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向南不觉紧张起来。

最后一把,请一定赐我好牌呀,要是太烂的话,连诈胡的机会都没有,那就彻底完了。

按键丢骰子。拿牌。

看到起手的牌,武向南的心脏被重击了一下。牌型很一般:四张筒子、四张条子、五张万子,标准的“两室一厅”。这种牌就全靠摸手了,如果后面的进张不好,叫牌都困难,更别说胡牌了。

武向南忐忑不安地摸牌、打牌。还好的是,进张不错,三手之后,手里就只剩下一张筒子,快要打缺了(成都麻将的规矩是筒条万三方必须任意打缺一方)。但武向南注意到一件事,年轻女人这把在做筒清。而三家当中,有两家都不要筒子,意味着她做成清一色的概率很大。如果她手里的牌很好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胡牌。这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向他袭来。

喂,小姐姐,你可千万别胡大番呀。我这把不管真胡还是诈胡,最多只有一两番。如果挨你一个大番,那至少要损失8到16颗筹码。就算我接下来自摸两家,也是无法弥补这个损失的。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抢在她之前诈胡了,可问题是现在筒子还有一张没打缺!难道以“花房子”的状态诈胡?这也太明显了吧?瞎子都看得出来!上天啊,保佑我赶快摸到一张条子或者万子吧……我X!又是筒子!老天爷,你是不打算让我打缺了吗?哎呀,该小姐姐摸牌了,又进张了?她已经连续打了三张六万出来了,如果没猜错的话,筒清已经叫牌了吧?求你了,你可千万别自摸呀!阿姨、大叔,你们快点炮吧……喂,别跟着打万子呀!又该我摸牌了,上天保佑,一定不要是筒子!太好了,是九条!但是,等等,小姐姐已经叫牌了吧?我要打缺,就必须把手里这张五筒打出去,但五筒是生张,点炮了怎么办?可是也不能不打呀。我的天,这该如何是好……

三位牌友发现,武向南摸牌后,十几秒都没有打出来,而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阿姨不解地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

“那你快去上厕所呀。我们等你就是了。”

武向南扭头看了一下,眼镜男已经站在他背后了,并且一直盯着手表。不行,如果超过了七点钟,这把是输是赢都不重要了……必须在七点之前结束战斗,赢最后两颗筹码,才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挑战!

他擦了下头上的汗,勉强笑了一下,对阿姨说:“没事,劲儿已经过去了,咱们接着打吧。”

说话之间,他使出一招“鲤鱼钻草”,把这张五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到堂子中间,跟一堆麻将混在一起,嘴里喊道:“七万。”——这张七万,是跟五筒挨得最近的一张牌。希望可以鱼目混珠。

坐他下家的中年男人显然被蒙混过去了,伸手准备摸牌,武向南暗自庆幸之际,对家的小姐姐却说:“等等,你打的是五筒吧,不是七万。”

武向南心头一紧,装傻道:“啊?我都没注意,反正是废牌就直接打出来了……是七万吧?”

中年男人说:“七万是我上一手打的,应该是五筒。这堂子里之前没有五筒,生张大家都不敢打呀。”

阿姨也点头说是。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法再狡辩了。武向南只有承认:“哦,那就是五筒……不好意思呀,报错了。”

话音刚落,年轻女人伸出手,把这张五筒拿到了自己面前。这个动作仿佛电影里的升格镜头那么漫长,武向南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感到一阵眩晕。

点炮了吗?

那死定了。

他绝望地想。

然而,年轻女人嘴里吐出一个字来:“碰。”

我的妈呀!你是打算吓死我吗?!武向南舒出一口气。同时他注意到,年轻女人碰了这张牌之后,打出来一张二筒。筒子溢出来了,表示她百分之百叫牌了,而且番数一定不小,至少是四番。

对方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胡牌,自己偏偏又缺筒子,只要摸到筒子,只能硬着头皮打,不然会被查“花猪”。也就是说,他点炮或者对方自摸的概率都非常大。武向南意识到一件事——他必须立即诈胡。但前提是,自己下一张摸的牌,一定不能是筒子。他胆子再大,都不敢以“花房子”的形式来诈胡。

该他摸牌了,他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心里不断祈祷着:别是筒子,千万别是筒子……

摸起这张牌后,他用大拇指捏了一下,知道是什么牌了。

谢天谢地,是一张四条!!

虽然这张牌离胡牌还差得远,但至少勉强满足诈胡的条件了。武向南说了声:“自摸素胡。”把牌盖了下来。

另外三家继续打,果然,年轻女人很快就自摸了。几轮之后,中年男人也胡了,牌局结束。

年轻女人把自己的牌翻了过来:“清对,自摸两家四番。”

武向南和中年男人同时把牌翻了过来,他们俩胡的都是素胡。武向南知道,最后这把诈胡,差得实在是有点远。“三秒原则”不实用了,他必须在一秒之内把牌推进堂子,就算他们会生疑,反正是最后一盘了,况且他要请大家吃人均四百元的高档自助餐,想必也不会有人较这个真……

武向南一边喊着:“打完了,咱们把帐结了去吃大餐吧!”一边把诈胡的牌往堂子里推。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年轻女人突然大喊一声:“等一下!”伸出手来,挨在了武向南的牌面上。

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住了。武向南的心脏仿佛受到一记重击,全身的血液都随之凝固了。

“怎……怎么了?”他表情僵硬地问道。

“你把牌理清楚,我们看一下好吗?”年轻女人说。

武向南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年轻女人把他的手挪开,开始理牌:“一对九条做将,剩下的牌是幺鸡、四条、五条、八条;二万、三万、五万、五万、七万、八万、八万、九万——你扯给我们看一下,这牌是怎么胡的。”

阿姨和中年大叔也全都看清了,武向南这把牌离胡牌差得老远。几双质疑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他。武向南尴尬至极,牵强无比地说道:“我可能太激动了,看错了……”

“小伙子,你看错得可不是一丝半点呀。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中年大叔说。

“对,你是为了避免被我自摸大番,才故意诈胡的。”年轻女人一针见血。

武向南心里清楚,这事已经没法解释了,认了吧。按成都麻将的规矩,诈胡的话,要包三家五番……即便是不包牌,他这盘赢的也不算数了——距离一千元,就只差最后的4块钱。

最后还是输了……费尽心机地打了一天,结果是以失败告终。武向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此刻当然没什么兴致去吃自助餐。他颓然坐到椅子上,说道:“我承认,是诈胡了。这样吧,我今天赢的钱,全都不收了。”

阿姨看他这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也不去追究这么多了,说道:“小伙子,没事的,诈胡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都打完了,就别计较这么多了。我这儿还剩最后两颗,都给你吧。咱们把帐结了,去吃饭吧。”

说着,就把她手里最后的两颗筹码给了武向南。武向南心头一震——难道这事还有转机?加上这两颗,就凑够五百颗了,正好赢了一千元!

然而,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按住了这两颗筹码——正是站在武向南身后的眼镜男。他冷冷地说:“赠送不能算成是‘赢的’,武向南,这次挑战,你失败了。”

三个牌友莫名其妙,中年男人问道:“你谁呀?你在说什么呀?”

眼镜男问武向南:“你想当着他们的面,谈论这件事吗?”

武向南身心俱疲地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歉意朝三位牌友鞠了个躬,不想再做任何解释了。他跟着眼镜男一起,朝公园外走去,三位牌友诧异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走出人民公园,眼镜男说:“你赌输了,履行你的承诺吧。”

武向南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斜睨他一眼:“你要我怎么样,马上在你面前自杀吗?”

“这倒不必,你自己挑日子就行了。”

武向南一肚子邪火没处发,耍流氓地说道:“我X,要不要自杀是我的事情。你管得着吗?我现在又不想死了,你能把我怎么着?有种你把我杀了呀。”

眼镜男说:“听这意思,你是打算耍赖?”

“是又怎么样?你去告我呀!”

眼镜男冷笑一声,正打算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后,跟对方短暂地通了会儿话,说道:“我明白了。”挂断了电话。

“武向南,费总刚才打电话来说,他现在想跟你见一面。请你跟我回一趟公司吧。”

“哼,我凭什么跟你回去?你们想干嘛?逼我自杀呀?”

“不是。”眼镜男停顿了一下,极不情愿地说出下面这句话,“费总说,他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