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栖寒在甩开那些人员后, 换下自己的伪装,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离凌云阁已经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想来许悠悠应当安全无事, 他心中感应着失踪铃的所在,然后朝着那处方向行去。

路上不巧, 他遇见了一个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再见的人——裴凌柏。

即将九月, 缥缈宗要举行宗门大试,七善门也在其中。方穆一行人回去之后, 思量再三将见到一位酷似掌门男子的消息告知,这次宗门大会裴凌柏原本不想参与,只是听说有人在东阜发现了吞海幡的踪迹便赶往来此。

吞海幡, 它原先的主人是杜闻雨,后来杜闻雨将七善门屠戮至断代,引得人神共愤,最终下落不明。吞海幡也随着杜闻雨一并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如今又有人在东阜见到了吞海幡的踪迹, 说不定杜闻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若是能找到他, 他说什么也得报了这个仇。

裴栖寒与七善门的一行人狭路相逢,无从有躲避的机会,更别说方穆还主动上前与之打招呼。

“寒栖兄。”方穆同他道。

“师父,这便是弟子同你提起的少侠。”

裴凌柏看着眼前的裴栖寒,只一眼他便确认了这个是他的孩子, 两人血脉相连,这份羁绊是永远也洗不掉的。

“寒栖?”裴凌柏念着他的名字, 最后笑道:“裴栖寒, 你是多年前被他带走的孩子。”

这个他便是说得陆息, 多年前他不仅带走了裴栖寒, 也带走了他生母的骨灰。陆息耍的那些小把戏并没有能够骗过他的眼睛,但是裴凌柏依旧是对外宣称裴栖寒已死。

他没有闲余的心思去照顾这个孩子了,他的一门心思全部都放在七善门上,他也曾派过人去找寻这个孩子,只是一直都没有消息,后来时间一久,他渐渐将这件事情往后搁置。

不久后,缥缈宗便出现了一桩大事,使得缥缈宗元气大伤,他必须抓紧这次机会,好好振兴门派,故而更没有闲暇余力去找寻他的孩子。

“是你……阿达勒这些年待你可好?”裴凌柏问。

阿达勒是陆息古灵族的名字,陆息是他的中原名。

裴栖寒话不多话,抽出自己的惊鲵剑,向裴栖寒攻去。

十三年后父子再见,竟然是已成为劲敌。

方穆在一旁看得惊了,他不知道裴栖寒为何会对自家师父下手,既然他真是是当年那个从七善门里离奇消失的孩子,如今不更是应当回来么?

“裴兄,你这是作何?”方穆意图出言阻止,倒不是真的害怕裴栖寒对裴凌柏怎么样,而是怕伤了和气。

毕竟,他是裴凌柏的亲生儿子,若是能够回到七善门,将来说不得会成为七善门的少门主。

裴凌柏接下裴栖寒这一剑,他这一剑意图不在于刺杀,而是试探裴凌柏的真实实力,想来他的功夫应当与陆息不相上下。

两人掌心相击这回裴凌柏也没有让着他,灵力雄厚,已至化神境界,裴栖寒被震退两步。

裴凌柏看着他,很是欣赏,“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修为。”

既是不敌,裴栖寒见形式不妙,便飞速离去。

方穆看着裴栖寒离开的方向道:“师父,要不要我?”

裴凌柏道:“不着急,他这幅样子定然是不想回来的。”

被阿达勒带走,教育十三年,很显然,他已经将他教成了七善门的敌人。

裴凌柏继续往前走,对方穆道:“你继续说说,他是怎样的为人?”

……

裴栖寒找到许悠悠的时候,她正站在原地出神,远远见到裴栖寒的身影,她跑过去,却见他的衣衫,他身上的气息不如往日那般沉静,似乎是才同旁人交过手。

“那些人还用得着师兄亲自出手?”许悠悠疑惑。

“不是,”裴栖寒道:“见到了七善门的人。”

在江邑时,她知道裴栖寒不喜欢七善门的人,便尽量避免裴栖寒和他们见面,他们对裴栖寒这么感兴趣,想来是猜出了他是裴凌柏孩子的缘故。

“师兄可是同他们有过交手?”许悠悠问。

裴栖寒说道:“我见到了裴凌柏。”

“所以,你是同他交手?”

“嗯。”

许悠悠说不上来自己的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算裴栖寒再怎么排斥杀戮和斗争,但她得承认陆息这十三年来却是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裴栖寒答应和她一起离开铜临山,却没有应允她是什么时候离开,若他依旧是要同七善门为敌,要同他的母族报仇,她确实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劝他放下仇恨。

她只是希望裴栖寒在得到仇恨的同时,也能等同的得到爱意。

这样,他不至于走火入魔,不至于最后成为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魔。

裴栖寒看着她,沉默一会便颤抖着手上前轻轻地拥着她,“别推开我。”

他第一次主动抱她,在见到了他的身生父亲之后,他也许是想到了令自己痛苦的事情,她伸出手臂揽着他,安慰说:“不会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推开你的。”

“悠悠,”他顿了一下,心中的情感翻涌,见到裴凌柏,他忽地想起先前陆息在铜临山对他说过的话,他说:你永远也拜托不了自己的命运。

他心中忐忑,如此便不安地向她祈求着安全感,“你会离开我么?”

“当然不会,我一辈子都跟着你,好不好?”许悠悠问。

她感觉到裴栖寒的身子僵住,随后他松开了怀抱,痴痴地盯着她看,“真的?”

许悠悠点点头,“真的,我不骗你。”

裴栖寒嘴角的笑只维持了一瞬,他确实是想摆脱宿命和她远走高飞,可万一这命运的绳索挣脱不掉,那他不能让许悠悠也卷入到这些是非中来。

他到底是一个卑鄙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祈求这承诺,听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不会离开你诸如此类的话。那他呢,他能做到永远都不会离开许悠悠么?倘若有一天战事爆发,他唯有将她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安心。

裴栖寒心中如何想,许悠悠不得而知,她看着他,裴栖寒与她对视一眼后便挪开视线,她还以为是他不想她提及有关于七善门,有关于裴凌柏的事情,行吧,他不想说,她就不问。

“那你可有受伤?”

裴栖寒摇摇头。

许悠悠将掉包的鳞片拿出,朝他笑笑,“师兄,看,有了这个我们就能去东阜海了。”

裴栖寒略微勉强的将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许悠悠正惆怅时,她腰间那个装着小鬼的袋子无端动了动,剧烈挣扎着。

许悠悠将袋子口打开,那小孩从袋子里跳出来,从许悠悠手中抢过那一枚鳞片道:“这是我的阿娘的东西!”

“你阿娘?”许悠悠惊讶。

小孩将鳞片抱在怀里,说道:“当然,这上面是我阿娘的气味。”

许悠悠问他说:“你阿娘是鲛人?”

小孩:“胡说,我阿娘明明就是人类。”

这小孩竟然是鲛人族先公主的孩子,她答应过他会为他找爹娘,想来她阿娘已死,就是不知道她阿爹会在哪里。

他阿爹又是谁呢?谁会有这个魅力让鲛人族的公主放弃海里尊贵的生活,成为一个人类?

小孩抱着这个鳞片不撒手,许悠悠便将他和鳞片一起装入锦囊之中。

路上,许悠悠想起自己见到的那个男子,见裴栖寒眉间似有苦闷,她便说着话,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师兄,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见如故的人么?”许悠悠说道:“明明才是刚刚认识,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

裴栖寒看着她,话中带着点酸味,“曾经你不是说同容恕一见如故么?”

“那他不一样嘛,我和他能一见如故,那是有原因的。”许悠悠说。

裴栖寒不依不饶追问,“有何不一样?”

容恕,当真是在他眼里最为刺眼的家伙,从江邑开始,他虽然有意在掩盖自己对于容恕的醋意与敌意,他一再向许悠悠确认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介意。

他心中当真是要介意死了。只是,许悠悠不喜欢被人管束,他只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裴栖寒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的东西,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这么多年的经历也使得他格外缺乏安全感,一旦这两种感情杂糅交织,他对许悠悠的情意便会产生变质,变得不可控制。

他不想许悠悠怕他,将他当做一个疯子和怪物。可是再怎么压抑,这些情绪也有露头的时候,譬如现在。

许悠悠仔细地观察着裴栖寒的脸色,抿唇道:“师兄,你怎么凶巴巴的?”

裴栖寒闻言垂眸,“并未。”

许悠悠偏头笑着道:“你吃醋了?”

“嗯。”裴栖寒低低应了一声。

好嘛,他终于承认了,许悠悠心中暗喜,说:“这个我暂时还不太好解释,日后你会明白的。”

“不过,我说的的这个人并不是容恕。”她续声。

“是我?”裴栖寒问。

完了,这回许悠悠可算是给自己的挖了一个坑,这个人不是他,他怕是会更生气吧!故而她只好同他翻起旧账来,“我倒是想同你一见如故,可是你那个时候连理都不愿意理我呢!”

回忆起往昔,裴栖寒深感抱歉,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往事,对于自己的行为他也不愿意过去的解释,可是面对许悠悠,他慌了。

曾经的他有多过分,他知道。

许悠悠见过他铱嬅所有的过去,他也无需对她再藏着掖着,关于他们的曾经和过往,他一直都在后悔,“悠悠,我……抱歉,我那时已不愿再信任旁人。”

刚满二十岁的裴栖寒,已经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

“我排斥任何人的靠近,实在是……”他哽咽少时,“不愿重蹈覆辙。”

“没,没关系的。”许悠悠立即挽住裴栖寒的胳膊,告诉他:“我早就告诉过你,许悠悠是这个世界上脾气最好的女孩子,我不生你的气。”

她向他耍滑头道:“不过,师兄,我走了这么久,脚有些累了,你能背我么?”

裴栖寒如她愿,将许悠悠背在背上,而她,还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他的好胜欲全部都点在了许悠悠身上,不死心问:“还能够让你一见如故的人,是我么?”

许悠悠将下颌抵在裴栖寒肩上,哼哼唧唧地打着哈哈,笑说:“我刚刚遇见了一个人。”

“谁?”

“罗颂。”

“见到他就好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我——”许悠悠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是说不了话了,裴栖寒给她下了禁言术。

“不许提他。”

他倒是忘了,许悠悠的蓝颜知己不仅有容恕,还有一个罗颂,虽是走了一个贺生,但是铜临山还有着郭焦,未来不知道还会遇见谁,而他,已经不想再在许悠悠的口中听见其他男子的名字。

“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许悠悠呜呜她地叫着,想要让裴栖寒给她解除禁制,用脸颊蹭着裴栖寒的脸颊,然后她就被裴栖寒反过来蹭着,分外缠绵。

一路段,两人磨磨蹭蹭地走了好久。

等到他们走到约定地点的码头时,容恕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见裴栖寒背着许悠悠过来,他调侃道:“好啊,你们倒是在路上调情了,就留我一个在这里吹海风?”

许悠悠鼓着腮帮子发不出声,她用手戳了戳裴栖寒的脸颊,示意他将自己的放下来,但裴栖寒似乎是并没有这个打算,他背着她走到容恕身边,道:“走。”

“信物呢?”

许悠悠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锦囊,示意他东西已经拿到了,就在这里。

容恕对他们两个人上演的这一出戏感到分外无奈,“裴兄,你给她下禁言术做什么?”

裴栖寒回避这个话题道:“船就要开了,快走。”

容恕心道:好家伙,你们两个也知道船要开了呢!

许悠悠在意裴栖寒的伤怀与嫉妒,然后她半转过身子,指了指裴栖寒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比了一个爱心。

真是傻了吧唧的,容恕看在眼里无奈摇摇头笑笑,没办法,谁让他遇上了呢!

他们顺利凭借这个信物登船,等船只驶入东阜海的中心,容恕估摸着这个位置差不多,便将避水珠拿出来,给他们二人,“这个,能用上,在海里有了它能够帮助我们呼吸。”

他们用避水珠潜入东阜海,凭借着鲛人鱼鳞的开路,他们顺利地找到了去鲛人一族的路。

许悠悠看着容恕这么熟练的动作,问他:“这片海域你来了多少次?”

容恕凭借着避水珠往前,他看向许悠悠道:“早就记不清了,上百次应当是有的。”

杜怀薇刚死那会,缥缈宗的人将她的尸体沉入归灵冢,这是只有缥缈宗人死后才能进入的地方,活人进不去。他曾跟着送葬的依仗队伍意图混进去过,但是并没有用,一旦到了暗潮之内,他就会被潮水卷出来。

他没有办法进去,一开始他每日在归灵冢边缘徘徊,每日都要去,莫约过了半年,取得杜怀微尸身这一件事情没有进展,他只好放弃,先拿到能复活她的办法再说。

后来,这片海域他便每年都要来个一两次。

容恕说:“东阜海内暗潮甚多,稍有不甚就会被卷走,你们紧跟着我,小心行事。”

许悠悠好奇道:“那条恶黑龙的埋骨之地是不是也有暗潮?”

容恕:“是。想要躲过暗潮只有两种办法,一吞海幡,用吞海幡将暗潮卷走,第二便是找到鲛人一族,他们有秘法可以将归灵冢暗潮卷走。鲛人一族世代避人,若是没有这鲛人鳞,我们很难找到他们。”

“嗯。”

跟着这鳞片,几番寻寻觅觅过后,他们看见了一个华丽,金碧辉煌的一座宫殿。

“什么人?”果然有鲛人出来对他们进行驱赶。

容恕将手中的鳞片拿出来,“我要见你族长。”

鲛人一族每一个人的鳞片都是特殊的,况且鲛人的寿命都特别地长,起初有一个虾兵蟹将不识货,还是一名老者认识容恕手中的鳞片来源于他们的一位公主。两百年前,这个小公主的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把老鲛人族长气得不轻。

鲛人老者知晓他们的来意后,问说:“敢问几位,这鳞片从何而来?”

“你先带我们去见你们老族长,你的答案我自然会知晓。”容恕说。

老者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一位父亲已经有两百年不曾见过她的女儿,自然是非常想念,鲛人一族无故不得出海,这两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告诉他他女儿的消息,如今算是来了一个信使,他们自然要好生招待。

老者将他们带入一处宫殿之内。

不久后,鲛人族长从中走出,见到那鳞片已是热泪盈眶,“这……”

他泪眼朦脓的看向他们,问说:“可是我女托信而来?”

“两百年了,我还以为她还在生我的气,如今终于是肯往家里捎些信来。”

众人闻言不得有些伤感,尤其是他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容恕向着许悠悠使眼色,她意会,禀明来意:“请你节哀,你的女儿已经……已经故去很多年了。”

“为何?”老族长不可置信。

他的女儿虽然放弃了鲛人一族的身份,将鱼尾变化作为双腿,可是鲛人一族长寿的特质并不会随着尾巴的消失而改变。

“她因何故去?”

“这……我们也不知道。”许悠悠想老族长禀明真实情况,曾经风光无限的鲛人一族的小公主,如今却连坟墓都要被人挖掘去,这是何等的悲哀。

一时沉寂。

老族长收敛自己的情绪,“所以你们来是……”

许悠悠道:“听闻无极海内埋藏有一条恶黑龙的遗体,我需要它的龙骨。”

“你要龙骨做什么?”鲛人族长问。

许悠悠看向裴栖寒道:“我师兄年少时不甚被犀怪弄坏了双腿,我想要龙骨为他重塑筋骨。”

鲛人族长道:“我凭什么答应你们的请求?”

鲛人一族曾经是龙族的守墓者,一千年前云陆上的灵气越发稀薄,龙族渐渐覆灭,唯甚一条作恶多端的恶黑龙,最后它死在了无极海,尸骨被卷入暗潮内。她若是执意要去恶黑龙的龙骨,鲛人一族确实是有阻拦的理由。

鲛人族长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不是盗墓贼。”

“这……”许悠悠正想解释,忽而他腰间的荷包一动,那小孩从里面钻出来。

鲛人族长与老者见到这孩子的容貌都惊呆了,这孩子长得与她女儿小时候实在是像,老者上前,仔细观察着这孩子的容貌,震惊地看向族长,“这……”

鲛人一族的族长看向许悠悠,她疑惑道:“他是我在路上遇见的孤魂野鬼,我答应他会为他找到娘亲和他爹,怎么了吗?”

“孤魂野鬼?”鲛人族长念着这个词,不禁有些伤感,若这个孩子当真是她女儿的孩子,那么这些年,他也死了,可见他的女儿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告诉我,你娘是谁,她叫什么?”鲛人族长蹲下来,问小孩。

小孩挠挠头,“过了太久,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娘亲长什么样还有我阿爹的气味。”

说着,他看向裴栖寒,蹲蹲地跑过去,又想着去拽他的衣袖,抱他大腿,只可惜,没了那道符咒,他是个孤魂野鬼,触摸不到人的实体。

“阿爹!”

“我不是。”裴栖寒道。

小孩被拒绝后很是苦恼,一脸委屈地看着裴栖寒。许悠悠瞧他可怜,从裴栖寒身上取下当日才从这个小孩身上取走的黄符,重新贴在他的身上,“你别不开心了,我说了,我会带你去找的你的阿爹和阿娘的。”

她想了想道:“可能只能够找到你阿爹了,你阿娘说不准都已经进入轮回了。”

“没有,阿娘没有。”小孩斩钉截铁道。

许悠悠问:“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我阿娘,可是她已经不认我了。”小孩哭着说:“我就想把我阿爹找来,只有阿爹来,阿娘就能够认我了。”

原来,这小孩伙一开始找到他们就有所图,还瞒报。

鲛人族长听闻这个小孩说见过自己的阿娘,便慌忙叫人找来一副画像,放在这个小孩面前给他看:“你快瞧瞧,你阿娘可是长这样?”

“没错,她就是我娘!”

“快带我去找她!”鲛人族长说。

小孩犹豫着:“我是在海边看见阿娘的,她说她想要回家。”

若是鬼魂死后一直不入轮回,便是心中有怨气,需要让人度化。

“她在等阿爹回家。”小孩看向裴栖寒,“爹,跟我回去见娘亲。”

裴栖寒正欲开口,许悠悠一手覆盖在他手上,在他耳边说道:“师兄,你先别着急否认。”

若是她能够帮助这个姑娘进入轮回,也算是帮助了这个鲛人族族长,想来有了这件事情作为辅助,他就能够帮助他治腿。

她将自己的构想说出,几人达成协议,她们一行人跟着小孩去了一处海边,果然见到了一个女子伫立在海边,她望着大海,像是在思乡。

小孩跑过去,喊:“娘亲!”

那女子懵懂的回过神来,看着小孩问:“你是谁?”

“你看,娘亲已经不记得我了。”小孩苦哈哈地说道。

鲛人族族长见到自己的女儿,老泪纵横,“真的是你,我的女儿……”

“您是?”

“你为何一直看海?”鲛人族族长问道。

女子答说:“似乎是在等人,又好像想回家。”

她在这里已经徘徊了很久,一直都没有等到她要找的人。

“你是在等你的丈夫?”许悠悠问。

“或许吧……”她的眉眼很是惆怅,她看着海,眼里也倒映着大海的深幽。

容恕忽然注意道一股气息朝着许悠悠攻去,而在这股气味里,他察觉到一个神秘的气息,于是便敏锐道:“吞海幡!”

说着,他先行一步,朝着沙滩上追去,许悠悠也跑了过去,裴栖寒随行。容恕和那人交手,结果被他打伤,许悠悠赶到时就看见了这人身上的戒脉。

她愣住,云陆上只有三个人得过天罚,张时润,杜闻雨,裴栖寒。

“他是杜闻雨!”许悠悠道。

杜闻雨似乎是处在天罚发作期,他脖子上的戒脉盘踞着,和众人交起手来时候戒脉便爬上他的脸。

难怪这个小家伙会说裴栖寒是他阿爹,身上有着他爹的气味,难不成是天罚带来的特殊气味?

杜闻雨闪身路过许悠悠的身侧,皱起了鼻子,颇为嫌弃说道:“难闻。”

“容恕,你先住手。”既然确定了他是杜闻雨,接下来的一切应该会好办不少。

只是奇怪,为什么杜闻雨也会觉得她身上难闻呢?先前,张时润也这么说。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原因归咎为,许是他们有病。

“你是杜闻雨?”许悠悠问。

“你怎么知道?”

“你为什么会想着对我出手?”许悠悠不解说:“我身上是有什么值得你惦记?”

杜闻雨说:“我需要一个媒介。”

“做什么?”

杜闻雨:“治病。”

他已经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游**了多少年,身上总有一些黑线缠绕他不记得往事,浑浑噩噩的还有锥心之痛,这么多年探索下来,他得知自己身上这病症叫做天罚。寻觅多年,他终于找到了可以祛除天罚的办法,只是差一点媒介,但能够让他上达神明的媒介却难找,云陆灵气稀疏,身上富有神气的人更是如凤毛麟角,他遍寻不到。

如今,倒算得上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许悠悠眼眸亮起,不可抑制地有些激动,高声道:“你知道如何消除天罚?”

容恕看着无比惊讶的许悠悠,不解道:“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许悠悠不理会容恕的话,反而是一个劲地向杜闻雨确认:“你真的可以解除天罚?”

“试一试或许可以。”杜闻雨说。

许悠悠当机立断道:“如果你愿意教我,那我也可以帮你。”

“成交。”

……

天色忽变,杜闻雨随即画起一个阵法,他邀请许悠悠走入阵法中央,她才迈出步子,便被裴栖寒拦下。他眸中很是担忧她,似乎是不愿意她去,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未知的,而未知就代表着危险,他不愿意许悠悠被卷入危险之中。

“师兄,没关系。”许悠悠安抚好裴栖寒,她随口问:“这是什么阵法?”

杜闻雨说:“诏罪阵。”

他的目光看向她:“学会了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阵法这方面有天赋,杜闻雨画出的召罪阵她只看了一眼几乎便已牢记在心,杜闻雨从旁叮嘱道:“这阵法,需设在受罚者出生之地。”

出生之地?想来裴栖寒应是在万山界出生的,这也就是意味着他们还需要去一趟万山界。

忽而,阵法周遭的金线围绕着她迅速转动起来,冥冥她似乎是听到了神明的低语,随即海岸边波涛汹涌。另一边,上涌的海水即将将那女子淹没,小男孩焦急地想拉着她的娘亲往岸上走。

阴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就要落下,女子单薄的衣衫在风中似乎要被折断一般,当第一道雷声落下的时候,她混沌的眼眸中骤然清明,“他回来了。”

众人正不明所以,女子便转头往岸上走去,她赤着脚一步一步地靠近杜闻雨的诏罪阵,回忆往事一点一点零星地涌入她的脑海中。她终于记起,她一直在等的人就在他的眼前,她在等她的丈夫。

只是在这过去的数百年里,她在等待中忘记了她想要等待的人,而是只单单记得等待这一件事情。

阵中,杜闻雨忽而呕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许悠悠周身的金线消失,她的脸色沉了下来。阵法暗下去,她知道杜闻雨的诏罪阵失败了,从前他的手里沾了许多鲜血,即便经过长久的岁月冲刷也无法洗净,他身上背着沉重的血债,神明不肯原谅他,不肯对他施以原谅。

即使是失败了,杜闻雨也坦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旋即一个女子在他身前蹲下打量着他,眉眼如故。

“你是?”他觉得这个女子很是熟悉。

“我一直在等你……”女子说道:“你说过,要我等你回家的,你不记得了?”

杜闻雨的戒脉爬上脖颈,许悠悠走过来解释:“他发病了,会不记得前尘往事,你……是他的妻子吗?”

女子点点头。

“那……”许悠悠委婉地说道:“你还记得,你已经死了吗?”

“我已经死了?”女子问出这话的时候没有太过吃惊,她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远方,暮色将至,鬼差来了。

小男孩连忙跑过来,拉着她娘亲的手就要躲起来,许悠悠半蹲下身安抚他,“或许,你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入轮回,迎接来世。

女子问她:“他还会记得我吗?”

许悠悠摇摇头,杜闻雨这情况天罚怕是会伴随着他终身,不死不灭,带着痛苦在世上赎罪,想不起从前。她心中其实很害怕,她怕裴栖寒也会变成杜闻雨这样。

女子看了杜闻雨一会,到底是她等了两百年的人,总归是舍不得。她开口试探着询问杜闻雨一些问题,可是问着问着,她自己也迷糊了,以往鲜活生动的回忆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两百年太久太遥远,情浓化作执念,她一直在等待着远去为她寻药的丈夫回家。

如今,她等到了人,可是他却已经不再记得她,不再记得他们从前的往事。而她也没有资格去苛责杜闻雨,因为他们的曾经,她也忘了许多。旧有的**与勇敢再记忆中褪色,如今他们人鬼有别,也许能见上一面了却执念已是上天恩赐。

女子释然一笑,总算是想明白有些宿命是逃不开的,而有些人在一起注定无法修成正果,就像她曾为杜闻雨褪去鱼尾,却落得一身病,最后含恨而终。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只是,若是能重来,她依旧会坚持从前的选择。和杜闻雨在一起,她不后悔。

她抚摸着自己孩子的头颅,温柔地告诉他:“小宝,我们走吧?”

小孩明显还不愿意,他看着杜闻雨不解地问道:“他不是我阿爹么?娘亲不是才找到阿爹,才想起我来么?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因为小宝和娘亲都已经死了呀。”女子的眼中泛起泪花,她病重离世,她的孩子守着她的尸身最后是活生生饿死的。

杜闻雨一走了无音讯,而她一直在等他回家。

鬼差已至,他们逃无可逃,女子对着自己的父亲行礼跪拜,就当做是最后的告别。他们母子随着鬼差越走越远,杜闻雨盯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心悸与酸涩,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有种想叫人停下的冲动,可是喉咙里却像是生锈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似乎是失去了他想不起来的,最为珍贵的东西。

*

“这个,赠与姑娘。”良久,杜闻雨将吞海幡拿出,送给许悠悠。

“这个给我?”

“这东西在我手上无用,就送你了,权当是你帮过我的谢礼。”诏罪失败了,神明不肯宽恕他,原谅他的错误,即便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犯下过何错。

人也走远了,杜闻雨心中似乎空了一块,他想不起过去,可是内心总有一种很是强烈的欲望让他回忆起往昔,故而他便花费两百年的时间钻研出诏罪阵,如今一试无用,余生漫长的时间,他看不清方向,既无归途也无来路。

见许悠悠同他还算有缘,又帮过他这个忙,于是便将吞海幡赠与她。许悠悠觉得受之有愧,几人寒暄一番后她终究是收下,告别离去。

他们才走远几步,杜闻雨便拿出长剑架在颈间,血溅当场,活着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诏罪阵后他想再试一次,结束自己的生命,天罚加身死不掉,可他仍旧不想痛苦地活在这个世上。

许悠悠听闻动静忙回头去看,杜闻雨已经没了气息,戒脉瞬间如疯草一般扎根在他的伤口上,无须片刻,他的伤口便止住了血,这个速度要比裴栖寒恢复的速度快上许多,也许是天罚在他身上存在了两百年的缘故。

戒脉为他修补着伤口,须臾,杜闻雨从昏迷中睁眼,看见许悠悠一行人,皱眉:“你们是?”

果然,死不掉,千千万万次也死不掉,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复生,一次又一次地丢失记忆。

许悠悠担忧地看向裴栖寒,她不希望日后裴栖寒也会变得如此。

*

事情结束后,鲛人族族长承诺会为裴栖寒治好腿疾,只是这龙骨需要他们亲自去取。族长用秘法弄开暗潮后,他们顺利取下龙骨,裴栖寒由族长带走治疗腿疾,中途过程,族长不允许他们观看。

许悠悠在门外守了片刻,容恕过来,拉着她往外走。

许悠悠疑惑道:“咱们去干吗?”

容恕挑眉,对许悠悠这个疑问句很是不满,敲打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帮我救出我师姐的么?现在就是救出她的最佳良机,走吧。”

鲛人一族的族长正在为裴栖寒治病,故而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管束归魂冢。

“咱们真的不要和人家知会一声么?”许悠悠问。

“不必。”知会了没有用,就算他们有着鲛人族族长的情谊,但是将杜怀微尸身取出这一事非同小可,一般的人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容恕看向许悠悠腰间的小口袋,小先知长得人畜无害,不仅人缘好宝贝缘也好,什么好东西可以落入她的锦囊口袋之中,“你现在手里不是有吞海幡么?去试试。”

许悠悠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应允。

两人归魂冢,这里的暗潮比之埋藏这龙骨的无极海只多不少,她傻了眼。

“怎么了?”容恕问道。

许悠悠挠挠头说:“我忘了问杜闻雨这个东西怎么用了。”

容恕:“……”

他恭维道:“我们小先知人美心善,想必是能够参捂着吞海幡的用法。”

许悠悠硬着头皮接下他的恭维,表示给我点时间参悟。

她酝酿着,结果这吞海幡一扇,暗潮没有扇走,倒是把自己给扇飞了。容恕连忙追着她的脚步去赶,结果她撞入一道石头之内,整个人竟然陷了进去。

容恕本来是想进去将许悠悠给拉出来,但是他往里一伸手,转瞬一个湿滑的东西从里面脱出,他定睛一看,眼前是透着光泽的鳞片,在往上是许悠悠的脸,不同的是,她身上的双腿已经变成了一扇鱼尾。

容恕略微有些吃惊,许悠悠身上避水珠的光芒暗淡下来,她现在在海里已经不需要避水珠了。她从嘴里吐出一个泡泡,鱼尾与身体还未协调,在海水里灵活地乱摆,在幽暗的深海里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她这鱼尾是粉蓝色的,有着贝壳珍珠一样的质感,而她的耳朵也变得同鲛人那般尖锐。

此时的许悠悠,俨然成了一个鲛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少时,半响许悠悠才看着自己的鱼尾,忧愁道:“容恕,我还能变回来么?”

容恕思量片刻,“可以变回来,想来方才那个石头上有鲛人一族的诅咒,只是我并不知道这从鱼便会人需要多久。”

“这个吞海幡我还不会用,等我仔细去看看书再来。”许悠悠垂头丧气地说。

“你还是先好好体验一番你的鲛人生活,鲛人泪能泣珠,你哭上个三五天一辈子不愁了。”容恕打趣着。

许悠悠不服气,嘟囔说:“我本来就一辈子不愁。”

回到鲛人族的宫殿,许悠悠甚是不好意思,一路来都躲在容恕的身后,藏起自己的不听使唤的小尾巴。

她现在变成了一条会吐宝宝会流珍珠的鱼,不知道裴栖寒看见了会是什么神情,若谈不上惊喜,那便只能够是惊吓了。

换骨已完成,裴栖寒现在需要静养,许悠悠在去见裴栖寒之前,对容恕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许欺负他。”

裴栖现在需要静养,她又成了一条只会尾巴乱甩的鱼,她可不想容恕再嘴贱惹他生气吃醋了。

容恕挑眉,来了兴趣,说道:“我哪敢欺负他啊!我又不是没活够。”

许悠悠心有所感,陷入回忆,不自觉地说道:“我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嗯?”

“我曾经以为他是天山上的冰雪,后来才知道其实冰雪并不是最为衬他的,应当说,他是日出之前的霜寒。”

“你怎么说话突然高深起来了,这样我倒还不适应。”容恕道。

许悠悠俏皮一声,“谁管你适不适应。”

推开门,裴栖寒正坐在轮椅上面,许悠悠从容恕身后探出头来。

一番治疗过后,鲛人族族长显然也是很虚弱,忽而他瞥到容恕身后的一个鱼尾,当即皱眉,还以为是自家有个小家伙跑出来偷看贵客,于是呵斥道:“还藏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出来。”

许悠悠本来就作贼心虚,这样一番呵斥下来,她当即以为族长口中说得那个人是自己,于是便摇曳着鱼尾从容恕身后出来。

“你?”

鲛人族族长看呆了,不知作何言语,“你们去了归魂冢?”

许悠悠看向容恕,容恕看着周围的海水显然是不想背这锅,就知道这人不靠谱,她大着哈哈道:“我们就是去哪里看看,结果没有想到……”

鲛人族长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容恕这个小子他不是没有见过,曾经在归魂冢内多次被卷入暗潮之中,好在他命大,次次都能从其中逃脱,甚至有一次被卷到了他们的宫殿中。见这个小子如此锲而不舍,有时他便睁一睁眼闭一只眼,未曾派遣自己的手下对其横加阻拦。

“悠悠?”裴栖寒亦是吃惊。

许悠悠游到他的身边,摸着他的腿问:“师兄,你可有感觉好些?”

“你?”

鲛人族的族长率先替她回答道:“石头上的诅咒会让非鲛人一族变化为鲛人,时间不定。”

许悠悠问:“您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变回来么?”

鲛人族长道:“不知。”

他说:“行了,这位裴少侠如今需要好好静养,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容恕跟着一行人出去,海底不适合裴栖寒修养,鲛人族族长通过传送阵将两人送到了海上的一处小岛。岛上有一处安静宜居的疗养圣地,连通之处便是疗养居所挖好一处池子,与海相通。

她现在是鱼不能上岸,裴栖寒则是坐在轮椅上,打量着她的鱼尾不曾挪开眼。

她的尾巴拍着海水,尾鳍已然浮出水面,鳞片随着水波的摇曳像是隐在薄纱中若隐若现,粉蓝色的鱼尾衬着她的肌肤越发白皙,她就这样泡在水里,惹人想摘折浅尝。

显然裴栖寒的目光算不得清白无妄,许悠悠总觉得就这样被他这样看着,好似她没有穿衣服一般,她脸颊染山薄粉,不是很适应,舔着嘴唇出声:“师兄?”

“怎么了?”

许悠悠想起杜闻雨对自己所说的昭罪阵,她心中有了想法:“师兄,要不我们也去万山界试一试吧?”

天罚每年发作好几次,且身中天罚者不死不灭,等到了杜闻雨那个年纪天罚更是会常常发作,她并不想裴栖寒也受这种苦。

“好。”裴栖寒答应她。

许悠悠笑了,她又孜孜不倦地和裴栖寒分享这自己的见闻,想让他开心一点,“听说鲛人泣泪成珠,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在路上的时候,就看见有一个人鱼哭的可凶了,流了好多珍珠,我好羡慕。”

裴栖寒看着她:“无事,哭什么?”

他朝许悠悠伸手,将人拉出水面,自肚脐往下,粉蓝色的尾巴一览无余,湿咸的海水溅在他的身上,他俯下身子,怜惜地摸着许悠悠的脸,对她说道:“悠悠,我不愿看见你流泪。”

她的眼泪当真是要了他的命。

“为什么?”许悠悠睁大着眼睛,想继续听他说让人开心愉悦的话。

“你说呢?”他反问。

许悠悠笑而不语,有些事情好像不用说出口就能够意会一样,她和裴栖寒便是如此。

“让我看看。”裴栖寒说要看她的尾巴,她将鱼尾甩上岸来给他看,他的指腹随即细细地摩挲着鱼尾,从上之下,一寸一寸地扫过,不肯忽略一丝一毫。

许悠悠耳朵根子都已经红遍了,这样总感觉她在被他**抚摸着,身上不时有一股战栗之意袭来,她身子颤抖着,不觉眼圈都已红透。

她似乎是动情了,因为他似羽毛般轻柔的抚摸。

裴栖寒细细地打量着许悠悠的身体构造,忽而他瞧见鱼尾处有一个开着的小口,裴栖寒刹那间以为这是她身体上的残缺,边想着好好瞧瞧,一时不差,手上力道有些重。

指节按在边缘的软肉上,引得许悠悠轻呼出声。

他忙将手收回,紧张道:“弄疼你了?”

许悠悠被他应激的弄出泪来,化作一颗珍珠留下,“你……”

她说不出来话,这个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碰哪里啊!

羞愤直教她的脸都涨红,呼出的气也是万分灼热,偏偏这个罪魁祸首还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弄得她又羞又气。

“我、我要回海里去了。”她觉得鱼尾有些干,便一头扎入池水之内,咕噜咕噜在水里吐着泡泡,只留一双眼睛看着裴栖寒。

眼中不乏有些哀怨。

“悠悠?”裴栖寒生怕她会立即离开从轮椅上站起身,他的腿需要静养,慢慢恢复,慢慢磨合,陡然站起会很疼。

他将她落下的那颗珍珠捡起,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许悠悠整个人便已经从这个池内消失。

裴栖寒看着空****的室内,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再度坐在轮椅上面,这里有书,他取下一本关于讲述鲛人构造的书籍,他想弄清楚她为何会突然生气,看到一半,他吓得将书籍抖落在地上。

他方才碰到了她的泄殖腔,难怪悠悠她会是那样一副神色。

他……裴栖寒已不知自己该作何表示,她会跑也是情理之中,他碰了她不该碰的地方。

……

许悠悠在海里游着,鱼群从她的身边经过,她本想在海里捡一些好宝贝回去玩耍,想在大海中看看天空。

可是她刚游出大海,便被一网渔网给网住。

她被吊上了一座渔船,可能捕鱼的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捕捞上一尾鲛人。

如今鲛人一族一直都生活在深海里,已经甚少在众人面前出现,云陆上很多普通人也只是在一些老人或者是更加久远的故事中听说过鲛人一族的存在。

将许悠悠捕捞上来的是一名年轻男子,莫约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看着许悠悠,眼睛自愣愣的顶着他看。

像是被这个小人鱼姑娘给吸引住。

渔船在波涛频起的海浪上晃着,许悠悠随着网子在摇摆,心里也觉得十分的头晕。

小男孩几乎是忘记了动作,许悠悠机灵道:“你看什么,还不将我快放下来!”

“你,真的是人鱼?”小男孩如此问。

许悠悠双手成爪,凶巴巴地看着他,毫无力道地威胁这他:“我可是这个海里的神灵,你抓了我,这辈子都会倒霉的,将我放了,你们全家日后会一生都想亲福。”

这个少年似乎是个傻的,许悠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见她做自己的是神灵,少年就俯下身双膝跪在地上对她做跪拜礼,言辞恳切地向他道歉:“海神大人,我无意冒犯!”

许悠悠有模有样道:“行了,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将我先放下来,好么?”

少年点头,正准备解开渔网将许悠悠放下,放归大海。

此刻,他的父亲赶过来,见他似乎是捕捞到了什么好东西。

果然就在渔网中见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鲛人。

他立刻阻止少年的动作,“你做什么?”

少年道:“阿爹,她是这海里的神灵,我们必须得将她返归大海。”

父亲活了这么多年,显然是一名见过大风大浪的男子,他阻止自己儿子的动作,对其说道:“什么海里的神灵,这就是鲛人,可以卖很多钱,有了她我们这一辈子都不愁。别把她放跑了。”

少年的动作停下,看着许悠悠认真的问说:“你真的不是海里的神灵么?”

许悠悠赶紧道:“别听你爹的,他骗你呢,赶紧把我放下来。”

……

胳膊拧不过大腿,许悠悠最终被安置在了一处水晶柱子中,粉蓝色的鱼尾熠熠生辉,她的长发顺着她游曳的痕迹在水中飞舞,这屋内满是砖石,四周开阔,隔着透明的白色水晶柱子,她听见了那些人的交谈。

将她捕捉上来的那个男人打算将她卖给一个富商,而他身边的人为他出主意,说近来失踪案蔓延到了东阜,凶手虽然在江邑已伏法,可现在这件事弄得人心惶惶,他们需要平定民心。

而鲛人已是少见,若是能用鲛人祭旗亦或者献给当地富商都能捞得名利与钱财。

许悠悠一听这人说要拿她祭旗当即急了,方才他们把她的宝贝全拿走了,不仅有示踪铃还有她眼下最为在乎的吞海幡,这东西她还没有学会该怎么用,只希望那些人不要乱用,此处近海,万一出什么乱子伤害无辜的人那就不好了。

她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得像个办法出去,她用身子撞着困住她的水晶柱子,这点力道便如蚍蜉撼树,一点用也没有。

来人见她挣扎自虐,便出言提醒,好心劝她放弃抵抗,他说:“你乖乖听话还能死得痛快一点。”

这人说得话也不无道理,许悠悠在这时只能祈求裴栖寒心中还惦记着她,时时刻刻想着她,因为想她所以便想知道她在哪里,得知她的位置不对,会赶过来救她。

不多时,便有一群人进到此间,几人交谈一阵后,困着她的水镜柱子边开始摇晃,那名看守见她面色凝固,有惶恐之意,好心地告诉她说:“捞你上岸的人已决意将你卖给当地富商聊做观赏玩物,你不要死了。”

柱子被人挪动着,内里的水波极剧晃动,她不好受,眼角落下一颗珍珠。

“师兄,你再不想想我,我就要被人卖掉了。”许悠悠低声,浓浓地牵挂中藏着一丝抱怨。

她话音才落,室外叮当叮当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她的眼睛瞬间睁大明亮了起来,她认得这响声,这是示踪铃的声音!

果不其然,只是眨眼之间,冷肃的霜寒气扑面而来,室内的男子瞬间倒地,连同被他们搬运的水晶柱子也摇摇欲坠。

一道冷芒划过,厚实的水晶刹那间四分五裂,炸成稀碎的冰晶,阳光招摇之处闪烁着彩虹色。

柱内海水倾泻而下,裴栖寒迎上,将她抱在怀里。

华丽的鱼尾在她怀里化作纤细瓷白的双腿,先时鳞片上滑腻的手感化作大片的粘液附在她的双腿上。

从鱼变回人,她无衣物傍身,已成赤|裸之姿。

裴栖寒一手横穿过她的脊背,一手握住她的腿弯,察觉不对劲,他疑惑地往下瞧了一眼,只一眼便慌忙挪开,落地时整个人板直着,僵硬着,眼睛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不知所措。

许悠悠见他不动,也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一手拉着裴栖寒胸前的衣襟,一手拉着他的衣料想给自己做遮挡。

“师兄。”许悠悠鼓着腮帮子,软软地喊了他一声,裴栖寒这才回神,将她放下,旋即侧过脸迅速接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许悠悠被她这副神情弄得忍禁不起,她故意逗他:“师兄?”

“嗯。”他的头仍旧是侧着。

“我批好衣服了。”她说。

裴栖寒这才一点一点将视线挪在她身上,随即又撤回,掌心聚起灵力,将地上的一颗珍珠召入手中,握了好片刻才放入自己心口的衣襟内。

“你的锦囊。”裴栖寒半响才响起将她遗失的东西还给她。

“我不想在这里换衣服。”她说。

裴栖寒点头,抱着她到了一处僻静地方。许悠悠换好衣物,正点着自己可曾遗失物品,随后她感到大事不妙。

“吞海幡丢了。”许悠悠皱眉。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海不远,海上有什么动静他们在这里能有所感知,现下海上狂风大作,浪涛咆哮,海面上的船只四翻,此时的大海犹如是恶鬼的化身,吞噬着生灵。

在其上方,一面幡旗正迎风招展。

遭了,这吞海幡脱离控制,引出祸端来了。

等两人赶到海岸边,诸多修士也已闻讯而至。

她正想着该用什么办法将吞海幡收回,从背后来了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语气严肃地告诉她:“归灵冢开了。”

吞海幡掀起狂风潮浪,自然也能将归灵冢的暗潮扫去,只是在海岸边这诸多修士中有大半数都是缥缈宗的人,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入人家祖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各自心中所想,见他们要有所行动,裴栖寒握住许悠悠的手,朝她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吞海幡扫开的暗潮并没有消失,而是盘踞在幡旗周围,而想要进入归灵冢,需要越过吞海幡。

与其说是越过,不如说是收复来得更为合适。

作者有话说:

未来两章之内就表白啦,我们先享受享受甜甜的恋爱,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