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高水分局刑警大队会议室。

法医大齐指着投射在大屏上的一个漂亮女孩的照片说:“受害人仲甜甜,女,22 周岁,系某航空公司机组乘务人员。据外围调查人员调查到的线索,12 月 22 日晚 18 点 30 分,死者与几名同事在开发区的一家快餐店就餐后独自回家,之后再也没有其消息。目前经初步尸检,综合受害人胃内容物消化及排空程度、尸僵及尸斑等特征,分析受害人死亡时间为 12 月 22 日晚 20 点 30 分到 21 点,另外,我们还发现嫌疑人留下的精斑……”

几名侦察员看到大屏上仲甜甜漂亮的脸蛋及迷人的微笑,又想到案发现场的惨状,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太可恨了,要是抓到他,非打死他不可!”

“是啊,最好是就地正法……”

“抓到后,我最想做的就是没收他的作案工具!”

“没收作案工具?!”几名刑警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在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后,他们终于明白过来,都说,“对,这个主意好,一定得没收他的作案工具……”

局长潘斌见话题扯远了,便向大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议论,他问徐常兵和大齐:“受害人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潘斌脸上挂着寒霜。

由于受害人是名空姐,年轻漂亮,此案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好在警方处置及时,目前还没有好事者将受害人的相关信息发到网上。然而毕竟是起恶性凶杀案,一个小时前,区委书记专门打来电话,督促分局必需在一周内破案,因此潘斌感到压力巨大。

见局长询问,大齐说:“杀死受害人的凶器为一把扳手和一把水果刀。根据伤情,受害人头部遭受到金属物体五次重击,其左侧颞骨及左侧颅骨有三处骨折后形成的塌陷,骨折挫裂处头骨外露,颈部动脉及气管被水果刀切断。”

“哦,你们这么快就有了结论,就知道作案凶器为水果刀和金属扳手?”潘斌有些欣喜,也有些怀疑。

大齐让技术人员将凶器照片投射到大屏上:“潘局,这两件凶器是我们在死者家楼下的垃圾桶中找到的,上面还沾有受害人的血迹和头发。这个小区是刚入住不久的新小区,目前入住了不到三分之一居民,生活垃圾很少,否则经过一天多,这两件凶器很可能已经被送进了垃圾填埋场,再找起来就难了。”

潘斌向大齐投去赞赏的目光,然而他仍有些担忧:“两件凶器的来源找到了吗?”

大齐说:“水果刀为死者家中所有,由于是刚装修和入住不久的房子,死者家的餐具全是新买的,我们将水果刀和其他餐刀对比,发现都是同一品牌,水果刀为五件套刀具中的一把。”

“扳手呢?”潘斌问。

“扳手应该是凶手带来的,我们在死者家没有发现有类似的工具,经受害人父母辨认,他们说从未见过。”

看完了所有照片,徐常兵道:“这个案子应该很简单,我有信心三天拿下来。”

“喔,这么有把握?”潘斌一脸狐疑地看着徐常兵。

徐常兵说:“这是一起典型的尾随入室强奸杀人案。”

“那好,你分析一下看看,大伙也仔细听听,如果有疑问提出来,一点点排除。”

徐常兵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道:“凶手垂涎受害人的美色,他应该就住在受害人所在的小区,并且职业应该是司机、修理工之类,有很多接触扳手的机会。案发当日,他见受害人独自回家,于是悄悄尾随,当受害人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一把将受害人推进了客厅,随后自己也跟了进来,并把门关上……”

大家静静地听着。

徐常兵指着大屏上的照片说:“你们看,受害人的钥匙掉在入户门旁的鞋柜下,说明她当时刚打开门就遭遇到了劫持,恐慌之下,钥匙从手中掉落。你们再看,客厅地板上到处都是鞋印,有受害人的,也有陌生男子的。我可以确定这些鞋印就是案发时留下的,结合房间的整洁程度,受害人就算之前带男人回过家,也会让其换上鞋柜中的拖鞋,绝不会穿着皮鞋直接进入客厅,还在地板上踩出这么多鞋印。”

“接下来呢?”潘斌问。

“接下来受害人受到了威胁,并与嫌疑人发生了短暂的肢体冲突。当然她不会是嫌疑人的对手,她的抵抗伤不多,伤痕也较轻,说明在较短的时间内,嫌疑人就已经完全控制了她。接下来,嫌疑人强行扒去其裤子,在客厅的地板上实施了侵害。”

“徐队,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凶手扒掉受害人的裤子、而不是受害人迫于凶手的**威而自己脱下来的呢?”一名侦察员问。

徐常兵又深吸了一口烟:“你们看,受害人的裤子被扔在电视柜下,一只裤脚还挂在电视柜旁的花盆上,如果是受害人自己脱下的,肯定会相对小心地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而不会用力把自己的裤子扔得老远。”

一名侦察员问:“徐队,您说的有道理,但受害人自己脱下裤子和被嫌疑人扒下裤子,都是实施犯罪前的步骤,这有区别吗?”

“哈哈——”徐常兵笑道:“区别大了去了。如果裤子是受害人自己脱下的,说是她迫于凶手的**威,已经屈服就范。接下来只要好好配合,就不会遭到残害。而问题是,裤子是凶手强行扒下的,说明当时受害人采取的是反抗和不合作的态度,这才在遭到强奸后,又惨遭凶手杀害。”

“徐队一针见血,太牛皮了!”几名侦察员由衷地钦佩。

潘斌狠狠地瞪了一眼叫好的侦察员。

潘斌是老刑侦,从警二十多年来,从侦察员的位置上干起,后来被提拔为刑警大队中队长、副大队长、大队长、刑侦副局长、分局局长。因此他没有被徐常兵的判断误导。

潘斌说:“徐队,你自以为是、粗枝大叶的老毛病又犯了,上次老国给你吃的那副猛药,看来没有在你身上见效。”

徐常兵觉得刚才自己的分析处处在理,见潘斌质疑,他一脸懵懂地问:“潘局,我分析错了吗?”

“我问你几个关键问题,第一,凶手为什么要在强奸后杀死受害人?第二,凶手为什么要用两种凶器?第三,盖在受害人脸上的靠枕是怎么回事?”

徐常兵想了一会道:“潘局,我觉得凶手是怕受害人认出自己。我之前分析过,凶手很可能就住在附近,很大可能就住在受害人所在小区,否则,要是陌生人很难尾随受害人进入小区,毕竟这是个新小区,门卫把得还是挺严的。如果凶手是驾车进入小区,也会事先被保安拦下要求登记。所以凶手住在本小区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继续说。”潘斌直视着徐常兵。

“第二,您问我凶手为什么要用扳手和水果刀两种凶器,我认为凶手觉得扳手不是杀人利器,于是他在刚刚控制住受害人时,就从厨房取出一把水果刀,当时他的意图是便于在犯罪时继续威胁和控制受害人。大伙想一想,凶手总不可在实施犯罪时始终高举扳手恐吓受害人吧?!侵犯了受害人后,他怕受害人报警抓住他,就在受害人颈部割了一刀,过后他见受害人没有死,又从身上取出扳手,在受害人的头上砸了几下。凶手在确认受害人死亡后,这才逃离了现场……”

“继续说!”潘斌仍盯着徐常兵。

徐常兵说:“您问的第三点,凶手为什么会将沙发上的靠枕放在受害人脸上,我的分析是,受害人是名空姐,刚才大家看过了她的照片,相貌不是一般的甜美。您再看她死后的照片,是不是很恐怖,因此凶手在杀死她后,见受害人的死相十分难看,开始怜香惜玉,随手把靠枕放在她脸上,这样他心里多少舒坦些,罪恶感也会少一些!”

听完了徐常兵的分析,潘斌说:“你回答的这三条,我最多只同意半条。这就是凶手怕受害人认出自己才杀了她。然而你说凶手来自本小区,我看缺少证据支撑,接下来我们需要查看监控、走访受害人的亲友和同事,才能得出准确的答案。”

“潘局,您的高见是?”徐常兵不服,但面对分局一把手局长,他还是压住了火气。

“至于你说的第二条,让法医大齐来回答你吧。”

大齐尴尬地笑了笑道:“徐队,您刚才的分析有点小小瑕疵。您说受害人先被水果刀割颈,然后又遭到扳手击打头部,我发现这个顺序应该反过来。”

大齐让技术人员调出死者颈部的特写照片,看了看说:“大家请看,受害人颈部的刀口处皮肉无外翻,出血量也极少,说明刀口是死后伤。如果刀伤在前,大家一定知道,伤口处会喷涌出大量血液,颈部的皮肤出于机体的应激发应,会收缩,伤口处的皮肤及肌肉组织会因收缩而外翻。反过来说,凶手用扳手砸死了死者后,由于死者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血管内的血液失去了压力,凶手再用水果刀割颈时,便不会有大量血液流出来,只会有少量颈部血管中残留的血液流出。现场的大量喷溅状血迹和甩溅状血迹都证实,这是扳手击打死者头部时导致的,受害人遭受扳手击打时,是活着的。”

大伙频频点头。

徐常兵是个有错就认的人,他连连说抱歉。之后他忽然说:“怪我刚才太大意,这处刀伤是典型的‘伤害加固’,说明凶手在使用扳手击打后,受害人尽管已经死亡,但凶手心里不踏实,怕受害人没有死,又从厨房内拿出这把水果刀,在受害人颈部割了一刀。”

这一次,潘斌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的来说,这是一起熟人作案案件,在受害人脸上放上靠枕,是凶手实施奸污和杀人犯罪以外的多余动作,根据犯罪心理学,这是典型的犯罪标记行为,说明凶手心里有愧,而不是什么怜香惜玉、良心发现,他在看到受害人睁着的双眼后十分恐慌,于是拿起靠枕放在受害人脸上,以遮挡其眼睛。”

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多,刚刚成立的 12.24 专案组经过几轮辩论后终于统一了意见:这是一起尾随入室强奸杀人案,凶手与受害人熟悉,但关系一般,受害人不可能将其带入家中。凶手或者是受害人的一名追求者,他的求爱遭到了受害人的拒绝,于是怀恨在心,强烈的占有欲使他只能通过尾随入室的方式实施性侵。

潘斌说:“凶手在实施强暴的过程中,遭遇到受害人的激烈反抗,这也间接说明了受害人与嫌疑人相识。据我们调查,受害人性格内向、怯懦、身体单薄,这样一个刚走出校门仅半年、缺乏社会经验的女孩,如果遭遇了穷凶极恶的歹徒入室,绝大部分情形下都会乖乖就范,最起码反抗不至于太过激烈。那么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她熟悉受害人,知道他不会杀了自己,因此才拼死反抗。”

过了深夜十二点,开了七个小时的案情分析会才告结束。潘斌提出的侦察思路是:一、调取相关监控,嫌疑人从哪来?又消失在哪?二、排查受害人社会关系,特别是追求他的男性;三,对水果刀和扳手上采集到的三枚指纹进行比对;四,立即对凶手留在受害人体内的 DNA 进行数据分析,在平台上进行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