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向南回到家，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母亲问道：“今天咋样，赢了多少？”
“六百多。”
“你这小子确实厉害，我打一辈子麻将，从来没见过像你这种场场都能赢的。”母亲说，“那你晚上又跟菲菲一起吃饭了？”
“对呀。”武向南坐到沙发上，望着电视发愣。
母亲发现儿子有点神情恍惚，问道：“你咋了？”
武向南挠着头说：“刚才送菲菲到楼下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我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什么？”
“她今天有点反常，问了我一些以前没问过的问题，比如我打麻将是不是能保证一直都赢，这算不算赌博，这种状况是否长久等等。最后她说了一句‘我得考虑我未来的生活，还有我孩子的’，然后就跑走了。”
母亲望着他，母子俩对视了几秒。母亲突然拍了武向南的后背一下，兴奋地说：“傻小子，这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菲菲是委婉地告诉你，她想跟你结婚呀！”
“啊？结婚？可是我们才25岁呀。”
“25岁还小啊？我25岁的时候，你都一岁多了！”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你还要怎么准备？菲菲这么好的姑娘，人家都暗示到这份上了，难不成你还端着呀？你这种一天到晚打麻将的男生，除了菲菲，有几个女孩看得上你呀？”
“喂，别把我说得这么不堪好吗？打麻将怎么了，电竞都成为亚运会正式项目了，我看麻将也快了。搞不好，我以后可以成为国家一级运动员呢。”
“你少扯这些！总之，赶快想想怎么跟菲菲求婚！”
“求……来真的呀？”
“那可不来真的吗！要不我直接上他们家提亲去？”
“别！还是我自己来吧。”
母亲想了想，说：“求婚这事得慎重，让菲菲感觉到你的诚意。不能随随便便就求婚了，对人家女孩儿不尊重。今天星期一……这样，这个星期六，你请菲菲在高档餐厅吃顿饭，然后跟她正式求婚。明天我陪你去买套像样的衣服，再挑选一枚钻戒！”
“太正式了吧……”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该正式点吗？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第二天，武向南没有去公园打麻将，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市中心一家高档商场，在卖珠宝的专柜挑选了一款精致的女士钻戒。接着，两人又在商城四楼的男装区挑选西服。武向南试穿了一件浅色长袖衬衣，系上深紫色的领带，再配上黑色皮带和灰色西裤。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商城里的几个女孩儿忍不住驻足观望，欣赏眼前的帅哥。武向南却觉得有点不自在，因为他长期混迹公园、茶坊，都是些接地气的地方，从没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走到镜子面前一看，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靠，这谁呀？”
导购小姐不失时机地夸赞道：“小哥哥身材这么好，又长得帅，穿正装真是帅呆了。”
“别忽悠我，这一套行头，估计得好几千吧？”武向南说。
“但是真的很显气质呀，小哥哥别犹豫了，你自己看看穿上多精神、多帅气！”
“好，买！”母亲掏出钱包刷卡。
买好了钻戒和衣服，母子俩离开商场，一路上商量着星期六请刘雨菲在哪家餐厅吃饭、到时候送多少朵玫瑰花等问题。大致商量好后，武向南说：“妈，这事你可别提前跟吴阿姨（刘雨菲的妈妈）说啊。我打算这几天不去人民公园打牌，尽量少跟菲菲联系，假装冷淡一下她。到了周末，给她一个惊喜！”
母亲笑道：“行啊，臭小子，还懂得欲擒故纵，挺会制造浪漫的嘛。”
“那是！”
求婚的事就这样决定了。后面四天，武向南换成去浣花溪公园打牌，晚上都没跟刘雨菲见面，只是微信联系一下。奇怪的是，刘雨菲也没有问为什么，好像挺忙的样子。武向南猜想，她是不是有点生自己的气。不过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故意冷落一下对方，等到周六晚餐的时候，突然跪下求婚，造成一种情绪上的反差，达到戏剧性的效果。这几天，武向南都在幻想着这一幕发生时，刘雨菲脸上会出现怎样惊喜的表情，说不定她会当场落泪，然后点着头说“我愿意”，接下来，他们当众拥吻，餐厅里客人和服务员集体鼓掌叫好……这样的场景，一生中只会有一次，真是令人期待。
盼望着，星期六到了。上午，武向南打电话预定了一家位于环球中心四楼的高档西餐厅。下午三点，他打电话给刘雨菲，说：“菲菲，晚上一起吃饭呗。”
刘雨菲说：“晚上呀……我约朋友了，改天吧。”
武向南愣了一下，这剧情跟他预设的不符。他问道：“你约了谁呀？”
“以前的一个同学。”
“男同学还女同学啊？”
“嗯……反正就是同学，你别问那么多了。我有点事，先挂了啊。”
武向南感觉到不对了：“喂，等等，你在家吗？我过来找你吧。”
“我不在家。”
“那你在哪儿？”
“我……在太古里喝咖啡呢。”
“你现在就跟你那同学在一起？”
“嗯……”
“我马上过来找你！”
电话那头的刘雨菲还想说什么，性急的武向南已经挂断电话了。他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被母亲喊住：“向南，你现在就去跟菲菲见面吗？”
“对。”
“把那套帅气的正装换上呀，你现在穿的是平常的衣服。”
武向南摇着头说：“今天算了，情况有点不对。”
母亲走到他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不对？”
“菲菲现在跟她一个同学在太古里喝咖啡，我估计肯定是个男的。”
“啊？她跟别的男生在一起？”
武向南不安地点了点头。母亲想了想，说：“也许就是跟同学见面聊聊天吧，你别想多了。”
“但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母亲说：“那会不会是……这段时间你冷淡她，她生你气了，故意气你的？”
武向南想了一下，觉得有这个可能。“总之，我马上去找她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把衣服换上，戒指拿上呀！”
“等情况明朗再说吧！”
武向南打开门，走了出去。十几秒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折返回来，进入自己房间，把那天买的新衣服裤子全都穿上，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再穿上擦得锃亮的皮鞋，打上领带，捯饬得英俊帅气。母亲在一旁说：“这就对了嘛，把戒指拿上，见机行事。”
武向南“嗯”了一声，把戒指盒揣进裤包，走出家门。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十多分钟就来到了太古里。他跟刘雨菲打电话：“菲菲，你在哪儿呀？”
“在一家咖啡店，你真的来了？那我把定位发给你吧。”
武向南收到了微信发来的位置信息，他按导航找了过去，发现这是一家人均消费200左右的高档下午茶餐厅。刘雨菲一个人坐在能看到漂亮景致的落地窗前，跟他挥了下手。武向南走过去，坐到她对面的座位上。刘雨菲显得有点吃惊，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武向南穿得这么正式，问道：“你这是要干嘛呀？去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应聘吗？”
武向南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过来问道：“你那同学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喝咖啡？”
“他……先走了。”
武向南盯着她：“男的吧？”
“对。怎么了，我不能跟男生出来喝咖啡吗？”
这时，服务生走过来问武向南要喝点什么，并呈上餐单。武向南一看，一杯南山咖啡100元，猫屎咖啡148元，一份甜点基本在60元以上。他皱了皱眉，点了杯相对最便宜的美式咖啡。服务生走了，他说：“你要是跟同学出来撸个串、喝杯奶茶，那也就算了。可是到这种环境优雅、气氛浪漫的高消费场所来喝咖啡，怎么看都像是在约会呀。”
刘雨菲没有说话，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武向南望了一眼她那杯有拉花的咖啡，说：“你这杯咖啡，一百块钱以上吧？咱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喝杯星巴克都是奢侈的事，你约你那同学，就来这种地方？”
“是他选的地方。”刘雨菲有些不快地说，“向南，你是在质问我吗？我只不过是出来喝杯咖啡，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用得着这样吗？”
武向南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的刘雨菲跟往昔是不一样的。她既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男生约会；也没有像平常那样，用嘻嘻哈哈的口吻来打趣。这种严肃且犀利的说话口吻，倒像是挑起吵架的节奏。武向南按捺情绪，说道：“菲菲，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刘雨菲摇了摇头，望向窗外。武向南打算用平时那种逗趣的方式来缓和气氛：“别看外面了，看我吧。为了来见你，我花了五千多置办这身行头呢。”
如果是往常，刘雨菲一定会露出惊讶且赞叹的神情，之前的不开心，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但今天，她只是望向了武向南，淡淡地说道：“真的吗？让你破费了……”
这种梗武向南有点接不住。他愈发感觉气氛不对了，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别扭得很。服务生把他的咖啡端来了，他喝了一口之后，也不说话了。自己精心打扮成这样出来找女朋友，对方却连一句“真帅”之类的夸赞都没有，他心头肯定是无比失落的。
俩人默不作声地坐了十几分钟。武向南把一杯咖啡都喝完了。他说：“咱们别在这儿坐着了，走吧。晚上我请你吃西餐。”
刘雨菲摇头道：“算了。”
武向南有点憋不住了：“菲菲，你到底想干嘛呀？咱俩这关系，有什么你直说好吗？”
刘雨菲用手挡着嘴唇，脸转到一旁，回避着男友的目光。她的神情变得忧伤不已，之前竭力伪装的泰然自若无以为继。武向南焦急起来，问道：“到底怎么了？”
刘雨菲沉默了一分多钟，缓缓转过头来，望着武向南，说道：“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