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这话说的,你要怎么才能让相信我?”关雅竹反倒将了凤鸣歧一军。那张俏脸上,也有了几分寒意,美眸一瞪,竟是让凤鸣歧的心打了个突。
“我说过了,我有孝在身,不能立刻结婚。再说我们彼此还不熟悉,盲目的结合是对双方不负责任。所以先这样彼此了解下,等到两年后再举办婚礼。这是世伯也同意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不相信我,那好,我答应跟你定婚,这样总不会再有反复。你外面有女人,我对她们以礼相待,不和她们吵架,还想把人娶到家里来,不管心里多难受表面上还是得装个笑脸,这难道也错了?你这也不满意那也满意,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你说夫妻间勉强着没意思,那彼此猜疑的婚姻能幸福么?我看是你有了其他的想法,不想履行约定,反过来还想把责任落到我头上吧?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彻底信任我?只要你说的出口,世伯同意,我就答应你!”
凤大少本是个天地不怕的性子,脾气来了,连东洋人都照打不误的主。一般的女人,不管多漂亮也降不住他。可是关雅竹这一发火,他竟是真的感到了害怕、愧疚,仿佛自己真的罪大恶极,辜负了佳人一片心意。
这大概就是老爹说过的,一物降一物,自己真是遇到了克星。望着关雅竹那生气的模样,凤鸣歧心里没有什么怒火,反倒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样的老婆才能管住自己吧。
他连忙着赔笑脸赔不是,好说歹说,才算是把关雅竹说的有了些笑模样。凤鸣歧最后说道:“雅竹,我跟你说句实话,小莲我拿她当妹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至于柳青青,我不信她。这女人我不想让她到家里来。”
“一个女记者,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我感觉她有点复杂,不是个记者那么简单。连她的身世,其实我都不信。她虽然说自己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可是我和她出去过,看她的举止气派,撑死就是个爆发户,压根不像富过三代的主。”
“她祖父和父亲,都是三田洋行的华帐房。日本人穷成什么样子,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在日本洋行做帐房的,即使自己发了财,也难免沾染上东洋人的穷气。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人吧?”
凤鸣歧摇头道:“我就是觉得她有点古怪,这是直觉,这种人少跟她来往,也少让她上家里来。林长春那人是个糊涂虫,对手下的审核就是敷衍公事,这女人的根底我担保林长春都不清楚,长来咱家我怕不大好。”
关雅竹笑着说道:“你啊,我看就纯粹职业病发作,看谁都像坏人。要我看青青小姐就是个陷入爱河的可怜女人罢了,她为了你可是连那么名贵的玉佩都拿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哪有坏人会先把这么名贵的宝贝送人?再说老爷子高兴是最重要的,恕我直言,老人家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衰弱的很厉害。能让他高兴一天是一天,一切顺者为孝,连我这个当太太的都不生气,你又装什么样子?”
她看看凤鸣歧,很淡定地说道:“老爷子今天白天同我说了,凤家几代单传,他老人家也想要抱孙子。我现在不适合做这个,如果……如果这两年时间里,柳小姐或是曹莲妹妹能生个孩子,老人家也会非常高兴。就为了这个,我觉得你就不该对柳小姐太差劲。”
凤鸣歧道:“雅竹,或许你是上天赐给我的仙女吧?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善良大度,又识大体的女人。我……我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能娶到你这样的太太。”
“行了,留着你的甜言蜜语去哄另外两位女孩子吧。”关雅竹嫣然一笑,又说道:“对了,我还有件事要摆脱鸣歧,我现在依旧处于监视之中,不方便出去,你能帮我发几封电报么?我说过了,我想把定婚仪式搞得像样一些,请我一些朋友来。这些朋友有的在天津,有的在北京,是我教会学校的同学,或是老世交。除了佩贞姐以外,没有会党里的人,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另外我还想登报声明,声明我们两个定婚的事,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再怀疑来怀疑去的。但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你……愿意么?”
她第一次用商量的口吻跟凤鸣歧说话,凤大少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忙不迭点头道:“愿意,我愿意!这事包在我身上。你想请谁就请谁,想请多少人就请多少人。不就是登报么,我找林长春那老小子去,给他一百块广告费,保证把咱定婚的报纸发到天津、北京、保定去。咱家有的是钱,场面越大越好。只要你满意,我什么都愿意!”
次日清晨,凤鸣歧早早的就叫上车夫小顺子,开始了定婚仪式的准备。日子需要父亲与关雅竹一起商量着定,请人的事,就得放在日子确定之后。在那之前,要做的事也很多。
定酒店,选席面,找裁缝做衣服。关雅竹这次北上,是带了全套出嫁衣服来的,那些衣服行李都寄存在沈佩贞那里,打电报就可以送到。凤鸣歧自己就得定全套新衣,好在有钱有关系,这些都不算难办。
运河帮的力量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这个组织的成员遍布城市各个角落,一声吩咐,裁缝、料子,乃至定婚仪式当天用的洋酒、餐料就都有人料理。只是凤大少终究得挨个人去拜访,说一些人情话,再寒暄几句。这是场面上应该做的事,哪样也忽略不得。
听着一声声恭喜,即使明知道是客气话,凤鸣歧的心里也觉得舒服。再到自己家的铺子里去吩咐预备定婚用品时,那些掌柜伙计的奉承,比起外人更亲近几分。那两个被发现亏空的掌柜尤其如是,生怕被凤鸣歧带到警察署里关起来,在小帐房里跪地磕头认错不止,又将张罗来的钱存到折子里递给凤鸣歧。看向他的眼神,也和过去大不相同。
回家的路上,车夫小顺子跑得格外带劲,又忍不住的笑,凤鸣歧在车上道:“我娶媳妇怎么你比我还高兴的样子?从早晨就笑,一直笑到现在,我有那么好笑么?”
“少爷,小的不是笑你,是觉得你和过去不一样了。”
“越来越胡说,我有哪不一样的?”
“是少爷你长大了!你看,还知道给少奶奶买礼物,我看到您从金店里买了两个戒指,想必是一只给曹莲姑娘,一只给好奶奶。您现在已经能想到要两全其美,两头都满意了,这在过去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混小子,合着你家少爷过去就是办事只顾一头是么?越说越不像话,回头扣你工钱!”
嘴上数落着,凤鸣歧心里却是欢喜的很,小子们,你们的凤大爷,这回可不再是个少爷羔子了,娶了媳妇成了家,就是个正经的当家大爷。看你们谁还敢把我当混小子看?你们的大奶奶也厉害着,将来我们两口子只要好好过日子,这家业就会越来越兴旺,日子也就越来越好过了。
他脑海里转过无数家业兴旺,子孙成群的镜头,但最后却总是落到关雅竹发怒时,那凌厉的眼神上。她对自己到底是有情还是敷衍,到底是真愿意过日子,还是另有什么谋划……算了,不管了。
一个女人连定婚都愿意,又广撒请柬,知会了所有的朋友,还要登报声明。这一来等若自断退路,不可能再生其他变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怀疑她就太说不过去了。或许她说的是对的,自己在警察署工作的有些职业病,是有些太多疑了。
等回到家里时,却见给父亲看了二十年病,私交最好的郎中正要走,心中大觉不妙连忙上去问,连升在旁介绍着。原来就在凤鸣歧出去办事的当口,凤栖梧的老毛病犯了,差点出了大事。
“多亏柳姑娘啊,随身带着药呢,若不是柳姑娘抢救及时,老爷的情形就很难说了。”郎中庆幸地说道:“凤老爷年高力衰,心力孱弱,受不得半点刺激。偏又看到了一件极心爱的古董,一时心情激动,登时发病。老朽赶来其实就有些晚了,多亏柳姑娘身上有西洋的心脏急救药,先保住了元气,才算是没成大患。现在我开了药,凤老爷服药几天,也就没什么大碍。”
凤鸣歧冲到父亲的卧室时,见三个女孩子正围在病床周围,各自忙碌着伺候。看到这一情景,凤鸣歧心内一阵感慨,柳青青或许也没那么讨厌?不管怎么说,自己欠了人家一个救命之恩,态度上,是该好些了。
走到床前,却听凤栖梧还在念叨着:“真的……真的!合色龙纹佩,让我给见着了,这辈子不白活。”
凤鸣歧将柳青青请到外面,先是道了谢,随后问道:“柳小姐,这玉佩你想要多少钱才肯割爱?你开个价吧。”
柳青青摇头道:“我说过了,传家宝不卖,再说我也不缺钱。我已经决定了,把玉佩送给老爷子,至于代价么……就是你得允许我长来长往,还有,对我好一点,不许再像过去那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