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好口小酒，但酒量不大。林可慧知道，老国喝上六七成后，思维会更活跃，于是她替老国杯中又加了点白酒。
吴姗问：“凶手为什么要杀她呢？据我了解，孙晨露的为人低调、心地善良，人缘也非常好，经常帮助社会各类弱势群体，不应该会有人想杀她呀！”
“你说什么，帮助弱势群体？”老国忽然来了精神，他想起刚才监控录像中那个穿着邋遢、形容猥琐的男子，特别是男子说话前总爱弓腰点头。莫非，这名男子是她帮助过的弱势群体中的一员？
吴姗见父亲来了兴致，想了想说：“像帮助残疾儿童、留守儿童、帮助孤寡老人等等，孙晨露都经常做这些公益，她还建了一个微信群，里面有许多企业家，她经常号召他们捐款。”
老国喝了杯酒，慢慢地嚼着菜，过了一会问女儿：“有没有帮助过流浪人员、下岗工人之类的？”
“爸，您怀疑有可能是这类人杀了她？”
老国仰头干了杯酒，然后看着面前的餐具，默默地思考了一会道：“有可能！”
“师傅，我看不会，孙晨露关心他们不假，但怎么会把这些下岗工人、流浪人员领回家里去？”周薇说。
林可慧温柔地看了看老国，插话问：“姗姗爸，凶手年龄多大了？”
老国说：“看他的模样以及走路的姿态，是 29 至 31 岁。”
周薇怕林可慧不信，她补充道：“师傅是足迹专家，他判断的年龄绝对不会错。”
林可慧保养得当，虽然六十出头，但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她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被老国一口道出了真实年龄，因此对老国的步态判断深信不疑。
林可慧于是对老国道：“姗姗说，孙晨露经常帮助残疾儿童、留守儿童之类的人，凶手会不会在他们之中？”
周薇笑了起来：“林姨，师傅说凶手是个 30 来岁的人，不是个孩子，况且孩子有多大气力，能徒手掐死她？”
老国喝了口酒后没有出声，他意识到林可慧的话有道理，但他想不透这个道理究竟在哪？
吴姗说：“干妈也经常帮助失学儿童，由她资助的孩子有三十来个，昨天还有个孩子骑着单车赶了三十多里地来看她呢。”
“孩子能骑三十多里单车？”老国问。
“是啊，不过现在不是孩子了！”吴姗解释说。
老国意识到其中必有隐情。
“是啊，那孩子是我六年前资助的，当时他小学毕业，家里穷就辍学了，后来上初中和高中，他的生活费都是我包下来的。今年暑假，他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前几天放假回家，头一件事就是背着二十来斤他自家自做的粉丝来看我。”说到这，林可慧一脸幸福，她还沉浸在对那个孩子美好的回忆中。
“叭！”老国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这就对了！”
三个女人都吃了一惊，吴姗问：“对啥了？”
老国说：“凶手很可能是孙晨露以前帮助过的人。现在他长大了，在这些年里，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互相信任的关系，现在尽管他 30 来岁了，外表看起来和孙晨露不搭，但只有这种关系，孙晨露才可能把他往家里领。”
发现这一线索，再加上刚刚喝了点酒，老国红光满面。
“师傅，您的思路是对的。专案组这几天排查了孙晨露圈子里几乎所有的人，包括朋友、追求她的男人、企业老板、官员等，还排查了她两个月内的所有通话记录，一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周薇说，“但我有一个最大的困惑，如果我是凶手，孙晨露帮助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恨不得做牛做马报答她，怎么会杀她？”
“是啊！人总要讲点良心的嘛！”林可慧说。
老国闭目沉思了一会道：“我今天下午刚刚介入了这个案子，目前了解的情况很有限，根据受害人将凶手领回家这一细节来看，他们之间应该非常熟悉，而且彼此间非常信任，最起码孙晨露十分信任对方。”
周薇说：“如果接下来排除了受害人所有熟悉的人，那么嫌疑人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受害人曾经帮助过的人。”
老国继续说：“如果是近期帮助过的下岗职工之类的人，凶手这么大年龄了，他们之间无法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或者说，不可能建立起将其领到家里的这种非常信任的关系。如此说来，只有林姐所说的这种可能，这个嫌疑人是受害人多年前帮助过的人，受害人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毫无戒备，但嫌疑人却因某种原因，表面上恭顺，其实早已心存杀机。”
周薇说：“师傅，刚才我们只看了一眼受害人死亡现场的照片，受害人死亡的姿势太诡异，我们根本看不明白，能不能让姗姗姐看一看，她和受害人是同行加同事，或许姗姐能看出点门道。”
林可慧面有难色：“姗姗爸，我看，如果现场很恐怖，那就别让姗姗看了，她会吓坏的。”
吴姗虽然是个女孩，但作为一名记者，她的好奇心比一般人强得多，她说：“干妈，没事的，薇薇比我还小上几岁，她凶杀现场都敢去、坟地都敢闯，我看一眼照片就能吓病了不成？”
四个人边吃边聊着案情。
宁安区大东方超市门口，北风呼啸，平时在叫卖的小贩大多已经回了家，偶尔还想等点生意的小贩也都一个个缩着脑袋，一脸期盼地搭讪着偶尔路过的一两个行人。
一辆奔驰轿车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打扮时尚，气质不俗，她给丈夫打了个电话后，拿起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新闻。正当她看着一段搞笑视频，乐得合不拢嘴时，奔驰车副驾驶旁的车门忽然被人拉开，还没等中年女人反应过来，一把铮亮的刀子已经抵在了她的颈上。
“啊——”女人惊叫一声。
但车外寒风阵阵，周边很难遇上个把行人，她的叫声早被呼啸的北风吹得无影无踪。
“你，你是谁？”稍稍平静后，女人颤着嗓子问。
男人鹰一般锐利刺骨的双眼紧盯着中年女人，他沉着嗓子道：“我来问你一个为什么？”
“我——我不认识你！”女人的嗓音依然在颤抖，但声音却异常温柔动听。由于过度紧张，女人的身子也不停地颤动起来，“你，你要是要钱，我给你。”
男人一把挡开了女人递过来的名牌拎包，冷笑一声道：“谁要你的臭钱！”
“那——那你要什么？”女人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她想往后缩缩脖子，可是男人稍稍用点力，锋利的刀刃就在她颈上划出了一道小口子，鲜血顺着刀刃，滴滴嗒嗒地滴在女人白色的羽绒服上。
“别，别——”女人一脸乞求的目光，“你、你到底要什么，我都答应。”
“可我一直在找你！”男人冷哼一声。
男人说完，他眼睛的余光见后视镜里有人走了过来，便又扭头向车后望去。就在男人分神的一刹那，女人忽然想拉开车门逃走，没想到男人反应异常敏捷，女人刚把车门拉开一条缝，男人的刀子就狠狠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酒店的包间内，老国、林可慧、周薇和吴姗还在讨论 12.12 案。
吴姗是电视台的记者，又和受害人熟悉，见女儿要看案发现场的照片，老国犹豫了一会，还是拿出包内的案卷，找出孙晨露身着红色套裙和黑色丝袜、挺直腰板坐在沙发上的照片，递给了吴姗。
吴姗只看了一眼，就“哎呦”一声尖叫起来。
照片上的孙晨露再也不是吴姗印象中温柔美丽的模样。她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脂，白得可怕，而眼圈和嘴唇却黑得发紫，眼球暴凸，同样黑紫的舌头微微伸出唇外，恐怖至极！
看惯了尸体的老国看着干呕的女儿，才明白女儿不是周薇、更不是见到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就兴奋的前妻吴丽莹，他有些内疚。当林可慧也想看看照片时，老国连忙收回了手。
干呕了一会后，吴姗终于说：“奇怪，她在家里打扮成这副模样干嘛，要自拍吗？”
周薇皱着眉头说：“是啊，这是本案最大的疑点。”
老国忽然问：“你说的这副模样，究竟是什么模样？”
吴姗眯着眼睛，又看了一会照片，终于说：“这明明是她主持节目的姿势啊！挺直腰板、化着浓妆，目视前方……”
“主持节目？”老国和周薇都是眼前一亮，但老国只兴奋了片刻，就发现疑点。他拿过照片看了一会问，“孙晨露主持节目时都是跷着二郎腿？”
吴姗又犹豫起来，她摇摇头说：“肯定不是，她主持节目时坐在台子后面，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这样的姿势不会跷着二郎腿呀？就算能跷，观众肯定是看不到的。”
老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照片又递给吴姗。
这次吴姗稍稍镇定了一些。她皱着眉头看了十来秒后将照片还给父亲道：“我明白了，在一些访谈节目中，演播室里会布置得轻松温馨，比如有时布置成一间书房，她坐在沙发上，面对受访者。不仅是她，其他访谈类的主持人大多也是这副姿态。”
“好，我懂了！”老国一拍桌子，“嫌疑人、帮助过的对象、互相信任、成年男子、对话节目。我终于明白了。”
周薇问：“师傅，您明白什么了？”
老国十分兴奋，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出案卷，找出受害人孙晨露的个人简介快速浏览一遍后说：“孙晨露今年 41 岁，在电视台从事少儿节目主持工作已经 17 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在嫌疑人 14 到 18 岁、还未成年的时候采访过他。嫌疑人今年 30 来岁，这样算来，应该是受害人工作不久后做过的访谈对话节目，对话中的主角就是这个嫌疑人，因为这层关系，他们成了熟人，形成了互相信赖的关系。这么些年过去了，嫌疑人成了 30 来岁的青壮年人。12 月 10 日晚，不知是偶遇，还是先前有约，受害人领着他回家。让受害人没想到的是，她以为面前的男人还是十几年前那个需要帮助的孩子，她忽略了这些年来，这个孩子处于特殊的成长环境中，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样子，他已经长大、成了一头凶残的恶狼。”
“师傅，我知道了，他们在家中肯定发生了不愉快事情，这名男子一怒之下掐死了受害人。”
老国想了想道：“不对，根据视频中嫌疑人有意遮挡面部特征及假装咳嗽而掩住嘴部这一细节，嫌疑人是有备而来，说得直白一点，他是抱着强奸或杀死受害人的目的前来的。”
说完，老国立即拿起了手机，找出了支昕的电话，但想了想后觉得对方不太靠谱，于是找出陆依婷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老国说：“陆法医，我是国强，现在你把电话录音功能打开，按照我说的几点，立即安排人手调查。”
听到陆依婷已经打开录音的回答后，老国说：“第一，立即去电视台，调出受害人孙晨露刚工作至 10 年前所有的节目，一档一档给我仔细看，查找她做过的帮助困难少年的节目；第二，重点查对话节目，就是把当事人请到演播室，坐在沙发上边采访边聊天的节目；第三，凡访谈对象中有 15 至 18 岁的男性少年，都要一档档登记在册；第四，主持人身着红色套裙和黑色丝袜的，一档也不能放过。”
陆依婷在电话中说：“好的，国总指挥，我现在就安排人手，立即带他们去电视台调看节目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