本来定性为安全事故的火灾还原为凶杀案,您这才免了处分,还官复了原职。”

厂里巨款被盗,路远急火攻心,早就没了主见,他一时不明白陈劲的意思,便骂道:“有屁快放,别给我放一半憋一半。”

陈劲终于道:“路厂长,这次虽然没出人命,但比出人命更麻烦,这四五千号人谁家不在等米下锅?到下午厂里开不出工资,几千号人还不闹翻了天,弄不好都跑到市委大院去要饭吃,这问题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路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便急道:“那你说说看,究竟该咱办?”

陈劲瞅瞅不远处的国强道:“小国那孩子不是挺能的吗,我们可以让他试试。”

“他能行?”路远皱起了眉头,“我看得马上报案,让公安过来查。”

“公安一过来,厂里几千号人不就全知道了吗?”

“小国那孩子要是查不出来呢?”路远不无担忧地问。

“我在想,报案有两个麻烦,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几千号工人知道了就会炸锅,堵着您的大门,要你赶紧给他们发钱。还有一个麻烦,市领导知道咱厂里又出了大纰漏,又得找您麻烦了不是……”

陈劲的话说一半留着一半,路远当然知道,市领导要是知道他的厂里巨款被盗,自己挨个处分还是轻的,丢官罢职也是大有可能。他一时竟没了主意,便问陈劲:“要是小国查不出来,最终不是还得要惊动公安嘛!”

“小国要是查出来呢?”

“这倒也是!”路远轻轻地点了下头。

陈劲往路远耳边凑了凑:“我有一个权宜之计。”

“快说!”

“现在我们立即封锁消息,给小国一天时间调查,要是查出来了,这么一大笔钱肯定能追回来八九不离十,我们把窃贼五花大绑,往公安机关一扔,咱们就万事大吉了。要是一天之后查不出来,再找公安介入也是可以的嘛!”

陈劲的主意虽不完美,但此刻的路远已经没了主见。听陈劲这么一说,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点喜色,他伸出食指,轻点着陈劲道:“他娘的,你脑袋里这鬼主意咋就这么多呢?”

陈劲尴尬起来,他知道路远还没忘记被自己打了一闷棍的事,只是这些日子两人心照不宣罢了。

路远将国强和王久堂叫到身边:“久堂,你把现场的人都带到会议室去,立即向他们宣布我路某人的纪律,绝不许他们向外人透露一个字。”

王久堂虽然不明白路远的意思,但还是保证道:“路厂长,我办事您一百个放心,他们要是吐出去半个字,您拿我是问。”

路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又对国强说:“小国,你刚才说此案八成是内鬼做下的,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我一贯都是相信你的,这回你有没有把握把盗贼给我查出来?”

“我——我不知道!”国强有些心虚,他没有底气。

路远往前跨了一步,他逼视着小国:“从现在起,你就是厂长,全厂人都听你指挥,就是我路某人,你让往东我绝不往西。但前提是,你必须一天之内把凶手给我找出来。”

“路厂长,我——”小国急得头上快要冒出汗来。

“小国,这是在咱厂的大院里出的这等大案,说到底,作为保卫处的人,这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你和我都有重大责任。”王久堂瞪着小国,停了一下又说,“你行得行,不行也得行。”

国强不敢再推辞,但他确实没有底气。

路远的大手捏着小国的肩头,神情严肃地道:“你不行我给你处分,以后你就去看大门,你要是行,过两天你就是保卫处副处长,咱厂里的中层干部,开会都有你出席。”

“那,我试试看!”小国又补充道,“但我不是要升官,我也好奇,就是想知道窃贼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