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节目组的摄影师就来到店内选择最合适的位子,布置各个方位的摄影机。不久后,金导演、刘主任、主持人晓月和其他工作人员也到了,所以洪昊到店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摄制组的人。刘主任见到他后,走过去招呼道:“洪老师来了?”
金导演和晓月走过去握手问好,说着“辛苦了”之类寒暄的话。洪昊也微笑着点头致意,跟着说客套话。晓月跟金导对视一眼——这人看上去挺正常的呀,没有刘主任说的那么夸张,便怀疑刘主任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导演把洪昊带到他们选好的桌子前坐下,安排洪昊和晓月并排坐,主机位就是对着他们俩的。金导说:“洪老师,咱们过会儿一起吃饭的除了你和主持人,还有我、刘主任和另外两个工作人员。别看有六个人,其实主要是拍你和晓月,其他人都是凑数的,看上去热闹一点儿。对了,吃火锅在人数上有没有什么讲究?比如多少个人是最合适的?”
“当然有,”提到跟火锅有关的话题,洪昊的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吃火锅的最佳人数,其实就是4到6个人。多了少了,都没那么合适了。”
“哦?这话怎么讲呢?”
“如果人少了,就只能点有限的几道菜,无法把店内的特色菜品都品尝一遍;人太多呢,有些菜一个人一筷子都不够——当然重要的菜可以多点几份。但人多势必嘈杂,谈天说地,无法把精力完全集中在吃上面,味道也会打些折扣。”
导演和晓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晓月问道:“洪老师,这家火锅店听说已经开了三十多年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门口果然没有招牌。请问这是什么缘故呢?”她笑了起来,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是不是老板出奇制胜,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无名胜有名?”
洪昊也笑了:“不是。其实原因是这样的——这家店在三十多年前,不是火锅店,而是一家粮油店。但老板爱吃火锅,就经常自己炒底料、备食材,在店门口边烫火锅边做买卖。上门来买东西的人被火锅的香味所吸引,垂涎欲滴。老板性格耿直,便招呼这些老主顾一起吃。结果这些人吃了之后,赞不绝口,说他们家做的家庭火锅,味道比火锅店的还地道。老板说那是当然,我们自家人吃的,底料和食材,当然都是最正宗的,还能自己坑自己不成?
“于是便有人建议,说你们干脆别卖粮油了,开家火锅店没准儿生意更好。一开始老板只当是玩笑话,后来提议的人多了,便认真琢磨起了这事。后来,就真的做起了火锅,但始终沿用了粮油店的名字。结果生意越来越好,天天门庭若市。这时候就觉得粮油店的名字有点驴唇不对马嘴了,可是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名字。老板是个随性的人,心想反正生意都兴起来了,有没有名字也无所谓——结果,这家店便直到现在都没有名字。”
晓月笑了起来:“太有意思了,原来是这样!”她用蹩脚的重庆话说道,“看来,我们重庆人硬是耿直哦!”
洪昊问:“金导,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正式录制节目呢?”
金导演说:“其实从你进门的那一刻开始,节目就已经开始录制了。”
“啊?”洪昊吃了一惊,“可是……我没有看到摄像机呀。”
“我们采取的隐蔽拍摄的方法。为的是避免嘉宾面对镜头时出现不自然的反应。洪老师,你刚才的表现就特别好,非常自然。我建议接下来的过程中,你彻底忘记拍摄这回事,呈现最真实的状态就行了。”
“那……我们现在说这些话,也会在节目中播出?”
“当然不会,”金导演笑了,“我们会进行后期剪辑的,这个您就甭管了,是我们节目组的事。”
“好的,我明白了。”
晓月看了一眼手表,说:“导演,现在十一点半了,可以开始吃火锅了吗?”
导演正要说话,洪昊抢在他之前说道:“不,再等一会儿吧,十二点钟的时候再吃。”
晓月问:“洪老师,这又有什么讲究呢?”
洪昊说:“我是早上八点钟吃的早餐,计算好了早餐的量,到十二点钟的时候,就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腹中刚刚开始产生饥饿感,是吃火锅的最佳时机。”
“啊,洪老师真是太讲究了。我今天没有吃早饭,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哈哈!”晓月笑着说。
“太饿或者太饱,都会影响进餐的体验。人在刚刚有些饿的时候吃东西,是最能体会到美味的。”洪昊说。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吃这么多早餐了。”一个男性工作人员说,“我早上吃了一碗小面,还有酸辣粉和汤圆,现在一点都不饿呢。”
明明知道中午要吃火锅,还吃这么多早餐,你对火锅有尊重吗?洪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金导演说:“那这样,听洪老师的,中午十二点开始吃。工作人员,先把摄影机关一下。”
两位工作人员关闭了几个方位的摄影机。众人坐在方桌前闲聊了一会儿。十二点的时候,摄影机再次打开。金导演说:“洪老师,现在可以吃火锅了吧?”
“嗯,可以了。”
“那就麻烦您点菜吧。”
洪昊让服务员递上菜单,熟练地勾画着店里的各道特色菜。点完菜后,服务员询问道:“请问锅底要牛油的,还是清油的?”
“当然是牛……”
话未说完,金导演突然插嘴道:“咱们要清油锅底吧。洪老师,我是江苏人,平常吃得清淡,牛油的锅底,对我来说太油腻了一点。加上动物油含胆固醇太多,也不太健康,所以咱们吃清油的,好吗?”
清油?你懂不懂吃呀,牛油可是重庆火锅的灵魂呀!清油火锅算什么?做麻辣烫都不配!吃得清淡,那你来吃什么火锅?吃你们的淮扬菜不就好了吗?!
洪昊心生不满,考虑到摄像机正对着自己,又不好表露出来,只有压住火气说道:“金导,牛油锅底才是最正宗的重庆火锅。清油是近几年才推出的新吃法,主要是将就外地人,我个人是完全不推崇的。”
“可我们就是外地人呀。”金导苦笑道,“况且这家店既然会推出清油的锅底,肯定也是对味道有自信的。老板不可能自砸招牌呀,对吧?”
不,这是原则问题。我绝不可能妥协。我这辈子就没吃过一口清油锅底的火锅!洪昊说:“难吃自然是不会,但跟牛油的比较起来,就逊色多了。”
“不至于吧……”
就在他们各持己见的时候,店员说道:“我们也可以清油牛油各一半,搭配起来的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这主意不错!”晓月说,“这样就两者兼顾了!”
兼顾个屁!牛油和清油混合,这是什么怪吃法?你怎么不把咖啡和茶兑在一起喝?这家店是怎么回事,现在为了赚钱,也开始向商业化妥协了吗?你们对重庆火锅的传承和秉持呢?都扔到嘉陵江里去了吗?!洪昊突然有点后悔来这家店吃火锅了。
然而,就在他心中怒骂的时候,导演等人已经决定了,就点“混合锅底”。店员拿着菜单离开了,洪昊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