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天水的伏羲庙里,原来有依照伏羲六十四卦排列栽植的六十四棵柏树。当地人认为农历正月十六是伏羲诞辰,这天早上鸡叫头遍,人们便争先恐后地挤进庙内,向古柏祈求平安。

那种场面我是经历过的。

沉沉夜色里,小小的伏羲庙内烛光摇曳,香烟熏人。人们前呼后拥地挤到苍老的柏树前,把早就准备好的红纸人贴到树上,然后用香点燃艾草,再把艾草粘到红纸人身上。据说你如果什么地方有病,就把艾草粘到红纸人的什么部位,绝对药到病除。这样的习俗,从明代建起伏羲庙以来,在天水城里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这中间是不是也有一些我们至今无法预知的因果在里头的呢?

在秦岭,尤其是在陕南、神农架一带的秦岭山区,高山和森林势力和气势覆盖了一切,统领着一切。即便你是冒然而来的闯入者,如果在林子里走得久了,你就会感觉到那些围绕在你四周的树木,有一种既如微风一般轻飘,又如洪水一般汹涌沉重的呼吸,正在一点一点将你的肉体和灵魂溶解、消化掉。于是你松弛的心灵会骤然间紧张起来。这时如果收住脚步来倾听,你甚至会听见漫山遍野的树木,在用一种你无法破译的语言相互交谈、交流或者倾诉。在周至县老县城附近厚畛子的那个晚上,我借宿的那户农民窗外的一棵老核桃树,在忽起忽落的骤雨里吱吱呀呀响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我向老房东说起,老人半真半假地笑着说:"山里头冷,树被冷得打哆嗦哩。"

也许,这是真的罢!

一路上,我发现秦岭以南许多地方志书上记载的奇异现象,有不少古树显灵的记载。在神农架附近的房县,我从一本近几年出版的《房陵风情》上看到这样一件事:青峰镇老街有一棵古柏,当地人称"柏老爷"。据说这棵树是元代永乐年间修建真武祖师殿时突然从地下长出来的。清代,住在殿里的一位叫代天银的道士满身生疮,久治不愈。一天夜里,道士梦见一位白髯老者从古柏里走了出来,一边告诫他要多做善事,除暴安良,一边用拂尘在背上轻轻一扫,毒汁便流了出来。几天后,道士身上的毒疮全好了,这道士于是一生都除恶扬善,成了远近有名的"侠道"。这件事传出后,当地百姓求子祈福,问事医病,都来给柏老爷烧香许愿。

一棵普普通通的柏树,成了老百姓心中的神灵。

1958年大炼钢铁,有人想把"柏老爷"砍了炼钢铁,没有想到一斧头下去,火星四溅。又一斧头下去,古柏血如泉涌。砍树的人吓得魂不守舍,逃回家后便病倒在床,整整躺了半年。

这样的故事,一路上几乎到处都能听到。

《洛南县志》记载,页山河乡柏镇庵村有一棵古柏高21米,清道光三十年商州知州就为这棵树作过一篇《页山古柏记》。那棵树后有一座古庙,树上披满了信徒们挂的红,至今香火很旺。洛南一位搞书法的朋友说,几年前他到那里,看见树下有不少奇形怪状的树枝,想拣一根做笔架,一位老人急忙劝阻说:"要不得!这树是神树,拿了神树上的东西,是要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