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判要遥望一江之隔的武昌,淡淡说道:

“其实,我军没有攻城经验,庐州、安庆都是取巧,若是强攻,不管城内多空虚,少不了巨大伤亡。再者,提督袁宗第就在荆州,我们打黄州也就罢了,取武昌,有些喧宾夺主了,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还有么?”

金声桓早就想说了,抢着答道:

“将军,武昌不比安庆,是左良玉大本营,左军依旧有二十余万,距离安庆近在咫尺,若是强攻,武昌不一定先攻下,安庆反倒可能会沦陷,不能不防。武昌素称九省通衢,目标大,影响大,大顺王能占领,袁宗第能占,甚至张献忠都能占,唯独我们,不适合。以末将之间,速速回防安庆,保住地盘,才是正当之事。”

“郑知府,你觉得呢?”

“有理。”

石达开知道郑二阳心里还是有些向着朝廷的,毕竟效忠了那么多年,这种政治上的考虑,他不可能想不到,但是他就是要问,试探石达开的真实意思。

石达开没什么意思,就像金声桓说的,保住基本盘,才是正事。

攻黄州府一战,伤亡不多,新兵却有数倍,如果不尽快打乱编制,或者消耗掉,同样会出事。

他甚至连黄州府城都不会要,充其量在靠近宿松的黄梅留守军驻扎,呼应安庆府。

撤离之前,他也派人去通知了大顺德安府守将,至于他来不来,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当下,他确实打不过左良玉。

左良玉倒是没太关注安庆,他的水师在武昌到南京之间一家独大,随时关注武昌消息。

在得知武昌安然无恙,李自成撤离北上,黄州也被贼寇放弃之后,顿时抖了起来,重新鼓舞了士气,派军留守九江之后,再次率军沿着长江,水陆并进,收复黄州、返回武昌。

石达开走的是陆路,距离江面很远,刚好避过。

安庆一日三惊,邵英守生怕自己加上水营,守不住安庆府城。

实在是声明在外,听闻左良玉要来,连江对面的池州府,都换回了官军旗帜。

石达开登上城头,遥望江岸,果然,大顺蓝旗早已不在。

不过这把戏本来就是哄人的,只要石达开有过江的企图,或者大顺出了什么变故,江南方面保证是第一个想解决他们的人。

北有凤阳,东有扬州,南面全是官军,几乎三面包围。

若不是此次重创了黄州,四面包围妥妥的。

带回来的新兵被分配了下去,有功将士得到升赏,石达开一口气建了太平营亲卫军,第一军,第二军,以及江防水师。

建制齐齐升格,花了半月调整,方才开始磨合。

亲卫军驻扎府城,全是由立下大功的亲兵组成,分为亲卫骑兵师,亲卫火枪师,亲卫火炮师,亲卫步兵师等,三千人全是精锐,张判为军帅,周昉等为副,缺额一万待补。

第一军驻扎庐州府,战兵、辅兵搭配,曹猛为军帅,李军等为副,满编,设防庐州、巢县、无为,负责应对北部、东部军情。

第二军驻扎安庆府,同样搭配,邵英为军帅,金声桓等为副,满编,设防望江、宿松、黄梅,负责应对南部、西部军情。

水军沿江设寨,石达开亲领,张顺等为师帅,满编,轮流上船训练,巡查江面。

伴随着调动,还有一条新规矩,所有亲兵,除将领外,按例,均入亲卫军历练,再行分配。

银子如流水一般撒出去,太平营面貌一天赛过一天。

池州府还是没有换回大顺的蓝旗,南京调来的水师,频繁巡视江面,虽然暂时没有要进攻的意思,石达开派人各处搜集消息。

“既然他们先破了默契,那便没什么默契了。”

石达开喃喃自语。

关外的清军还是突破长城,已经攻入河北,京城戒严,一日三惊,松山大败的恶果充分展现,京城内外,已经没有能够出击、野战的精锐和将领。

崇祯皇帝再次发出了勤王诏令,距离石达开最近的凤阳总督高斗光、副将黄得功、刘良佐已经开始集结兵力,但他没觉得官军有这么快的反应,兴冲冲北上与清军干一场。

洪承畴都打不过投降了,他们就能打得过?

笑话。

若石达开是高斗光,与其去打清军,倒不如和所谓的大顺起个冲突,主力打不赢,偏师难道打不赢?

我都打起来了,皇帝还能要求我北上?

何况,李自成的主力正在全心全意对付杀神孙传庭。孙传庭乘机攻破了洛阳,正在进一步集结兵力。

石达开综合最近的消息,感觉风雨欲来。

南直隶是想和他干一场啊。

今年的夏收格外顺利,太平营占据两府已经一年,巢湖附近都是皖北粮仓,眼看形势越来越稳,江南官吏甚至还前来经商,百姓也不瞎,不再抗拒上缴粮税。

石达开派遣亲卫军巡视各处,要求务必保证各县公平合理收税、收粮,除必要外,全部解送府城,统一分配。

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征收夏税,也是考验“安庆新政”的重要时刻。

不敢有半点松懈。

一场收税行动下来,问题不少,光是贪墨、索贿,就砍了十余颗人头,家产抄没,极大赢得了民心。

“将军,如今夏粮入库,粮食不缺,但是缺银子。”

郑二阳瞅准了机会诉苦,太平营麾下,官员、将领、战兵以上、吏员衙役都被统一管理,有俸禄,最近的扩军,考试,极大地增加了府库负担。

“黄州府的缴获,加上两府税收,最多还能支撑半年,将军,如今朝廷水师巡视江面,商税都下降了不少。”

“池州那边怎么说?”石达开问道。

“他们说,南京想做做样子,不过听那话里话外,是怕如今壮大起来的太平营,突然过江。”郑二阳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在南直隶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人脉还是有的。

“嗯,这事我知道了,你接着准备八月考试,我们还是缺官吏啊,缺得很。”

“是,将军。”

郑二阳不知道石达开到底怎么打算,反正从他的视角看来,石达开在两府,虽然折腾,但是一直很“乖”,信守承诺。

说不过江,就不过江,说不打仗,就不打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麾下也是自成一体,比官军还像官军,反正和他见过的革左五营、张献忠、闯营都不怎么一样。

对他也是信任有加,就连秋试这样的机会,都愿意给他。

庐州府秋试负责人是杜长胜,安庆府就是他,最后石达开亲自考核,排出名次,只要不太差,基本上都有相应的职位。

大到县丞,小到吏员,基本上都是考试得来。

他觉得很自在。

石达开不是不知道花钱如流水,他是主帅,怎么可能不随时关注账目,他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诚实可靠小郎君怎么会主动违约呢,他在等官军来打他。

左良玉在武昌、湖广,旁边是虎视眈眈的袁宗第,只要不去惹他,左军也不会跑过来打安庆。

算了一圈,南京能出手的,无非是凤阳总督方面,和水师。

至于江南本地官兵,那已经不是能不能打的问题,而是敢不敢打的问题。

只要能过江,一切都不是问题。

难就难在这里,他的江防水师在明军长江水师面前,还是小字辈,防守营寨还行,强行过江,难。

所以他在等,等官军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