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裴栖寒看她的眼神里尽是怀疑, 甚至是恼怒,“你骗我?”

“没有,我没有骗过你。”这种状况, 许悠悠本人也是一头雾水,他们两个不都是裴栖寒么, 一个是四年前的裴栖寒, 一个是四年后的裴栖寒。

才经历了两次创伤的少年裴栖寒显然是要偏激很多,他死死地拽着许悠悠的手不松开, 看着这架势大有她敢过去,他就敢跟她同归于尽。

无奈,许悠悠只好先安抚住他, “我没有说要走,只是小裴,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他手腕的握力实在是凶狠,周围一圈白皙的皮肤尽成红色, 腕骨也疼。少年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见状也只是松开了一点点, 他对不远处的青年仍旧抱有异常可怖的敌意,丝毫不松懈的打量着他。

“你先带我回去。”少年说,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他绝不能让许悠悠跑了,无论如何都得将人控制在手心里, 他才能有一丝丝的安全感。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见过他最脆弱的泪水, 见过他最强烈的恨意。

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近乎病态地渴求着她的温暖, 想要放手仍由她自由远去, 这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绝无此种可能。

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的需要她。

“无论你是谁,你现在最好离开这里。”他向着四年后的自己放狠话,他清楚,这个人是来带走他的神灵的。

青年裴栖寒回首往事,见着四年前歇斯底里的自己,他没有任何动作,既是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他只是稍有悲哀的,怜悯地看着他。

因为他知道此时的他最需要什么,更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允许许悠悠出现在他的回忆里,允许四年前的自己看见她,允许她涉入其中,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对于自己过去的悲悯。

故而,他愿意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只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就当是做了一场美梦。

他的过去里从来就没有出现了许悠悠。

回到铜临居,少年看着她脸上带着不少因愠怒生起的冷意,“我需要一个解释。”

瞧他这么生气,也不知道她的解释与答案能不能让他接受,所以小裴必须得先平静下来才行。

她记得他喜欢吃糖。

许悠悠摸到他的枕头下,将那一盒方糖拿出来,“小裴,你要不先吃一个甜的消消火吧!”

她将糖盒子递到他眼前,哪知少年看也不看一眼,手掌一扫,便将糖盒子打倒在地。

“我讨厌甜食。”他愤恨道。

既然许悠悠自己不愿意说,那就由他来说,少年猜测着:“他是我,他是以后的我,而你并不是我的朋友,你是他的朋友,你对我好也不只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是不是?”

“是,”许悠悠回应道,“可是……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么?小裴,你也不要伤心,即便我回去了,但是再过四年,我们又能成为好朋友啦!”

少年激动得从轮椅上站起,“谁要和你成为好朋友,谁又要再等四年?”

他一把抓着许悠悠往自己怀中带,收缩着双臂将人困死在怀里,许是恨得牙痒痒,他一口咬在许悠悠的颈侧,她吃痛的闷哼一声,直到将她的皮肤咬破,口中尝到甜腥这才肯罢休。

他松口,唇上还沾着她鲜红的血液,在他病态的神色下尤为糜丽,双腿上的疼痛使少年再度跌回入轮椅中,失控的情绪得以宣泄,他总算是冷静了些,喘着气,眸中一片猩红。

“你既然到了我身边,就再也不许走了,我不会让你走的。”少年慌忙地摇着轮椅,去为她找伤药。

许悠悠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少年裴栖寒怎么会疯成这样?

他拿好伤药过来,“蹲下,我给你涂药。”

许悠悠依言蹲下,少年曲着身子,将药粉撒在她颈侧的一排牙印上,瞧着瞧着,他心情突然大好,很是庆幸地说,“你身上有了我的印记,就是我的人。”

他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靠得越发近了,和她眸子相对,缓缓说道:“许悠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也必须成为你唯一的朋友才行。这样才公平,你哪里也不许去,更不能离开。”

少年现在的状态,的确令人忧心,许悠悠转移话题问:“腿还疼吗?”

谁知他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言辞尖锐地说道:“我的腿如果一直受伤好不了,一直疼痛到深夜难以入眠,你是不是就不会丢下我和他走?”

许悠悠斟酌半天觉定将真相告诉他,“小裴,事情不是像你想的这样。”

她道出来龙去脉,“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四年后的你不小心中了往生魇,我回到了你的记忆里。而真正的裴栖寒,在进入梦魇的时候,他的另外一部分魂魄失去记忆回到了过往的身体里面,所以你们根本上来说就是同一个人。他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呵,很重要的事情,”少年冲刺着仇恨与伤痛的内心狭隘异常,根本无法接受她的说法,“既然他想拿回他的魂魄,那你就让他来杀了我。”

少年裴栖寒看着自己已残还未治愈不能正常行走的双腿,轻飘飘对他道:“我如今这幅状况你也看见了,连害我的仇人我都杀不了,谈何去对付他,他想取走我的魂魄易如反掌。”

“许悠悠,你看着我,你再看着我的眼睛。”少年拽着许悠悠的手,迫使她俯下身子与他对视,听着他说出扎心的话。

“我不会主动把魂魄交出去,我和他只能生存一个,你是希望他活还是希望我活?”

他眸光熠熠地盯着她看,似乎是想从她娇妍的脸上看出答案。

许悠悠的视线稍有闪躲,便会被掐着下颌板正过来,霸道至极。

“只能选一个,你要选谁?”

她唇动了动,缓缓说道:“小裴,你得明白,你只是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一个意识,你是他的过去,他是你的未来,你们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苦口婆心的话,落入少年耳中异常刺耳,他松开许悠悠,自嘲道:“也对,你们先认识,你更喜欢他,而我也只是沾了他的光。”

他推着轮椅转向,似乎是失望极了,许悠悠喟然长叹追上前,“不是这样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在年少时就与你相识,我不想你经历这些痛苦,我想你能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你当真这么想?”他心生疑。

“我说过,我从来都不会骗你。”许悠悠坚定道。

少年少见地嘴角上扬,“许悠悠,倘若真到了你死我活的那一步,我会拼尽全力。”

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留下你。

许悠悠垂下眼,完了,说来说去,他们还是得刀剑向相。明明就是不同年龄阶段的同一个人只是恰巧碰在了一起。

都是裴栖寒,无论是看着谁失败她都会难过。

夜已深,少年说什么也不肯乖乖闭眼入眠,不是怕她跑了就是害怕她会在他面前消失,只有在看着她,看着她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时他才会有一丝丝的心安。

许悠悠撑着脸,隔着一张木案和他眼对眼看着,最后率先撑不住趴着桌上闭眼睡觉。木案还搁置着他的惊鲵剑用以防身,他伤重需要好好休息,即是是眼皮撑着支起,身上疼痛和疲惫交加,也足使他难以维系。

困极之时,他便拉着许悠悠的袖子闭眼浅眠,他总是要抓着她才好。

叮叮清脆的铃铛声搅扰许悠悠的好眠,是她腰间的是踪铃在响。

师兄……

许悠悠割下被少年攥着的那一角衣料,示踪铃为她引路,她便顺着示踪铃的声响往前,最后在朔雪居后的丛林内看见了裴栖寒。

“师兄!”她跑到他跟前,紧张地看着他,“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样?”

“无碍。”他道。

许悠悠抿着嘴角,犹豫再三问道:“我一进来你就知道,那你之前怎么都不见我?还有陆息……这个往生魇内有他的意识,我们想要出去,必须得先胜过他。”

“他的意识已经消散了。”裴栖寒道。

“什么?”

“他自爆了。”他续声,“你,想留在这里?”

“当然……不!”许悠悠说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即便她能够陪在小裴的身边,却改变不了青年裴栖寒已经受过创伤的事实,本就是往生回忆,她怎么可以自欺欺人。

“好。”裴栖寒道。

许悠悠看着他,“可是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来找我。”

裴栖寒沉声,“如你所见,我并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过去。”

铭心刻骨的耻辱,怎可示于人?

“那我……”

那她岂不是又做了一个冒犯他的事情,她不仅看见了,还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甚至还大胆的闯了进去,出现在小裴面前。

“你不一样,”裴栖寒启唇,“许悠悠,我准许你知晓我的一切。”

知道他的弱点,知道他的软肋,知道他所有的一切。

他愿意给她。

“这是他咬得?”裴栖寒问。

许悠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裴栖寒说:“出去之后,这个伤口便会消失。”

想起那个睡得不怎么踏实的少年,她问道:“师兄打算如何取魂魄?”

“只有自额心抽出另一半魂魄。”

“那我?”

“你看着就好,若是不忍看,便蒙住自己的双眼。”

许悠悠深呼吸,“只能如此了。”

“许悠悠!”少年裴栖寒寻着踪迹过来,他手上拿着惊鲵剑,独行过来,因着受伤的双腿忍耐前行,而过说话的时候也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思。

“我又何必怪你,你早已和我说了你的答案。”少年见着这幅情景忍不住内心发酸,即使许悠悠早已在自己的言行之后告知她,她要回去,他也总是心存侥幸。

许悠悠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裴,我……我必须回去。”

长痛不如短痛,她只好背过身,选择无视接下来的一切。

“许悠悠,你给我的,都是假的。”少年恍若是在诉说着临终前最后的遗言。

耳边只有一阵风,裴栖寒身上的清寒香气贴过来,他封住她的听觉,树上的叶子悠扬地从枝上坠下来,东飘飘,西转转,最后落到她脚边。

脚步声由远及近,恢复听觉许悠悠声音都在打着颤,她仍就是不敢睁开眼睛看,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好像杀了一个人。

“他……师兄,我有一点难受。”她睁开眼,不敢回望。

裴栖寒绕身到她跟前,“我们可以走出往生魇了。”

“那他?”

裴栖寒道:“他只我的记忆。”

他的记忆借由他的一半魂魄诞生出了意识,如今他取回自己的魂魄,扭曲的记忆开始复原,裴栖寒十六岁的记忆中不会有一个许悠悠出现。

十五岁的他,不会遇见一个若隐若现的神女,不会有人告诉他:你不是一个复仇工具,你不是一个人。更不会在心里埋下一个懵懂的,魂牵梦绕的种子。

十六岁的他,遭遇背叛,不会有人抓着告诉他:小心邵云程,也不会有人为他难过流泪。生死一线,他在山崖底下独自熬过二十天,中途不会遇见帮他的绿衣女子。回到宗门,在东荣殿,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受笞,也不会有个女子扑在他身前为他抵挡鞭罚。

在他恨的咬牙切齿的时候,也不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诚如少年所说,这一些都是假的。

虽然十六岁的裴栖寒不曾经历过这些,但二十岁的裴栖寒却会拥有这个珍贵的回忆。

“你能抱抱我吗?”许悠悠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侧颈上的牙印消失,最后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了少年留下的印记。

与十六岁的裴栖寒相遇,对他们而言只是一场为了弥补遗憾的美梦而已。

裴栖寒抱住她,她轻声啜泣,遗憾永远镂刻于心。

许悠悠在裴栖寒身侧醒来,他们已经从往生魇回到现实世界。

“师兄!”见裴栖寒醒来,半直起身,而她还贪恋着他怀抱的温暖,便借由两人脱困之喜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抱住。

“没事了。”裴栖寒抚摸着她的黑发,柔声安慰。

遗憾无法弥补,但心确实贴在了一起。

许悠悠脸上泪痕犹在,她的视线缓缓转移看向裴栖寒的腿,“你的伤,没有好全是不是?”

所以他才会在阴雨天的时候走得很慢,所以才会着急回铜临。

暗室内的湿气越发的重,墙角的砖上挂着水珠,想来江邑的暴雨已经落下了。可是,他却为了她留了下来,这么一想她更难过了。

裴栖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心挨着她的脸颊,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怎么这么爱哭?”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倔强道。

裴栖寒着实是不想再回忆那段过去,忽而当记忆在他眼前上演的时候,他也尽可能的避开,眼不见为净。

陆息阻止他取邵云程的性命之后,他确实是为了赌气不再接受治疗,陆息寻回的龙骨被他用离火焚毁。

他这举动自然是惹到陆息大怒,免不了又一顿鞭笞。腿伤治到一半,他再不肯配合,就连陆息用鞭子在他脊背上抽出的鞭伤,他也再不肯好生涂药,更别提依照陆息的教导修习,提升修为。

他的修为便是在这一刻停滞的。

邵云程在陆息的扶持之下在铜临山愈发如鱼得水,铜临山内关于他的谣言也是愈发的多,陆息置之不理,他视而不见。

他在轮椅上坐了小半年,待到十七,他悟出一门功法用以支撑他平日里双腿的行走,他砸毁轮椅,在朔雪居设下结界,任何人不可进入。治标不治本,只是每到阴雨天气他的腿疾便会发作。

也好,疼痛会使得他永远的记住仇恨。

在能够稳定行走之后,他于某个月色皎洁的离开铜临,结果便是天罚发作,他遇见一伙匪徒,被人关在密室之内割腕取血。

陆息说:他永远也离开不了铜临山,他的命是和万山界栓在一起的。

也许他说得对。

不被祝福的诞生,赐予诅咒惩戒的躯体,他这一辈子也无法逃开他的宿命。

十七岁过后,他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再也无法接受旁人的靠近。

所以,他一开始抗拒她,更是不止一次的怀疑许悠悠,怀疑她的接近带有目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切与好意,人,总是会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譬如陆息,譬如邵云程,譬如那些匪徒。

许悠悠,只有她和他们不一样。

故而他曾不止一次向她索要承诺,承诺她不会欺骗,不会背叛他,她现在已经成为了他心里的一根弦。

倘若真有一天,许悠悠违背了她的诺言,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她,杀掉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确实没有痊愈。”裴栖寒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近乎痴迷地盯着她瞧,享受着她眸中令他愉悦的关切。

陆息之前的话,许悠悠听见过,治愈裴栖寒需要东阜海里的的龙骨,她鼓起信心,一手搭在他的膝盖上,眼波流转,“师兄,我带着你,我们一起去找龙骨好不好?”

她希望裴栖寒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是一个不会被伤痛折磨得健全的人。

裴栖寒陷入沉默,许悠悠抢答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一字一句,郑重地在他面前说道:“你要和我一起去东阜海找龙骨治愈腿疾,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许拒绝我。”

不知想到什么,裴栖寒笑出声,凝神看着她,道一声好。

只有她在身边,治愈腿疾才有意义。

不远处,容恕也从昏迷中醒来。

他迷糊着,“发生了什么事?”

许悠悠率先站起身,“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容见俞他们肯定已经逃远了。容恕,你快去通知方穆。”

容恕:“敢情我成跑腿的了?”

许悠悠:“人命关天,什么跑腿不跑腿的,你赶紧去。”

“那你们呢?要出去追人?”容恕问。

“不,”许悠悠弯身将裴栖寒扶起,显然他还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但她就是对他格外关照。

“我们要先回客栈整顿。”她说。

容恕瞥了一眼裴栖寒,他的脸色确实是有些苍白,便点头道:“行,事情交给我,你们先回客栈。”

他行动很迅速,说完话就带着小桃离开了暗室。

许悠悠搀扶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走,裴栖寒倒被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他说:“我还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

“不行不行不行,我就要扶着你慢慢走。”她急忙道,天知道她在那镜中看见他被犀怪所伤时的心情,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受伤。

她既然不嫌麻烦,裴栖寒也乐得和她挨在一起,两人走出暗室,滂沱大雨倾泻,许悠悠松开裴栖寒的臂膀,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腰看,不时还想用手臂丈量。

“在做什么?”他问。

许悠悠看着大雨发愁,“我在想,雨下这么大,我在考虑把你扛回去的可能性。”

“嗯?”裴栖寒盯着许悠悠的细胳膊细腿看,不觉又被她逗出笑意,紧随其来的便是流入心腹间的热流,是她给予他的温暖。

许悠悠抬起手臂,向裴栖寒展示着自己“壮硕”的肌肉,她拍拍胸脯保证,“我这么强壮肯定能抱起师兄的,你让我试一下。”

“就试一下,行不行?师兄是因为我才留在江邑的,我自然应该对你负责。”

“好。”他敞开双臂。

许悠悠圈着他的腰身,使尽了吃奶的力才将他稍稍抬起来一点。

没力气了。

她脚步踉跄,见状裴栖寒搂住许悠悠的腰,攻势一转,他将人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许悠悠的脚丫子稍稍离地晃**着。

旋即,裴栖寒将她抵在暗室的墙上,用手臂撑着全身的力道,双膝隐隐作痛。

“师兄?”许悠悠喘着气,他离得这么近,又是这种姿势,暧昧的气息在两人间疯狂滋生蔓延,两人视线相接,流逝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定住。

她忘记了思考,扑通扑通直跳的心仿佛给她讲着童话,她在等,等着裴栖寒亲吻她的唇。

电视剧,小说里都是这么演的,她准备好了。

但是……他怎么还不动嘴?

他的头迟迟低不下来,许悠悠看着就着急,只能微微踮起脚,稍扬着头,将唇送到上,往他脸上凑。

亲吻这种事情,总该是男子主动些吧,她心想,我都凑这么近了,你总该有点表示……为防止他害羞,她还特别贴心的闭上眼睛。

转瞬,贴在她身体周围的那股清列气息离开,他并没有亲她,而是退开了。

许悠悠猛然地睁开眼睛,心有不甘,她明明都眼巴巴地送上去了,鼻尖相抵,他只需要再稍稍俯下身,两人柔软的唇便可以印在一块。

“那,那我们快回去吧。”她转移注意力道,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她说不失落那必定是假的,只是为什么了呢?难道是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到底那一步。

她心不在焉地带着裴栖寒回了平安客栈,雨水带来的湿冷气息很重,他虽然面上不大显露,她知道他只是在死撑着,他习惯一个人硬撑着,不愿将自己的痛苦与弱点轻易示于人。

裴栖寒回到房中开始闭目养神,许悠悠从自己屋内抱了好大一床被褥进屋,他见状,眼眸内稍有吃惊。

他端坐在床榻边,许悠悠将抱有一人高的床褥放在裴栖寒的床榻,虽然下起了雨,这里的天气却也是是在闷热,她抱着一床厚褥子跑来跑去,额头上已经被闷了汗水。

“你做什么?”裴栖寒问。

“我想给你捂捂腿,我想这样可能会好些。阴寒会让你的腿伤加重,故而我想我用被褥给你捂着,等暖和一点,疼痛说不准也会舒缓一些。”许悠悠说着,当真就行动了起来,她将被褥缠在裴栖寒的双腿上,然后用手臂环住被子。

能好一点也是一点,他能少受一分疼也好。

“许悠悠……你!”裴栖寒惊讶于她的做法,不可置信。

许悠悠随即将自己的手松开,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我弄疼你了?”

“没有,只是……”他难以启齿。

许悠悠呵呵笑一声复又还着抱回去,她安心道:“没有就好,我就这样抱着。”

在往生魇消耗巨大,如今更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她抱着他的腿,没一会便昏昏欲睡,眼皮在打架。

她属实是一个怕热的人,夏日里抱着这么一个厚实的被褥,身体上被热出了一身的汗。

见她头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裴栖寒用手轻柔地抹去,他属实是个宵小之辈,她正大光明的感情他不敢回应,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时,等到她陷入沉眠中,他才敢放任他心底的依念增长。

往生魇中的少年,着实是要比他勇敢很多。

“许悠悠,你跟着我,有想过你自己么?”他不觉问说。

他生来是个不祥之人,靠近他,会变得不幸。

可是,他仍旧是自私的,他不敢让许悠悠完全靠近他,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放开她,她若是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这会让他心生嫉妒。

裴栖寒掰开她的手,将人抱上床,靠在自己的肩头。

这样就很好。

许悠悠迷迷糊糊地转醒,入眼是他清晰的下颌线,“师兄?”

他的身上总是很凉快,她就只是这样单单地靠着,就觉得异常凉爽,不愿意挪开半分。

裴栖寒抬起她的脸,“你出汗了。”

许悠悠浑浑沌沌中唔着应了一声,呢喃:“师兄身上凉快。”

裴栖寒身上凉快,所以她想和他再靠的近一些,裴栖寒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语,随即身子靠得近了些。

女子的双唇很是柔软,他凑过去,两人的脸颊摸索在一起,细密的绒毛轻扫脸颊,似触非触,肌肤总有一处贴着,他的唇角在她脸颊上摩挲。

这般亲昵缠绵的动作,许悠悠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直到他的唇挪过来,亲吻到她唇角。

或许谈不上亲吻,只是情不自禁地碰巧地挨到了她的唇角,即便只是这样,也足以令她心潮澎湃。

两人的耳朵都烧红一大片,裴栖寒才挪开些许的脸又凑过来,柔软的触感轻擦过嘴角后并未停止。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

“许悠悠——”啪得一声,门刹那就关上了。

狗日的容恕!!!

他们还没真正的亲到呢!

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殆尽。

“我,我先出去。”说完,许悠悠捂住脸快步跑出去。

现在不明不白的关系,亲吻过后又该怎么样呢,捅破窗户纸吗,那这样裴栖寒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她出门,容恕尴尬的站在门外,少见地真有一丝歉意,“打扰到你们了。”

他示意许悠悠下楼,许悠悠气鼓鼓地走在他身后,“那知道就好!”

说着,她越想越气,恨不得对着空气打一套军体拳泄愤,她吱哇乱叫:“他差点就要亲我啦!你什么时候来不好嘛!真扫兴!”

“行了,小祖宗你别念叨了,我也是有事来找你。”容恕干咳两声。

“容见俞和罗颂已经跑了,找不到人,但是他们抓到了姜婴。”

“罗颂,之前是谁说他一定是一个好人来着?”容恕调侃道。

许悠悠撑着脸郁闷的坐在桌子上,“行了,我现在不想提他。”

她心里有一个更加纠结的问题。

她已经知道了失踪案和陆息也就是铜临山有关,那么她是否应该要将这些告诉方穆呢?

可是方穆是七善门的人,七善门时铜临山的敌人,而裴栖寒在铜临山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也算是铜临山的弟子。

万一没有解释清楚,就怕不能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还会引火烧身。

况且确切的证据她也没有,还是等裴栖寒的腿伤恢复些后,她再去铜临山收集一点确切的证据,再谈其他的。

打定主意,许悠悠问容恕,“东阜海那片,你不是最熟悉吗?你知道龙骨再哪里找到么?”

容恕看她:“你要龙骨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我就问你要这么得到龙骨?”她问。

容恕:“你想找龙骨?龙陵世代有东阜海里的鲛人一族守护,真龙已有千百年未曾现世,最后一条龙陨,是恶黑龙,它的龙骨被遗落在无极海域的暗潮内,恰好那里也是鲛人一族的势力范围,贸然不得闯进。你要龙骨干什么?”

“这样啊?”听着有点操作难度。

容恕问说:“我看裴栖寒他有点虚弱的不对劲,你是因为他才去想找龙骨?”

许悠悠犹豫再三告知容恕实情,“师兄他,有腿伤,所以我——”

“所以,你要去找龙骨为他治伤?”

许悠悠点点头。

容恕道:“他有腿伤,我怎么没看出来。想来并不是很严重的伤势,或许也不是非龙骨不可。”

“不行,”许悠悠急忙道,“只有龙骨才可以让他痊愈。”

“你看,你师兄腿伤已经犯了是吧,可是现在并没有龙骨可以立即治疗他的伤,既然是腿伤,你仔细说说,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减轻他的痛苦。”容恕说。

“我……”许悠悠缄默。

“怎么,说不出来,还是你对我有戒心?”

许悠悠揉揉头,纠结道:“这也是他的隐私,我也不好说。”

容恕不在乎说:“那好啊,就让他疼死算了,反正受罪的又不是我。”

“等等。”许悠悠喊住他。

“就是,他的腿骨碎了,现在是靠着灵力撑起来的,所以我必须找到龙骨给他重塑一副骨骼。”许悠悠皱眉,提及伤心事,眼里水汪汪一片。

“行了,你别哭,我知道了,我给你去找。”容恕说着就要走。

许悠悠拉住他,“这么晚了,你还去?”

容恕笑道:“谁让我刚刚搅扰了你的好事呢?就当是我补偿你的。”

“我生来就是给小先知跑腿的命。”

他这一句话可把许悠悠给逗笑了,“你胡说什么?”

“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

许悠悠回房,陷入深眠,恍惚中,他们又回到了姜府的那个暗室中。墙体边上还沾着阴雨过后的潮湿,星子和月光辉黯淡,可静谧的角落里呼吸缠绕着,掀起一片灼热。

“你,会亲吻我吗?”裴栖寒的身子压在她身上,在她遗憾着没能亲上的那堵墙边,她大着胆子向他索吻。

果然是一场梦,不然她可不敢这么勇。

梦里裴栖寒抬起她的下颌,轻轻将唇印上去。

“这样?”他问。

“不是,不是。”

不是这样亲的,只是贴着嘴唇只能算亲亲,还有吻呢!

“要亲的深一点。”耳根子上一片殷红,她软糯这语调说。

“什么叫深一点,怎么深一点?”裴栖寒问。

瞧他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深吻,许悠悠有些不好意思,万年铁树开花,什么都还要她教,虽说她十分擅长于嘴炮,可是这种事情她也知之甚少,从未体验过。

没有经验,又该如何传授给裴栖寒呢?

“就是,就是,嗯——”

难以启齿。

都说发乎情,止乎礼,可是她想体验一下和他亲吻会是怎样一种感觉,湿濡的,柔软的,交缠在一起,将情和爱都杂糅在里面,来一场疯狂地、深度地亲吻。

对着裴栖寒这张脸,她说不出来那样的话,都快急哭了,最后认命道:“就是要亲狠一点点。”

裴栖寒似懂非懂地俯身,含住她的唇瓣,浅尝辄止地亲吻着她。

“够深吗?”亲完,他说。

……

大梦惊醒,许悠悠欲哭无泪,“呜呜呜,我没感觉。”

现在这不是夏天吗,她怎么还做起春梦来了,真丢脸。

另一边,裴栖寒兀自地从**直起身子,粗喘着气,生出一身虚汗,所梦即所想,他看向许悠悠房间所在的方向,久久不能平静。

梦中,他见许悠悠站立于白鹤脊背上,他仰着头,女子罗裙纷飞,她单脚立着,似乎下一瞬就要踩空下坠,而她竟然毫无察觉,仍然享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危险,快下来。”他急道。

许悠悠注意到底下的人,然后往下看了一眼,面带忧愁说:“师兄,我下不来。”

“我接着你。”

“那好呀!”女子粲然一笑。

紧接着她便从白鹤上跳下来,她的身子很轻,完全没有重量,小姑娘勾住他的脖子,笑呵呵说:“师兄,你接住我了。”

“嗯。”他可算是送了一口气,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松手。

许悠悠凝视着他的脸:“师兄,你长得真好看呢,我喜欢。”

说完,她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亲完,她问:“我亲你,你开心吗?”

“嗯。”

“那礼尚往来,你也亲我好不好?”她弯着眉眼发出邀请。

裴栖寒看得痴了,将唇缓缓往贴上去,小姑娘乐得欢,笑声清脆,一颦一笑于他而言无异于是勾魂摄魄。

亲吻贴上她柔软的嘴唇,他不知这是怎样一种感觉,但这梦确是可怕的,他必须得去换件衣衫。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甜,但是我好意难平,我的小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T﹏T哭了。

给小裴预定一个甜甜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