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徐常兵和法医大齐又匆匆赶到病房。此时老国正躺在**无聊地看着闲书,见徐常兵和大齐走了进来,老国便下了床,搬了两张凳子让他们坐在床边。

徐常兵还没落坐,便说:“国所,鉴定结果出来了!”

“什么结果?”老国问。

徐常兵难掩兴奋的神情,他笑道:“那块黑色的腐肉正是舌头,经比对,和死者徐跃进的 DNA 完全一致。”

一屋子人全都惊讶不已。

周薇瞪圆了眼神,她觉得师傅简直就是神,那么大的坟场,师傅竟然一下子猜中了。

周薇于是说:“师傅,太不可思议了,您是怎么知道舌头就在我们当时躺着的坟丘旁的?”

“是啊,国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看来我这大队长得回回炉,到国所跟前当个小学徒了。”徐常兵是真心地钦佩,他虽然觉得和老国无法成为朋友,甚至还三番五次被老国弄得很狼狈,现在他才明白,老国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案子,任何人要想糊弄,他都会翻脸无情。

“爸,莫非您在梦里得到了仙人点化?那么大的坟场,您怎么就知道舌头就在你们昨晚躺倒的地方呢?”

老国说:“我是靠推理分析。哲学里不是有一句话嘛,叫做太平洋那边的蝴蝶扇扇翅膀,太平洋的这边就刮起了台风,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的。”

周薇笑了起来:“师傅,您这比喻不恰当,您上次指着路边的一棵小树对我说,这棵小树毫不起眼,几乎从没有人注意过它,但它的背后肯定有一段故事:有一个人曾经种下了它,为它浇水、替它剪枝、看它成长。您老说我眼里只看到小树,却看不到种树剪枝的人!您就说说,您是怎么知道舌头就在那地方的?”

老国说:“还记得昨晚你敲过的两个瓶子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

“昨天摸着它时我感觉有些异样,但当时我身体很虚弱,没有留意,后来半梦半醒时,我忽然意识到,它可不是一般盛放劣质酒的玻璃瓶,那可是盛放茅台的瓷质瓶,尽管当时没看到,但我感觉瓶子的形状特殊、质感也不一样。”

“这又说明什么呢?”徐常兵问。

“有人拿着茅台酒来祭奠,说明了什么?”老国反问徐常兵。

徐常兵想了想道:“别人祭奠亲人时,都是花最少的钱,买最便宜的酒浇在坟头上,这个人却用茅台,说明他很有钱,我说得是吗?”

“你看到的仍然是树,不是种树的人。”老国看了看徐常兵,接着说,“毒舌老太身上的 2000 块钱,先前我们已经得出结论,那是凶手给她的。我们还知道,凶手对毒舌老太的人品了如指掌,她完全可以给老太几百元,最多千把块钱,毒舌老太照样上钩,照样被她骗到老矿,凶手依然可以顺利实施她的复仇计划。但她一下子就给了老太 2000 元,这说明凶手很有钱,根本不在乎这点钱。”

“既然凶手很有钱,为什么不是一下子给受害老太一两万呢?”周薇问。

“你要是凶手,你很有钱,你会不会给她一两万吗?”老国反问道。

周薇想了想终于明白了:“不会,如果给的太多,反而引起老太的怀疑,要是我,给她三四百、够她打车吃饭就行了,况且我还骗她,说拍了广告还有更多的筹金。”

“给她 2000 元,说明凶手不在乎钱,再联想到用两三千元一瓶的茅台祭奠,那么空瓶子所在的地方肯定就是那个有钱凶手的祭奠现场。”

“师傅,您常说,仅凭一个证据您是不会做出推理的。”周薇问,“您还有其他证据吗?”

老国想了想说:“如果凶手是个收入普通的工薪阶层,在杀死死者后,她有太多时间取回老太身上的 2000 元现金,一是她舍不得 2000 元钱就这么白白扔了,二是灭失她诱骗老太来老矿的证据。我说过,凶手再聪明,总会在现场留下证据,没有凶手能做到万无一失。本案的凶手正是在这一点上疏忽了。”

周薇和徐常兵都觉得老国说得有道理,不住地点头认可。

周薇接着问:“师傅,刚才您说了两个疑点。判断舌头的埋藏地,您还有其他证据吗?”

“我裤子上有灰,是烧过的纸灰,尽管很少,但还是沾在我的我裤子上,说明那里曾经烧过冥币、有人祭奠过。”

徐常兵又懵了,老国的脑筋转得太快,他跟不上节奏,便问:“祭奠死者、烧点纸钱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来说,祭奠先人,烧纸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老国想了想说,“但你别忘了,这是个老坟场,所有的坟都超过了三十年,按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一代管一代,孙子不管老太太。意思是,烧纸祭拜的绝大多数都是死者的儿女一辈。三十年前死去的人,子女前来祭奠已经不会很频繁了,很孝顺的子女也仅在清明,年三十,还有农历七月十五的鬼节前来烧纸。年三十和清明离现在时间太久,烧过的冥币不会再有灰烬残留,七月十五是 9 月 5 日,我记得 9 月 8 号老太尸体被发现后,我们赶到了现场,如果没记错的话,徐队说这里两天前下过一场大雨。”

徐常兵想了想说:“嗯,当时我是说过这话。但这与烧纸祭拜有什么关系呢?”

老国说:“如果是 7 月 15、也就是阳历 9 月 5 号来烧纸,当天是下着大雨的,雨前进入坟场,烧过的纸灰肯定都被雨水冲没了。如果是雨后,坟场内道路泥泞,烧纸人没法进入。所以我裤子上沾上的纸灰不是 7 月 15 鬼节留下的,而是鬼节后,和老太被杀的时间联系起来看,应该就是 9 月 7 号下午。当天的气温很高,鬼节当天下过的雨,经过一天多暴晒,坟场内的道路已经干了一半。当天下午,凶手杀了老太后,她完全可以踩在草地上走进那座荒坟埋舌和烧纸。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只下过小雨,没有下过大雨,所以那座坟前残留的灰烬没有被冲刷干净。”

周薇也没有听太明白,便问:“师傅,您是说,老太被杀后,这个很有钱的凶手割下死者的舌头,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冥币和茅台到这座坟前祭拜,她烧了冥币留下了纸灰,倒空了茅台留下了空瓶子。得到这两条线索后,所以你认定舌头肯定埋在了旁边的坟里?”

“嗯。”老国点了点头。

周薇想了想,又问:“师傅,我们走进坟场后,您一直在仔细观察,那座坟就在矿难六死者的坟附近,您当时也仔细看过,可您当时为什么没有发现灰烬呢?”

老国说:“这正好解释了这些灰烬来源于一个多月前、老太被杀害的那段时间。”

“为什么呢?”周薇和病房内的所有人都不解。

“老太被杀时,坟旁的荒草是青草,凶手焚烧纸钱时,青草不会被点燃,灰烬留在了青草上,下了小雨后,又将灰烬淋到了草下面。如果是近期,荒草已经枯黄了,纸钱烧过的灰烬会留在枯草上面,枯草上也会有烧焦的痕迹,因此,当时我们经过那座坟的时候,荒草下面的灰烬没有被我们发现。”

病房内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还有一点,昨晚我们被徐队带出坟场时,我发现其实那个坟包离老太跪着的地方仅有三十来米。”

徐常兵补充道:“国所,刚才我还发现,老太跪着的那地方,正对着这座坟。”

“这也解释了凶手作为一个女人,她敢一个人到坟里的原因,因为距离不远,不是在坟场深处。”

“师傅,凶手都敢杀人,还不敢到坟地里去吗?”周薇不解。

老国想了想说:“尽管凶手杀了人,但她不是魔鬼,孤身一人进入坟场深处,她也会恐惧。”老国又问站在一旁的法医大齐,“齐法医,你天天解剖尸体、接触死人,如果让你一个人晚上进入那片坟场,你敢不敢?”

“白天还勉强,要是晚上,就我一个人,我真不敢!”齐国辉刚刚跟着徐常兵从坟场回来,对坟场的阴森还记忆犹新。

周薇取笑他:“大齐,您天天摆弄死人,您也怕鬼啊?”

“尸体和鬼是两码事,在我们法医看来,尸体就是一个没有了生命体征的人体,而那片坟场里一眼看不到边,周围都是杂树遮挡着视线,你搞不清前面的草丛里到底趴着啥东西、后面会不会忽然有只毛绒绒的手拍拍你的肩膀。”

“师傅,您太坏了,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周薇不满地说。

“为啥?”老国盯着周薇问。

“连法医都不敢进去,您明知道女人到那么恐怖的地方会吓破胆,还逼着我跟您进去,我当时吓的都想不干警察了。” 周薇嘟起了嘴,“我还说,您身体还病着,阳气不足,您偏不信。”

老国无言以对。

所有人都开心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