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你回去吧。”李梅说。
“什么意思，赶我走呀？”
李梅说：“刚才差点把你坑了，还好警察有分辨的方法。不然，他们如果坚持认为你也跟我一起抽了大麻，你也没法辩解了。”
焦春燕撩拨了一下头发，说道：“那我就跟你一起进局子待几天呗。我这种闲人，又不怕丢工作、挨处分，怕什么？”
“真的，你回去吧。我不会想不开了，你也没必要在这儿陪我了。”
“我知道你不会想不开。但这事既然我都掺和进来了，就参与到底吧。多个人帮你出出主意，总是件好事。你烦闷的时候，身边好歹有个人陪你说说话，抽支烟——不过大麻那玩意儿，你是真的别碰了。”
“我知道。春燕，谢谢你。”
“好了，都说了别跟我客气。”焦春燕看了眼手表，“都六点过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行……对了，我得把晓光房间的监控器打开，警察让我这样做的。”
“没必要吧？警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晓光要是会回来，说明他回心转意了呀，又怎么会偷偷地回来呢？”
李梅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还是打开吧。警察不是说每隔一天要来看监控视频吗，我总得有东西给他们看呀。”
“这东西怎么打开？得去晓光房间打开吗？”焦春燕问。
“不用，在电脑的软件上就可以操控。”李梅走进工作间，打开电脑，开启摄像头。焦春燕站在她身边，等她操作完后，说道：“走吧，吃东西去。”
俩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餐馆，点了几道菜，正吃着，李梅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
阿姨，我是范晓光的同学。今天上午您不是来我们学校，问有没有同学知道一些线索吗？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李梅立刻停止吃饭，表情严峻。焦春燕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李梅把这条短信给焦春燕看。焦春燕也没心思吃饭了，她放下筷子说道：“你回复他呀，别发短信了，直接打电话吧！”
李梅点了点头，照这个号码拨打过去。对方拒接了。不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阿姨，我不能接电话，只能发短信。因为我不希望您知道我是谁。
李梅赶紧回复：好的，那就发短信。我也不打听你是谁。你知道什么，请告诉我吧！
同学：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这件事，您别跟任何人说，是我告诉您的。因为我不太确定，这事跟晓光失踪是不是有关系，怕造成误会。
李梅：好的，阿姨答应你，你尽管说吧。
同学：练俊峰前天过生日，请了七个同学，我就是其中的一个。这顿饭吃到中途的时候，有同学发现这家自助餐厅提供现调的鸡尾酒，就拿了酒来喝。我们喝了一会儿，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李梅望向焦春燕：“真心话大冒险？什么意思？”
焦春燕说：“哎呀，你怎么这个都不知道？我们以前读书时就玩过了。一群人猜拳或者抽牌，输了的人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选择真心话，则由赢了的人随意问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须如实回答；选择大冒险，输了的人必须按规定做一件事情。”
李梅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个男生又发来了新的短信：
几个选择大冒险的同学，都被捉弄了。于是轮到范晓光的时候，他选择了真心话。这时赢的那个人要求道：“说出一个你知道的惊天大秘密。”范晓光当时喝了酒，有点晕乎乎的，开始思索。这时，练俊峰突然紧张起来，在旁边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别把那件事说出来。”范晓光回答道：“不会的。”
同学们便一起起哄，说他们俩作弊。更有同学开玩笑：“你们俩有什么秘密？不会是小攻和小受吧？”练俊峰便跟他们打闹起来。最后，范晓光说出的秘密，是他上课的时候偷看了班上一个女生的裙底。看练俊峰的样子，他明显松了口气。
阿姨，这事是吃饭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后来练俊峰他爸妈来了，我们就没有继续玩下去了。我不知道这事跟晓光失踪有没有关系，只是本能地觉得，他跟练俊峰之间，也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能不能帮上您。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您如果要去问练俊峰的话，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啊。毕竟我跟他也是好朋友，不想让他觉得，我在背后说他。
李梅回复：好的，孩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不会去追问你的身份，阿姨保证。
同学：好的，阿姨，希望您能找到晓光。我们都挺想他的。
短信聊天结束了。焦春燕一直偏着脑袋跟李梅一起看这些信息。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说道：“这肯定是晓光的一个同学放学回家之后，用家长的手机给你发的信息。只要告知警察，很容易就能查到是谁的手机号了。”
李梅说：“我答应了他的，不去查他的身份。再说他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提供给我的这条信息。对了，什么叫小攻和小受？”
焦春燕说：“就是同性恋的意思。”
“晓光才不是同性恋呢！”
“我知道。同学之间也就是开开玩笑罢了。但是，如果这个学生说的是真的，那晓光和练俊峰之间，可能真的有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跟他失踪有关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能去问练俊峰了。”
李梅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问他！”
焦春燕说：“你别这么气势汹汹的，感觉就像是兴师问罪一样。小孩之间的秘密，也许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也可能跟晓光失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态度好点，把事情问清楚就行了，别吓着人孩子。”
李梅觉得焦春燕说的有道理，她吁了一口气，把气焰收敛了一些，招呼老板买单，然后跟焦春燕一起走出了餐馆。
出了门，李梅抬手招出租车。焦春燕问：“你知道练俊峰家在哪儿吗？”
“知道。晓光以前去他家玩过很多次，我去练俊峰家接过他，知道他家在哪儿。”
说话之间，一辆出租车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俩人上了车，李梅告诉司机目的地。现在是晚高峰，路上有些堵，她们俩坐在车子后排，焦春燕犹豫片刻，小声道：“李梅，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啊。”
“你想说什么？”
“……算了。”
“吊什么胃口？你说呀。”
“不是，我是怕你接受不了。”
李梅望着她：“我儿子失踪三天了，生死未卜，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是我接受不了的？”
“好吧，那我就说了。”焦春燕把身子侧过来一些，面向李梅。“你有没有想过，两个14岁的男孩子之间，会有什么秘密？”
李梅茫然道：“我就是想不到呀。怎么，你能想到？”
焦春燕：“我先问你，晓光和这个练俊峰，关系好到何种程度？”
“就是好朋友吧。你说的何种程度，是什么意思？”
“晓光在练俊峰家住过几天，还同睡一张床——除了这个之外，他们俩平时还有哪些亲密的举动，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一天到晚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那晓光回家之后，总跟你提起过跟练俊峰有关的事吧。”
李梅想了想：“是提起过。但就是一些平常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练俊峰这孩子好像挺大方的，本来家里条件也好，估计父母给的零花钱不少吧。晓光说，练俊峰放学后经常请他吃东西，暑假的时候，也会请晓光出去玩，基本上都是练俊峰请客。”
“他们一般出去怎么玩呀？吃些什么？”
“我哪知道得这么详细？暑假天气热，估计就是去商场之类的地方吧，有空调，也有好吃好玩的。对了，晓光说练俊峰喜欢吃冰激凌，经常请他去哈根达斯吃冰激凌……”
“等一下，哈根达斯？你说他们俩经常去吃哈根达斯？”
“对呀，怎么了？”
“李梅，你去哈根达斯消费过没有？”
李梅摇头。
焦春燕说：“你知不知道，哈根达斯属于冰激凌中的奢侈品，一个冰激凌好几十块钱，在那儿喝个下午茶，至少得两三百。这种地方，不是一般初中生会去消费的场合，更不可能经常去。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般都是去肯德基、麦当劳吧。”
李梅呆住了：“这家店这么贵？我还以为吃个冰激凌，无非就是十多块钱的事呢。”
“贵是一方面。人家家里有钱，父母宠孩子，给的零花钱多，这个咱们管不着。但你知道吗，去哈根达斯消费的，一般都是恋人。”
李梅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焦春燕叹了口气：“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这么说吧，我觉得从目前的迹象来看，这俩孩子多多少少可能有点超越友谊的关系。现在的孩子，把BL、耽美什么的当做一种时尚，特别是他们这种长相英俊的小帅哥，本来只是好朋友，结果经常被身边的人开玩笑，说他们CP感强之类的，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就可能去尝试一些新鲜刺激的东西，渐渐就有点假戏真做了。这种心智不成熟的时候，性取向就有可能发生变化。”
“不会吧……”
“警察不是说，有人看到晓光跟一个疑似男生的人抱在一起吗？”
“但那也不会是练俊峰呀，他又没有失踪。”
“他没有失踪，不代表他一定不是那个神秘人。别忘了，警察没有在江里打捞到尸体。”焦春燕提醒道。
“你是说，那天晚上到我们家来把晓光叫醒并带走的人，可能是练俊峰？”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在做假设。”
李梅没有说话了，她眉头紧蹙，望着车窗外，若有所思。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开到一个繁华地段的小区门口。李梅和焦春燕下车，在门卫那里做了访客登记，进入其中。她们走到某个带花园的一楼，李梅按下门铃。
“谁呀？”里面的人问道，听声音，正是练俊峰的爸爸。
“练局长，是我，李梅。”
门开了，练局长上午才跟他们见过面，问：“晓光妈妈，有什么事吗？”
“练局长，俊峰在家吗？”
“在啊，在他房间里做作业呢。”
“我能跟他聊几句吗？”
“是为了晓光的事吧？”
“是的。”
“好的，请进吧。”
“打扰了。”
俩人戴上鞋套，进了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练俊峰的爸爸喊道：“俊峰，你下来一下，晓光妈妈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蹬蹬蹬从二楼跑下来，喊道：“李阿姨好。”他妈妈也跟在后面，跟李梅和焦春燕打了个招呼，到厨房沏茶去了。
练俊峰坐在李梅俩人的对面，他妈妈端着两杯清茶过来，放在茶几上，请客人喝茶，然后跟丈夫一起坐到沙发上。对方以礼相待，李梅当然不好直接质问，只有迂回地说道：“俊峰，今天阿姨到你们班上来，打扰到你们考试了，真是对不起。”
练俊峰这孩子挺有礼貌地，说：“没事，李阿姨，您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您知道晓光是我的好兄弟，他现在下落不明，我也为他担心。”
他这么说，李梅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说：“俊峰，我就是知道你们的好朋友，才到你家来跟你打听点事的。”
“阿姨，其实您不用打听。我要是知道晓光的任何一丁点儿消息，早就跟您说了，不会等到您来问我的。”
“……这么说，晓光的事，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话倒把练俊峰问糊涂了：“晓光的什么事呀？”
“就是他失踪的事呀。”
练俊峰苦着脸说：“我只知道他失踪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失踪，是怎么失踪的，我就不知道了。”
“晓光跟你这么好的关系，他之前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
“他之前，有没有表现出想离家出走的想法？”
练俊峰想了想：“他倒是跟我抱怨过，您在他房间里安监控器的事。但也就是吐槽罢了，说你不尊重他个人隐私什么的。因为这事就离家出走，我觉得不至于吧？您安这监控器，也有一个月左右了。他要出走，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出走呀。”
“那他失踪前的几天，有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没有。我觉得挺正常的。”
“可他是在参加完你的生日聚会后，就失踪的呀。”
李梅说的这句话，让练俊峰的妈妈有些不满了，说道：“晓光妈妈，你这话就带有暗示性了。对，那天晓光是来参加了俊峰的生日聚会。但我们是把他安全送回家了的。他后来失踪，跟我们，或者跟俊峰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俊峰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料，李梅话还没说完，练俊峰居然怼起他妈来：“妈，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跟我们没关系？晓光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也确实是在参加完我的生日聚会后失踪的。阿姨说错什么了？虽然他不是在我生日宴上失踪的，但就凭他是我哥们儿这一点，就跟我有关系！”
李梅望向这个义愤填膺的少年，看到他稚气的脸上透露出的不满。感动的同时，想起了刚才焦春燕在车上说过的那些话，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俊峰，阿姨知道你跟晓光是真正的好朋友。你肯定也希望晓光能回来，对吧？”李梅说。
“当然了。”
“那么，你能如实回答阿姨一个问题吗？”
“李阿姨，您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李梅沉吟一下，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能告诉我，你和晓光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吗？”
练俊峰毕竟是个14岁的孩子，估计他完全没想到李梅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内心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浮现在了脸上——他的眼睛倏然睁大了，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窘迫到了极点。如果李梅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神中，还透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练俊峰面对这个问题出现的反应，在场的四个人都看到了。不仅是李梅和焦春燕，练俊峰和父母也被儿子的反应惊到了。见四个大人都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练俊峰更加窘迫了，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缄口不语。
“俊峰，你刚才说了的，会如实回答阿姨的问题，对吗？”李梅说。
练俊峰紧张不安的神情，已经无法控制了，他沉默半晌，吞吞吐吐地说道：“李阿姨，你怎么知道……我跟晓光之间……有秘密？”
“有人告诉我了。”李梅避重就轻地说道。
冷汗从练俊峰的额头上浸出来，他垂着脑袋，眼珠转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妈妈站起来，走到儿子身边，抱着他说：“俊峰，你怎么了？”
练俊峰没有说话，脸色却苍白如纸，牙齿上下打架。他内心的恐惧正在不断升级，这样的状况，把李梅和焦春燕都吓到了。一时之间，李梅不敢再逼问他什么了。
练局长瞠目结舌地望着儿子，看得出来，练俊峰的反应令他震惊不已。当他观察到儿子不住颤抖的时候，对李梅说：“晓光妈妈，不好意思，请你改天再来吧。”
真相近在咫尺。李梅十分不甘心：“练局长，您也看到了，俊峰的反应表示，他明显是知道什么的呀。”
“他知道的，只是他和范晓光之间的一个‘秘密’，而不是范晓光为什么会失踪。”
“万一这个秘密，就是晓光失踪的原因呢？”
“好了！”练局长似乎忍无可忍，“晓光妈妈，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儿子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谈论这件事了吗？不管怎样，等他缓过来再说吧！请不要逼我下逐客令，好吗？”
焦春燕拉了李梅一下，示意她不要强人所难。李梅也做不到再逼问这个浑身发抖的孩子了。在焦春燕的拖拽下，她百般无奈地离开了练俊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