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对方的家门，李梅仍站在小区中庭不肯走。焦春燕问：“你还想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练俊峰有问题吗？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的呀！”
“我看出来了，可他吓成那样，整张脸都白了，他爸也明确要求我们离开。难道你还要厚着脸皮待在那里？”
“脸皮有什么重要的？只要能找到晓光，我才不在乎这些呢！”
“李梅，你得让练俊峰缓缓。他毕竟只是个14岁的孩子，要是把他逼出什么问题来，你负得起责吗？”
李梅沉默片刻，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说：“现在八点四十，我在这里等一个小时。九点四十，我再去一趟他家。”
焦春燕说：“你逼得这么紧，人家未必会跟你开门。到时候让你吃闭门羹，你又能怎么样？那是人家的私人住所，你还能硬闯呀？”
“他们要是不让我进屋，我就报警！”
焦春燕闭上眼睛，叹息一声：“亏你想得出来，报警？你跟警察说什么？说练俊峰拐走了你儿子？他刚才的反应，只能证明他跟晓光之间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没有证据表示，这个秘密一定跟晓光失踪有关呀。”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李梅问。
焦春燕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吧，有些话，孩子当着父母的面可能不太好说。但如果找他单独谈话，就不一定了。你看这样好吗？明天一早，我们去学校，单独找一次练俊峰，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李梅觉得焦春燕说的有道理。她今天就算再次去练俊峰的家，也只能当着这对父母的面跟练俊峰谈话。如果涉及某些隐私话题，孩子就会遮遮掩掩。而自己在别人家里，也不好咄咄逼人。但如果是跟练俊峰单独谈话，就不一样了。她可以跟对方保证，不会把他们的秘密说出去。这样的话，练俊峰也许更愿意敞开心扉。
于是，李梅听从了焦春燕的意见。俩人坐车返回家中。李梅洗漱后，躺在**，回想着练俊峰的异常表现。她在心里想，晓光也好，练俊峰也罢，不过是14岁的少年。孩子之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呢？就算如焦春燕猜测的那样，他们俩有着超越友谊的关系，可那无非是让人尴尬罢了。但之前练俊峰的表情，分明是恐惧万分，这就令人不解了——他们俩到底一起经历了什么，会导致仅仅想起此事，就让练俊峰吓成这样？
辗转反侧许久，李梅才终于睡着了。但她心里有事，就睡得不踏实。半夜的时候醒来，发现焦春燕没睡在自己身边，猜想她是不是上厕所去了。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就有些好奇了。
李梅披上衣服，走出卧室去找。她先去厕所，没看到人；又到另外的房间看了看，也没发现焦春燕，心中愈发好奇了——这大半夜的，她能去哪儿呢？
李梅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她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听到楼梯口发出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焦春燕回来了。
“半夜三更的，你上哪儿去了？”李梅问。
焦春燕说：“你一直辗转反侧，搞得我也没睡安稳，就干脆起来了，想看看楼下还有没有宵夜摊之类的。”
“有吗？”
“没有了，现在三点过了，小吃摊都收了。我就抽了支烟，回来了。”
“你饿吗？家里有方便面，我跟你泡一碗吧。”
“不用，我不饿，就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罢了。”
李梅叹了口气：“我也睡不着。”
焦春燕点了两支香烟，递了一支给李梅。俩人背靠着走廊的护栏抽烟。焦春燕仰着头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直不要孩子吗？”
“知道呀，你老公不是身体有点问题吗，输精管堵塞还是什么的。”
焦春燕点头：“对，但我一直没告诉你，这病是可以治的，做个手术就行了。”
“啊？”李梅望向焦春燕，“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做这个手术，还一直对外说你们俩不孕不育。”
焦春燕淡然一笑：“你还没明白吗？我们就是故意不去做手术的，有了这幌子，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要孩子了吗？”
“你们压根儿就不想生孩子？”
“对。”
“为什么呀？不是说，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人生是不完整的吗？”
焦春燕冷哼一声：“什么叫完整，你告诉我？有些人，有了儿子想要女儿，觉得这才叫完整；老了之后，又觉得要有孙儿、孙女才叫完整。操！这些规矩都是谁定的？谁他妈规定的一个人必须生儿育女、儿孙满堂？‘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这话就是为了让咱们女人成为传宗接代的工具，才这么说的。”
李梅觉得焦春燕看待这事的角度有点偏激，她也不想跟她争执，问道：“那你老公，也不想要孩子吗？”
“对，我跟他商量好了的。”
“结婚之前就商量好了？”
“那倒不是，是后面达成共识的。”
“为什么会达成这样的共识呢？”
焦春燕猛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因为我跟他经历了一件事。这件事之后，我们就决定不要孩子了。”
“什么事？”
“没什么。”焦春燕把烟头掐灭在水泥护栏上，望着李梅。“相信我，你不想知道——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
李梅没有再追问了。焦春燕说：“回屋睡觉吧。”
“你先睡吧，我在这里吹会儿风，还挺舒服的。”李梅说。
焦春燕回了屋。李梅站在走廊上，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出神。有那么一会儿，她的思维放空了一刻。觉得什么都不用想，真好。
第二天早上，李梅和焦春燕来到学校。她们约好了，这一次，连老师都不惊动。选择一个课间，单独找到练俊峰，把他叫到操场去聊一会儿，希望能获知某些有用的信息。
她们俩是算好了时间的。来到班上的时候，正好第一节课下课。老师从正门离开了教室，李梅从后门进去。一些同学认出了她，关心地问道：“阿姨，晓光回家了吗？”
“还没呢……嗯，我今天是来找练俊峰的，想跟他了解点情况。他坐哪儿呢？”李梅一边问，一边在班上搜索练俊峰的身影。
一个男生说：“练俊峰今天没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啊？他现在都没来上学？”
“是啊。”那男生指着第四排的一张空桌子说，“那就是练俊峰的座位。”
李梅抬眼望去，果然发现这张桌子上空空如也。现在这个班上，有两张空桌子了，另一张，自然是范晓光的。
焦春燕不是这个班的家长，没有进去，站在教室后门等。她看到李梅一个人出来了，问道：“练俊峰呢？”
李梅说：“班上同学说，他今天没来上学。”
“这都八点五十了，迟到的话，也不会迟这么久吧？”
“我觉得他不是迟到。”
“你觉得跟我们昨晚去找了他有关系？难不成过了一夜，他还没缓过劲来？”
李梅蹙起眉头，闭口不语。
“那我们怎么办呢？去问一下老师？”
李梅想了想：“要不我们在这里等等吧，看他过会儿会不会来上学。”
“行。”
俩人站在走廊上等。几分钟后，上课铃声响起了，学生们纷纷回到教室，那节课的老师也带着教具和书本走进教室。第二节课是物理，李梅通过窗玻璃往里看，练俊峰的座位始终是空着的。她在教室侧面窥视了十几分钟，一个负责巡视的主任从这儿路过，说道：“这位家长，你是来找学生还是老师？”
李梅回过头，有些尴尬地说：“我……我来看我儿子。”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就请回去吧。学校有规定，上课时间，家长原则上是不来观摩的。有什么事情，可以跟班主任联系。”
“好的……”
这位主任望着李梅，看样子要监督她离开。李梅没办法，只有从楼梯下去了。焦春燕坐在操场的一棵树下等，李梅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了她。焦春燕说：“我也觉得你一直在这儿等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就问问老师，要不就打电话问问练俊峰他爸吧。”
李梅正在思考怎样做更好。手机响了起来，是詹凌燕打来的，她接起电话：“喂，詹警官。”
“李梅，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晓光他们学校。警官，晓光现在有消息了吗？”
“你现在马上回来一趟，我们当面跟你说吧。”
“好的，我马上就回来！”
挂了电话，李梅对焦春燕说：“警察说马上到我家来，听口气似乎有什么新情况，不会是找到晓光了吧？”
“那咱们赶紧回去呀！”
俩人赶紧离开学校，打了辆车，火速赶回家中。
李梅和焦春燕快步上楼，看到两位警察已经等候在她家门口了。李梅用钥匙打开房门：“警官，进来坐下说吧。”
四个人一起进了屋。刚刚坐下，警察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梅觉得奇怪——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她打开房门，惊讶地看到，练俊峰他爸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练局长，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练俊峰他爸喘着气没说话，薛飞说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这件事我们会调查吗？你过来干什么？”
练局长终于顺了口气，说道：“警官，可怜天下父母心呀。我没法待在单位或者家里，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只有到这里来了。”
李梅和焦春燕诧异地对视在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一起望向警察。詹凌燕站了起来，说道：
“你们不知道吧，练俊峰昨天晚上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