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代的路新平,是一个内向而腼腆的人。读大学之前,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中学阶段,他把心思都花在了学习上,身边也没有出现过令他心动的女生。这样的状态,居然一直持续到了大二下期。而改变这一状况的人,正是章晓慧。
那是五月的一个周末,几个男生邀请同班的四位女生来宿舍做客。原因是,女生们从来没有进过男生楼,想看看“男生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说得男生楼就像是建造在悬崖峭壁上的古堡一样。宿舍的八个男生凑钱买了些卤菜、烧烤和啤酒,在宿舍联欢,气氛轻松愉快。年轻男女们聊着趣事、讲着笑话、喝着小酒,无比快活。
玩到一定时候,女生们想上厕所。但男生宿舍楼每层只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室长想了个办法,先去查看厕所有没有人,等到厕所暂时空了,就叫女生们进去,然后几个男生像八大金刚一样堵在厕所门口,暂时阻绝别的男生进去。
女生们上完厕所出来,继续回宿舍喝酒。当时只有19岁的章晓慧傻乎乎地问:“男生厕所怎么有挺长一个槽?干嘛用的,淘洗墩布吗?”
男生们笑得在**打滚。章晓慧意识到不对:“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一个女生阅历丰富,眼泪都笑出来了,说道:“那个槽叫做‘尿槽’,你想想是干嘛用的吧。”
一经提醒,章晓慧明白了,尴尬地用双手捂住脸颊,整张脸变成了红苹果。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来,正好洒在章晓慧身上,让她整个人变成了金黄色。她红扑扑的脸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一幕,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路新平却看呆了。
晚上,女生们离开了。路新平坐到室长旁边,悄悄说道:“室长,我发现……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室长饶有兴趣地问:“谁?”
他扭捏、纠结了许久,才红着脸说:“章晓慧。”
室长好奇地说:“这都大二下期了,你怎么现在才喜欢上她?”
路新平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突然觉得她特别可爱。”
爱恋的发生,有时就是一瞬间。室长笑了。路新平兴奋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呢。”
室长惊讶地说:“不会吧,你都快20岁的人了,以前从来没喜欢过某个女孩儿?”
路新平说:“不是,以前也对女生有过好感,但跟这次不一样。说不清楚。”
室长拍着他的肩膀说:“祝福你,你恋爱了。去拥抱你的爱情吧,小处男。”
路新平明白,他这次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了。当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后来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但是这份迟到的初恋,却完全没有给他留下美好的回忆。相反,只让他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
自从陷入对章晓慧的单相思,路新平就变得惶惶不可终日。当时的他不仅腼腆,且毫无恋爱经验,完全不懂怎么跟女生相处——特别是自己喜欢的女生。一见到章晓慧,他就全身冒汗,舌头打结,无法正常沟通。这副样子没法让人轻松,所以每次他找章晓慧聊天,对方都显得有些难受,自然而然地,开始疏远他了。
这让路新平也十分难受,可他的性格没法在短时间内改变。章晓慧越是躲避,他就越想接近,并愈加紧张,导致对方更想逃避——这完全是个恶性循环。但陷入单恋的他智商和情商皆成负数,不但没想出改善的方式,反而将他和章晓慧的关系逼到了绝路。
一天晚上,他喝了点酒,对室友们说:“我想跟章晓慧表白。”
其实这么多天,室友们早就看出,章晓慧一点儿都不喜欢路新平。这种时候去唐突地告白,完全是自取其辱。但路新平说:“我跟她表白,如果她拒绝,我也就死心了。不然这样拖着,我难受。”
室友们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睡在他上床的男生是一个情场老手,外号“爱情叫兽”。他翻身起来,“嘿嘿”干笑两声,极有经验地说:“爱一个人,就要趁早。不然让别人抢了先,就后悔莫及了。”
这话说到路新平的心坎上去了。他连连点头:“是呀,所以我决定,明天就跟她表白!”
他这么一说,全宿舍的人都鼓掌支持。这种支持显然是盲目的。但路新平却因此获得了鼓舞,立刻向叫兽请教表白的方法。
叫兽明白路新平的硬伤所在,说:“当面表白肯定是行不通的。我认为,最适合你的方法,就是写一封情书。”
路新平连连点头,却又犯了愁:“我从来没写过情书。”
叫兽拍着胸脯说:“我帮你代写!小学六年级我就开始写情书了,这方面,我经验丰富!”
路新平大喜过望,赶紧笔墨伺候。叫兽按自己的人设写了一封油腔滑调、感情浮夸的情书,跟路新平的个性完全不符。但当时的路新平,似乎并未觉得这有何不妥,而是相信了经验老到的叫兽。
第二天,路新平把这封情书誊写了一遍,偷偷塞到了章晓慧的课桌里。他没有亲眼目睹对方拆开来看,只知道结果——章晓慧从此以后,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或者立刻绕道而行。
路新平被这样的结果击溃了。表白后的第二天,他没有吃饭,下午五点就回到宿舍,用被子把整个人全部盖住,一直捂到第二天中午。一度让室友以为他已经窒息而死了。
经历过初次告白的挫败和痛苦后,路新平发现之前太高估自己的承受力了,同时低估了自己对章晓慧的爱。什么“如果她拒绝,也就死心了”,纯粹是心口不一、自欺欺人。
情书之后,他又通过各种方式间接地表白了几次——已经不存在拒不拒绝了——章晓慧压根儿就没理过他,完全把他当做空气。这种漠视,比拒绝和责难还要让人难受一百倍。一般人早就放弃了,路新平没有。他虽然没有越挫越勇,但仍然默默地、卑微地仰视着他心中的女神。那时还不流行“女神”这个叫法,但在路新平的心目中,章晓慧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女神。
表白之类的事情,他没有再做过,所以给人的假象是,他对章晓慧的感情,已经淡化了。
临近毕业,各种聚会、散伙酒频繁起来。最后一次聚会后,大家回到宿舍。叫兽说没喝过瘾,又买了两瓶白酒和几包花生瓜子,叫大家继续喝。这可能是在这个房间最后一次喝酒了。大家皆有些伤感,好几个人都哭了。
各种感慨涌上心头的路新平,突然有种想要买醉的冲动。他叫着嚷着,一杯又一杯,最后灌醉了宿舍的每个人——包括他自己。
一向稳重的室长,在毕业前的最后一刻暴露本性,借着酒劲,露出邪恶的一面。他挽着路新平的肩膀说:“新平,马上毕业了,咱们宿舍就你在感情方面挺遗憾的。说实话,我早就看不惯了,章晓慧这个女人,凭什么对你这么冷淡?换成是我,哼……”
路新平醉眼惺忪地问:“换成是你,要怎样?”
室长说:“我得不到她的心,起码也要得到她的人。”
路新平眨巴着眼睛,好像没听明白。
室长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说着做了一个撕开衣服
叫兽假装吃惊地说:“我X,室长,你居然还有这一面呀。不过大学三年,这是你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了。”说完竖起大拇指。
其他人好像也被酒精点燃了性欲,流氓话全都冒出来了:“对,新平,把她办了!”
“教学楼后面不是有片小树林吗?在那儿最适合不过了。”
“别留情,狠狠地干!”
路新平不再搭理他们,到自己的**睡觉去了。另外几个男生又喝了一会儿,也各自睡了。
半夜,路新平爬上了室长的床。室长感觉**有生物出没,睁眼一看,发现是路新平摸到了**来。他问道:“你要干嘛?”
路新平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室长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明天就来不及了。”
“什么事呀?”
路新平盯视着室长,眼睛在白色的月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我考虑了很久,你的那个提议,可行。”
室长转动眼珠,似乎在回想自己的提议是什么,当他想到的时候,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你是说,我叫你去把章晓慧……办了的事?”
路新平郑重地点了下头,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室长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吧?我是开玩笑的!你还真打算干呀?”
路新平说:“我把计划都想好了,你帮我分析一下是否可行。明天,我再约一次章晓慧,就说这辈子最后一次跟她说话。看在三年同学的份上,估计她会答应。然后,我把她约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去……”
室长冷汗都冒出来了,赶紧伸出手来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够了,打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犯罪!强奸罪判的刑,仅次于杀人!”
路新平神情黯然,却十分清醒地说:“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只要能跟她……那个一次。我愿意后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忏悔和……回味。”
室长斜睨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人有点可怕。好一会儿后,他循循善诱地开导和劝说:“新平,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喜欢的姑娘,而她也喜欢你。不说别的,父母把你养大多不容易呀。你就为这事儿把自己毁了,值吗?再说了,你这样做,章晓慧会恨你一辈子……”
室长把什么道理都讲尽了,路新平始终一言不发,不置可否。室长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最后,路新平闷生生地“嗯”了一声,回自己**去了。
天亮后,室长把全宿舍的人都叫醒了,将夜里的事告诉了大家。所有人瞌睡全无,集体跟路新平做思想工作,说昨天大家是喝醉了说的胡话,真这么干是万万不可。路新平还是不说话。室友们猜不准他心里的想法,最后决定,在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天,不陪女朋友,不再聚会,大伙儿轮流守着路新平,直到分道扬镳……终于预防了一起强奸案的发生。
当然,主要还是路新平自己想通了,没去干那蠢事。
专科毕业后,他报考了一所本科院校的医学专业。由于他之前读的是生物系,跟医学是相关的,加上他在学习方面很有天赋,所以轻松地考上了这所医学院校,后来又顺利地读了硕士。毕业之后,进入本市最好的一家医院工作。从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做起,慢慢升为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到现在的外科主任,是医院外科方面的顶梁柱。
二十年来,他没有主动跟当年大专的同学联系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想再回想或者谈论起那些不堪的往事。多年过去,他对章晓慧的感情,也逐渐冷却和淡化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有些后怕。还好毕业前的最后一天,他没有去干那件蠢事,否则的话,一生的前途,就毁于一旦了。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结婚,是因为路新平对待感情的态度,向来是宁缺毋滥。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异性能够闯进他的生活,唤醒他对于爱情的渴望和**。父母和同事给他介绍过好几个适龄女性,他也约会过,但始终无法找到当年的感觉了,最后便是无疾而终。经历得多了,路新平对感情生活便不再抱有幻想,做好了一辈子单身的打算。
但这一切,被今天章晓慧的出现打破了。
她的**,路新平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今天,他居然看到了。只不过,这不是他想象中的美丽胴体,而是伤痕累累、令人不忍直视的伤病之躯。
可即便如此,路新平心中的火焰,仍然被再次点燃了。章晓慧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对于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在章晓慧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二十年来,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什么会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