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元年七月,天子开口,与吐谷浑开战。

满朝文武,皆称皇上盛名,唯内史令李德林言辞恳切,三呼不可,杨坚蹙眉,“有何不可?”

李德林不过不惑之年,脸上却已经是布满皱纹,头发更是灰白,看上去倒像是花甲之年的人,官场浮沉半生,却依旧看的出些许读书人的风流

。“皇上,大隋才刚定,民心尚不稳,若是贸然与吐谷浑开战,怕会惹民怨。再者,一旦开战,势必会加重劳役,民间更是需要征兵,再者,一将功成万骨枯,民怨一深,天下何以稳定,依臣之见,皇上应该以安抚为主,与吐谷浑结好,这样一来,既然免除战事,又能彰显国威——”

李德林尚未说完,元谐一声嗤笑,“李大人未免太过妇人之仁,吐谷浑贪得无厌,这般的示弱,哪里谈的上彰显国威?”

被元谐这一大段,李德林涨的满脸通红,却还是坚持到,“皇上三思。”

杨坚心里一阵无奈,李德林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书生气,文人的目光大多太过短浅,骨子里更是带了一股清高气,偏偏又是真心实意的为国家考虑,让人爱恨不得,更何况,李德林代表的就是主和派的意见,虽然人数并不多,但杨坚不能不重视,遂将目光投向苏威。

“李大人所言有理,与吐谷浑开战必然会劳民伤财。稍有不慎,怕是会引起民怨。”苏威缓缓道,李德林听的不住点头,而杨素一行人却是心中了然,稍有不慎,这四个很值得玩味,若是没有。那苏威显然就是站在了主和派一遍,但是有了这四个字,那苏威的立场便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稍有不慎,若是没有不慎呢?

杨坚果然问道,“那苏大人觉得这仗是不能打?”

苏威果断说道,“臣并非此意,此时,春收刚过,各地的赋税都已经交上,正是国库充实之际。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但苏爱卿刚刚却说怕会引起民怨?”杨坚淡淡的扫了苏威一眼,眸中却带了一丝鼓励。

苏威笑道。“若是处理得当,不仅不会引起民怨,反而能赢得百姓的支持,皇上大可将这件事交给臣来做,臣保证。在八月份之前,必定会让整个大隋百姓人人欲将吐谷浑除之而后快。”

杨坚点头,“这件事就有劳苏爱卿了,众位爱卿还有什么折子要奏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都让苏威去处理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打白。

朝堂之事大多如此,杨坚算得上是不世的明君,这些事。怎么可能考虑不到,只不过若是由皇上一口咬定,未免有独断专权之嫌,所以,还要将这件事放在朝堂上大大的讨论一番。非要臣子们争个面红耳赤,天子再一锤定音。方显君贤臣能。

出了正殿,一直伺候在独孤伽罗身边的子规却是急急忙忙跑过来,低声对杨广说道,“皇后请您去一趟。”

杨勇微微点了点头,随同那太监离开,杨广冷厉的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杨勇离开的背影,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快步走了。

独孤伽罗早已经吩咐人准备好茶点,杨勇进来,毕恭毕敬的向独孤伽罗行礼,独孤伽罗淡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说起来,勇儿,你也有几日不曾来看过本宫了。”

杨勇低头,恭声道,“是儿臣的不孝。请母后恕罪。”

“无妨,男儿当以国事为重,只是勇儿,本宫进来听见不少不该听的。”独孤伽罗一双凤目审视的打量了杨勇一眼,似乎想要看清这个儿子背心的想法,虽然独孤伽罗最看重的是杨广,但是对于这个儿子,独孤伽罗也并非不关心,“勇儿,你是不是对本宫给你指定的亲事并不满意?”

“元柔性情温良,又持家有道,怎么可能不满意?”杨勇脸上神色不变,“更何况,是与儿臣青梅竹马,母后的眼光自然是无可挑剔的。”

独孤伽罗凤目微挑,盯着杨勇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勇儿,你已经是太子,按理说你的家事,本宫本来不应该插手,但是你要知道元柔的身份。”

“元柔是儿臣的太子妃,儿臣自然知道。”

“那为何迟迟不同元柔圆房?”

杨勇心中咯噔一跳,这等私密事,独孤伽罗怎么可能知道?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这是已知的事实,怎么否认?杨勇直到现在怕是也无法理解流言猛于虎的道理,流言尚且如此,何况是货真价实?

独孤伽罗看着杨勇愕然的神情,示意子规给将茶水给杨勇端上,杨勇却并没有动,低垂的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声音沉沉的说道,“是儿臣的不对

。”

“听闻你在东宫一向是宠爱云昭训?”

“云昭训性情温柔,对儿臣十分体贴。”杨勇并未否认对云昭训的喜欢。

独孤伽罗淡淡一笑,“性情温柔,体贴多情,这样的女子自然是极容易招男子的爱慕的,但是你可曾想到,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帮助?”

杨勇听懂了独孤伽罗的意思,独孤伽罗一手帮助杨坚打造了一个大隋,在独孤伽罗的眼中,太子妃自然也该如独孤伽罗那边,有勇有谋,不让须眉,只是,这样的女子太过强势,在杨勇的心中,女子本该温柔多情,只需站在男人背后即好,如独孤伽罗,萧钰这般,未免失了女子的本分。“或许她在外面帮助不了儿臣,但儿臣每次看见她时,总是觉得身心一片宁静,母后的苦心儿臣懂,只是还请母后相信儿臣的能力。”

独孤伽罗又叹了一口气,“喝茶吧。”

杨勇看着杯中的茶水,已经放的有些凉了,在这样的天气里喝起来,倒平添了一分清凉,等杨勇放下手中的茶杯,独孤伽罗又给杨勇倒上了一杯。

独孤伽罗亲自到的茶水,杨勇不好不喝,但是茶杯却着实有些烫手,独孤伽罗笑道,“怎么不喝?”

“母后,这茶水还是放凉些吧。”

独孤伽罗凤目流转,笑道,“这茶还是放凉的最为好喝,刚倒出来的未免太过烫手,不仅容易烫伤自己,这杯子一个不好,怕是也保不住,溅出来的茶水,杯渣,恐怕还是伤了别人。”

“母后是在怪儿臣太过宠爱云昭训了么?”

“母后也曾那有过那二八年华,自然是知道你们的心思,只是,勇儿,你以为这样便是真的宠爱么?”独孤伽罗顿了一顿,“你这般宠爱她,不仅使得她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而且平白为自己添了话柄,岂非伤人伤己?更何况,你果真看不到元柔的真心?元家一直没有给你施加压力,你就没有想过这背后是谁在帮你?勇儿,你是太子,就该有太子的心胸和风度,儿女情长虽好,但最重要的还是我大隋的江山。”

杨勇依旧垂眸,白皙的脸色在阳光的余照之下,竟似有光华在流转,越发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在抬头时,已经恢复了以往温文尔雅的模样,淡笑道,“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让母后担忧了

。”

独孤伽罗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能明白,自是最好。”又将子规早已准备好的酒交给杨勇,“这酒你就带回去,晚上跟元柔好好团聚,你两毕竟是夫妻。”

“儿臣明白。”

等到杨勇离开,独孤伽罗才淡淡说道,“你出来吧。”

却是萧钰。

萧钰收敛了一双桃花眼中的万般风情,只剩下乖巧柔顺,笑道,“娘娘。”

“也难得你一片苦心了,若非是你,本宫也不知道太子竟然是这般对待元柔那丫头的,本宫一直以为太子虽然宠爱云昭训,说到底也不至于失了本分。”

“钰儿只是偶然听宫里的丫头提起过,觉得太子妃未免太过可怜,不忍心,这才请皇后娘娘来做主的。”

“元柔若是知道你这般为她,想来也该感激于你。”

“娘娘不可。”萧钰郑重说道,“太子妃乃是元家的掌上明珠,心气自然是比较高的,若是让太子妃知道她与太子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太子妃难免会尴尬。”

独孤伽罗赞赏的看了一眼萧钰,“钰儿,难得你有这份气度。”

杨勇回到东宫,云昭训已经款款的迎了上去,长长的衣袖飘在身体两侧,平添了一分轻盈之感,快两个月的身孕还丝毫看不出来,杨勇笑道,“怎么不在房里歇着?”

云昭训笑道,“哪有这般娇弱。”

杨勇眉眼处一片温柔,轻柔的抚上云昭训的小腹,里面孕育的是一个生命,倾注了云昭训满心的爱意,只是不知道,杨勇那里又倾注了几分?

“云儿吩咐人做了几样爽口的小菜,殿下一块过去吧。”云昭训眼波流转,笑语盈盈,教人不忍心拒绝,杨勇几乎就想答应了去,可是看到身后的人手中拿着的酒壶,到底是说,“本宫已经好久没有去看太子妃了,今晚就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