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白将手里的那颗薄荷糖塞进陈年的嘴里。
薄荷的清香味传至口腔里的每个角落, 陈年稍稍提了些精神。但那张冒着虚汗的脸颊还是苍白,她小声跟陈延白说了声谢谢。
陈延白摇头说没事。
还有很久才到市里,陈延白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 跟陈年说:“大概还有很久才到, 你要是觉得难受,就睡会。”
“或者……”他边说着, 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只MP3,分给了陈年一只耳机,“要不要听音乐?”
陈年接过了那只耳机, 打了想要分点心思在别的地方的主意, 塞进耳朵里后,又跟陈延白说了声谢谢。
另一只耳机被陈延白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之后, 他按了开关。
舒缓的音乐声传进陈年的耳朵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有你共我。”
这首歌陈年听过。
第一次听是在电台里,电流的滋滋声混着歌手经受岁月洗礼的沧桑粤语嗓音,瞬间让陈年体味到了不一样的少年感。
就和歌词里写到的那样。
少年, 就该是放纵不羁爱自由的,恣意而洒脱。
陈延白就是这样。
她听着慢慢想到陈延白, 然后就睡着了, 醒来时车已经到站。陈年睁开眼, 第一反应是觉得脖子酸, 她抬手捂着脖子,脑袋从陈延白的肩膀上抬起来。
没注意力道, 耳朵里的耳机被扯了出去。
陈年扭头, 看到了正在揉肩膀的陈延白。
“你怎么了?”
陈延白的整个手臂都麻掉了, 见她问起来, 只是摇头,“没事。”
想起来她晕车,反而问:“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陈年点点头。
大巴车上的客人在陆陆续续的下车,陈年和陈延白等到了最后才下。陈年晕眩感渐渐褪去,但脚底还发着软,她刚起身想站起来,就踉跄了两步。
好在陈延白反应快,立刻起身抓了她肩膀,将人稳住。
“没事吧?”
只是脚底软绵绵的。
陈年摇了摇头,对他淡淡的笑了笑,“没事。”
四个人回到明澜市,已经快接近六点。他们没在外面疯玩,而是直接回了家。陈年和他们三个在小路口分别,傍晚的黄昏吹着柔软的风,暖暖的,不凉不热。
小巷里的店铺还没歇业,里面不乏传来闹声。
老板和客人在讲价,他们身边的小孩儿拿着纸风车你追我赶。
倒是挺热闹。
中途,陈年去了巷子里的某家便利店里买了和陈延白一模一样的薄荷糖。回到家后,她将所有的薄荷糖都装进了玻璃罐子里,然后放进了柜子。
几分钟后又拿出来,她将罐子捧在手心,认认真真的看着。
然后忽然就笑了,低声喃喃:“这大概要吃很久了。”
薄碎的黄昏日光洒进窗棂,一些落在陈年的身上。她脑袋枕着手臂,眼皮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只知道,和陈延白听一首歌,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陈年弯唇笑了笑,嘴唇张了张,在脑海里慢慢回忆那首歌,并哼出声音来。
新的一周来临。
告别愉快的假期后,所有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状态,陈年更是如此,自知自己与别人之间的差距,她硬是一分一秒都不再放过。
这天下午的体育课课程结束,所有人都开始自由活动。陈年和宋林菲打了会儿羽毛球,没多久就歇菜了。
她坐在稍高的阶梯上等去小卖部买水的宋林菲。
高处视角开阔,操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少女全部被陈年收进眼底,风过林梢,少年配上骄阳,叫人怎么能不眼前一亮。
她抬手撑着下巴,视线晃**着落到篮球场上的某个身影上去,少年穿着白色T恤衫,双袖都挽得很高。他手臂向后扬起,双脚用力腾空而起,将手里的那颗球用力投出去。
“哐当”一声响。
篮球砸向篮板,沿着篮球框壁旋转几圈迅速落下去。
少年转身,眼角眉梢都挂着明晃晃的笑容。
比阳光还恣意。
陈年听见心灵深处传来的那几声沉闷的响,沉重的敲击在她的心间。
那股失重感叫她铭记。
但她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收了目光。
陈年坐那儿有些无聊,从裤兜里摸出MP3来听。她喜欢听英语故事,基本上每一天都会听一个简短的小故事。
耳机插进耳朵里,她摁下开关键,选了一个自己从来没听过的。
标准的美式女音瞬间填满她的整只耳朵。
故事被她念的缓又慢,陈年仰头迎着和煦的风闭上眼,静静的感受此时的这般美好。
只是下一秒。
她在耳机里听见一句话:
“If you open your eyes now and look ahead, you will see the best things in the world.”
她也就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睁开眼了。
明亮的光影逐渐侵袭她的眼球,日头耀眼。她看到了不远处在操场上奔跑着运球的少年,疾风刮过他的脸,也吹起他的额发,眉与眼都被汗液浸的朗润,却又在篮球场里,突显一抹锋利。
风刮着少年的影,阳光又将其切碎。
又是“哐当”一声。
陈延白又进了一个三分球。
他神采奕奕的抬起手,在空中竖了个大拇指,下颌扬着,锋利的喉线滚动。
恣意的少年在最好的岁月里轻狂不羁,陈年似乎又想起来他爱听的那首歌,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不如他。
陈年抚着自己早已乱了阵脚的心跳,四下里情晃意乱,听不清耳机里还在播放着的内容。她拽下一只耳机捏在手心里,视线却锁着远处奔跑的那个少年。
手掌下方的心跳强烈,她唇动了动,声音喃喃:“别再乱跳了,会失控的。”
放学后,陈年和陈延白一如既往的去书吧学习。他们两个人的学习小组氛围浓厚,时不时就会凑到一起讨论问题。陈延白帮了陈年很多。
眼下的困难问题被陈延白几句话疏通了一遍,陈年边想边做,没一会儿就解出来了答案。写出那个数字时,陈年迫不及待的将练习册往陈延白的面前推,眼里眸光细闪。
“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次做对了吧?”
看她整个一急切到不行的样子,陈延白抿唇笑了笑,抬手将她的书接过,视线扫了扫,最后点头跟她说:“是这个答案没错。”
陈年瞬间就开心了,笑容像花儿一样灿烂。她双手托住脸,嘴角咧得很开,开心的忍不住夸自己,“真不错呀,竟然就这么被我做对了。”
说完抬眼看看坐她对面的那人。
他的薄碎目光悉数落到她的身上,灼灼的,有点烫。眉与眼都深邃的刻骨,瞧一眼就叫人难忘,此时又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添了抹不知名的意味。
陈年心里痒痒的。
她逐渐收了笑意,目光抖着与他的视线错过。
风吹进窗棂,消散些她脸颊的热意。顿然觉悟刚刚自己在他面前有些放肆得意,陈年此时就像是一只被触碰了触角的蜗牛,只想蜷进自己的保护壳里。
可她还未来得及,陈延白就出了声,慢条斯理的接了她的话。
他跟她说的,是同一个句式:“是不错,被你做对了。”
说这话时,他似乎有满满的成就感。
陈年目光抬起来,再次与他对上视线。陈延白的肯定给了她莫大的自信,她弯了弯唇,眉眼含笑,真心实意的说道:“那还是你教的好。”
“光教的不好不行,还得你聪明能吸收。”
两个人商业吹捧着对方,笑了好一会儿。陈年突然想到上次去绍临市时宋林菲在数字大厦门口跟她说的话。
陈年抿了抿唇,装作不在意的找话题聊,提起关于他的事。
“我听宋林菲说,你要打算出国啊?”
“嗯?”
看他不解的样子,陈年出声解释道:“就是之前去绍临市接你的时候,我听宋林菲偶然提起的。”
她的心思有些乱糟糟的。
手指扣着衣袖边缘。
这是她一紧张就下意识的小动作,陈延白只淡淡扫一眼就明白了个透彻。
想问又不敢问,但又鼓起胆子大胆问。
她还真是每次都干这种傻事。
见多了她一贯这样,陈延白将她的小动作忽略掉,专注在她抛出来的问题上。
他这次没再逗她。
“有可能。”
“啊?”
“我说,有可能会出国。”
在他阻拦不了时。
但陈年却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她睫端颤了颤,语调轻轻的,像失了精神:“这样啊。”
“嗯。”陈延白点头。
他身子靠在椅背上,视线仍追着她,跟她说:“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说这些还早。”
是挺早的。
害怕他误会,陈年解释:“没关系,我就问问,想做个参考。”
那段时间陈年寝食难安,睡不好也吃不好,脑袋里只装着陈延白高考之后会出国的事情。因此,她月考失利,一下从班上前十名跌到了二十开外。
那已经是高二下册中后期,马上就要进入高三总复习的阶段。
陈年的失利,给了所有人措手不及的一击。
所有人都没例外。
看完成绩单后,陈年心情有些失落。她独自一人出了教室,去到走廊的尽头,趴在栏杆上,看被风吹得摇晃的树稍。
鸟儿扑翅从林中飞翔。
她看着其中一只飞到很远直至不见,下课时间的欢声笑语接踵而来,陈年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来精神。
这次的考试她考得太差,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老师,怎么面对陈延白。
心里酸楚的很,涌进鼻腔里,涩得她眼周都开始发红。
她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一点点心情。
转身朝教室走时,她却看见了站在她身后隔她不远的陈延白。
陈年脚步一顿,刚刚平复好的情绪突然又波涛汹涌般涌来。她死死压着那些再多一秒就能将她彻底击溃的低迷情绪,努力跟陈延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陈延白自是知道她的考试成绩,双手插着兜,走到她身边来。
火箭班的竞争本就很强烈,月考失利这种事情很正常。
所以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大的问题。
但他还是关心的来了句:“心情不好?”
陈年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因为月考?”
陈年再度点头。
那样子,小心翼翼得跟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
陈延白还未来得及安慰她,就听见她说:“对不起,我这次考得太差了。”
她的这句对不起叫陈延白有些意外。他勾唇笑了笑,反问她,“你对不起我什么?”
“对不起……”陈年认真在他面前反思着自己,风吹过来,拂动女孩儿耳旁的发,“这段时间你帮了我太多。”
她一想到陈延白每天都给她讲题,每天都帮助她的学习,还不辞辛苦的陪她去书吧。自己却用有史以来考的最差的成绩回报人家,心里就烦。
“就因为这个?”他问的很轻松,好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样。
陈年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她的忧伤染在眉眼间。
陈延白凝视几秒,稍稍也皱了下眉。
光线里有细微的灰尘颗粒在浮动,他与她面对面站在楼阁窗台前,微风和阳光都刚刚好。女孩儿一身都柔和干净,阳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忧伤都莫名添了柔意。
陈延白突然想到某学期学的某篇诗歌课文,作者戴望舒笔下的丁香姑娘好像就是这般摸样,结着愁怨,却又不失柔软与温和。
他咽了咽嗓,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陈延白伸出手去,用食指戳了戳陈年的嘴角。
指尖淡凉,与她嘴角相碰。
下一秒,他温淡的声音传来,逗趣中又带着安慰。
“笑一下?”
陈年被他手指戳懵了,目光怔了怔。视线里,男生面目温和,黝深透亮的瞳孔里装着她懵然的样子。
见她没有反应。
陈延白头一次犯难似的“啧”了声,他抬手,五指插进发间拽了拽,问她,“不好笑啊?”
他从没这样正经的安慰过一个人,对方还是女孩子,所以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正皱着眉另想办法时,面前的女孩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陈延白抬眼看她。
她被沐浴在阳光里,气质淡和宁静,丁香花被浇过雨露后的吐苞绽放,淡雅香气肆意流淌。陈年就像这样的一朵花。
雨露治愈了丁香的忧愁,并告诉了丁香一切有它。
她便重新开始悄悄绽放。
之后,陈年又被王国胜叫去了办公室一趟,两个人面对面分析了一下本次月考失误的原因。陈年找到了许多自己不足的地方。
王国胜也知道这次月考失利对她的打击很大,没批评她,反而给她一份慰藉:“平时月考一两次失利没考好很正常,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争取在下一次考试中将自己应该达到的成绩找回来。”
陈年点头,她很感激王国胜的理解与包容,嘴里跟他道谢:“谢谢王老师。”
之后没有什么需要再强调的事情,王国胜就先让陈年回了教室。
在之后的学习时间里,陈年将学习抓得更加紧迫了些,上课学下课学周末也还学,她每天都保持在高度紧张的学习状态下,一丝一毫都不给自己放松。
宋林菲作为旁观者,看着陈年每天都这么折磨自己,心里发自内心的感到心疼。这天她终于憋不住了,转过身看见她埋头又在算题,两道眉撇着,喊她:“年年,你休息一下吧,你都好久没陪我去小卖部了,我们今天去小卖部逛逛好不好?”
“不行,我还没算明白这道题,你先等等好不好。”
她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就闷着脑袋做题。
宋林菲哼唧几声,难过的嘟囔了两句,起身朝教室外面走了。
四下里安静下来,陈年解题却又卡壳了。她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里拿着笔,指尖摇摆笔身认真的想了想。
还没想出来解题思路,陈年的桌子就被人拍了拍。
她抬头去看,是班里的纪律委员。
“陈年,今天轮到你做值日,下课时间别忘记把黑板檫了。”
“好的。”
等纪律委员离开后,陈年目光放远落到前面的黑板上,右上角写着她的名字,就落在值日生那一排。她起身,向前走,在讲台上拿了黑板刷擦着黑板。
“唰唰唰”的几下,灰尘四散着扑进空气里,一些被她吸进了鼻腔里,陈年没忍住咳了咳。
教室里闹成一片。
也正是这个时间,陈延白和许嘉述从教室后门走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许嘉述嘴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走上前一步,手臂搭在陈延白的肩膀上,似乎在和他开什么玩笑。
“欸,哥们儿,说句老实话,在咱一中里,门面还得是你,你看看刚刚有多少漂亮小学妹眼睛直勾勾的往你身上放。”
许嘉述一本正经的跟他胡侃。
陈延白不以为意,坐到自己位置上,身子懒散往后一靠,眼阖耷拉着,脸上辨不清情绪。
他刚运动过,有点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倦。
“要我说啊,”许嘉述越说越有劲儿,都坐到自己位置上了也不忘打趣他,“你就是一中行走的芳心收割机,我觉得,我们学校就没有不喜欢你的女生。”
“是么?”他突然抬起眼皮看向他,半露的眸子里显著倦,懒音懒调里也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只是对许嘉述这话稍有了兴致,但他并没有打算认真听。
但许嘉述却说得认真,“是啊,不得不说,你这人太招桃花了,感觉所有女孩儿都喜欢你,但想想也是对的,你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就是人稍微懒散了点,但现在这些小姑娘不都喜欢这一挂的。”
这胡说八道还有理了。
陈延白哼笑了声,视线一转,他突然看见了讲台上踮着脚尖擦黑板的陈年。她身形很纤薄,乌黑的发遮住脖颈,右手拿着黑板刷正哼哧哼哧的擦着。
视线稍暗了暗。
他双手手指交叉垫在脑后,姿态闲懒,目光却紧紧锁住她的身影,笑道:“哪儿能啊,那儿不就有一个不喜欢我的。”
许嘉述顺着陈延白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陈年。
他心一咯噔,突然有些无措起来,“她……例外例外。”
等他云淡风轻的说完后,心却变得沉重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陈延白,后者翘着二郎腿,正在看他的课外书。
察觉到他的视线,陈延白警觉的抬起眼来看他,故意装无辜,“怎么?你也喜欢我?”
“……”
“滚。”
高二后半期的学习主要集中在高考总复习上,各科老师紧赶慢赶的将所有课程一并结束,在快到学期末的前几周,王国胜组织所有同学开了一次班会。
班会召开的内容,便是围绕高中的最后一个阶段展开。在班会召开之前,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时间的飞快,直到王国胜提起来,一个个的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高中生涯已经算过去了三分之二。
“高中这三年很快就要过去了,你们即将参加高考成为一名大学生,各位在座的同学是否已经为自己打算好了未来,是否已经想好了自己之后想走的路。”
“虽然我们现在才高二,但距离准高三也已经不远了,在座的同学们也可以静下心来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个规划,想想自己的人生究竟应该怎样度过。”
“……”
“……”
班会开了两节课,王国胜前脚刚出教室,后脚教室里就如沸腾的开水炸了锅。
宋林菲转过身子问陈年,“年年,你想好了没,要考哪个大学?”
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想那些,陈年摇摇脑袋,“还没有。”
“你呢?”
“我啊。”宋林菲认真的想了想,手指挠挠脑袋,“其实我也还没想好考哪个大学。”
话音刚落,许嘉述又插进话来,“就你那成绩还需要考虑吗,随便填一个不就完了。”
“你……”
“许嘉述,你嘴巴怎么这么臭!不说话要死啊!”
她抬手就是一个闷锤,许嘉述吃痛的揉揉肩膀,眉头皱着,“我还不是为你好,省得你纠结来纠结去。”
“……”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遇见你。”
“滚吧你!”
骂完后她就不管了,扭头对陈年说:“年年,你想好考哪个学校后就跟我说哦,我想跟你上一个大学。”
陈年被她可爱到了,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的这一通交谈里,没有提及陈延白,即使那人在他们身旁坐着,他也只是听听话跟他们一起笑笑,不插嘴。
或许,他真的要出国去吧。
一想到这个,陈年的心脏深处就涌起一阵密密匝匝的麻意。
她沉重的叹了口气。
放学回家后,陈年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江吟,毕竟选择大学是她人生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江吟应该被告知,她也像从江吟那里得到一些鼓励和支持。
但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发展。
江吟希望她留在本地上大学,最好报考师范类学校,以后当教师吃国家饭,工作稳妥。可陈年从未考虑过教师这一项职业。
她反驳:“我不想当教师。”
“那你想干什么?”遭反驳,江吟冷淡的声音里似裹着一根银刺。
陈年肩膀瑟缩了一下,面对江吟的这个问题,她目前还没有肯定答案。沉默了半天没说话,但她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意思,于是倔强的跟她说:“什么都行,我就是不想当老师。”
之后便是江吟摔门走进卧室的一幕。
“哐当”一声响。
像是一下摔进了陈年的心里。
夜色绵绵,寂寥无声。
陈年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脑海里重复着江吟生气摔门的场景。她闭了闭眼,用手指戳了戳太阳穴。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躺在无尽的黑暗里,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耳边只有自己舒缓沉稳的呼吸声。陈年突然想到了陈延白,又想到了他之前说的可能会出国。
虽然只是可能,但陈年心里还是涌上一层酸楚。
第二天去学校上课,陈年走了一上午的神。坐她身旁的陈延白观察了她一上午,见她状态不佳,在中午吃过午饭后,单独叫了她跟自己去小卖部。
午间太阳正盛,他们两个并肩走在操场上,任凭头顶太阳斜射光线落在他们身上,在地面上投落下两道灰影。
少年与她并肩而行,走在她右边。
他很高,要比她高出一个脑袋。
以至于她每次看他时,都要稍稍仰着头。
周围时不时会迎来目光,陈年害怕被发现,胆战心惊的收了目光,默默的跟在他身边。
两个人到了小卖部,陈延白去冰柜橱窗里拿了两瓶水,是她之前买给他喝的那款。
见他只拿了两瓶就要关柜门,陈年突然疑惑出声:“只买两瓶吗?”
“嗯。”
陈延白关了柜门,然后去收银台结账。
“不给他们俩买吗?”陈年追在他身后。
“不给。”
“滴——”收银台的阿姨扫完码,跟陈延白报价,“10元。”
陈延白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递给她。
稍后,阿姨就找了零钱给他。
陈延白拿好钱拿好水,跟陈年一起出了小卖部。他将手里的其中一瓶拧松瓶盖后递给她,陈年还想着为什么不给宋林菲和许嘉述买水,心不在焉的接过,淡声说了句谢谢。
一拧瓶盖,发现是松的。
她眉色一松,抬眼朝他看去。
少年就站在她面前,他手里拿着水正仰头灌着,颈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遭,在阳光下添了抹欲色。
陈年咽了咽嗓,眼神慌乱的挪开,胸腔里的心脏上下起伏的跳动着,陈年稳了稳心神,握着水瓶的手也下意识紧了几分。
周围有一些路过的同学都纷纷投来目光,陈年稍稍侧了侧身。
这微妙的小动作尽收陈延白眼底,他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故意挑开她侧身的意思,“你在躲什么?”
“啊?”陈年受惊吓似的猛地抬起脑袋来。
视线好巧不巧的撞进他的目光里,她下意识反应过来,又躲闪着挪开,“没有躲什么啊。”
陈延白挑了挑眉,歪着头打量她。
少女抿着樱色粉.唇,神色慌张,耳边的发被风吹拂,一些发丝黏在脸颊上。睫尖扑朔着,乌亮的眼睛眸光细闪。
恍然想到之前在电视机里看见的某只兔子,两者神韵极像。
“你今天上课怎么走神了?”陈延白突然岔开话题,友好问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昂……”
见她有些犹豫,陈延白又问:“不想说?”
陈年摇头。
“那你怎么了?”
陈年抠了抠饮料瓶盖,慢吞吞的开口:“我好像惹我妈妈生气了。”
“嗯?”
陈年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延白,说到最后,她揪着眉叹了口气,“我妈妈的性格很要强,因为从小受了苦,所以她管我比较多。告诉她选择大学这件事情,我只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鼓励和支持,但却没想到,她一早就帮我做好了选择。”
她并不喜欢这样,被大人安排好一切,然后循规蹈矩的顺从。毕竟这是她的人生,更何况,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所以她现在很烦。
“那你呢,你怎么想?”
陈年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
少年眉眼松散着,一身少年气恣意热烈,曝晒在太阳下,显得更为洒脱。
陈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果断摇了摇脑袋,“我不想当教师。”
“那不就得了。”
“犹豫某个选择的时候,听自己的心就好。”
那一刻,陈年心里有了答案。
但她却提到另外一件事,“你呢?”
“你之前说可能会出国,这个选择也是听从你自己的心后的打算吗?”
她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但她觉得再不问,或许就迟了。
所以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出来。
“不是。”陈延白抬手戳了戳下眼睑,跟她说:“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我也没做好选择。”
陈年并没有想到他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她揪了揪手指,又贪婪的问他,“那你现在想好了吗?”
“要……考哪个大学?”
问完这个问题,陈年又如大难临头似的缩了头,害怕他会误会,赶紧说道:“我想参考参考。”
陈延白没掩饰,目光放得远,炽热清澈,一字一顿的报出他心中的理想学院,“京北大学。”
经过陈延白这么一开导后,陈年想了很久,决定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决定,不上师范类的大学。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作主,尽管不被江吟理解。但她相信某一天江吟会想明白,她不能一直在她的保护伞下长大。
之后这件事被宋林菲问起来,两个人站在学校天台上聊天,陈年偷偷告诉她自己也想考京北大学,想和陈延白上一个学校。
宋林菲当然知道陈年这是什么心思,她狡黠的笑她,“年年,看不出来你这么长情啊,都想和陈延白上同一所大学了。”
陈年脸皮薄,被宋林菲一笑就红了。
她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着,“哎呀你别笑我了。”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宋林菲托着脸看着她,嘴角笑意不减,“那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开心。”
陈年发自内心的点头。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宋林菲追问。
“什么?”
“告诉他你喜欢他。”
“我不知道。”陈年阖下眼眸,情绪被掩盖。
“要我说你就该告诉陈延白。”
陈年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每当她面对他时,她总会下意识的胆怯,下意识的没头没尾自乱阵脚。暗恋是胆小鬼的游戏,而她也只是其中的胆小鬼之一罢了。
无一例外。
“要是你真的喜欢他,就告诉他吧。”
“最起码,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陈年有些犹豫,她抿了抿唇,“我先想想。”
高二下期的期末考试随之到来,经过陈年自身的努力和陈延白的帮助,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她一跃进了班级前五名,年级第五。
和陈延白仅相差四名。
她像是一匹黑马杀破重重突围,令所有老师都刮目相看。
拿到成绩单时,陈年手在发抖。看到上面的数字,她心满意足的弯了弯唇。窗户外的阳光跳跃进来,温润和煦,落在女孩儿笑容满面的脸上。
绿影枝桠里有夏蝉在鸣叫。
陈年闭着眼感受悠悠长夏。
香樟树叶被风吹得沙沙摇晃,地上斑驳灰影婆娑。陈年站在窗前张开双手,感受夏天燥热的风撞进怀里的感觉,风里夹着不知名的野花香。
她皱着鼻子轻嗅,闻到了夏天的气息。
“夏天来了。”
属于他们的夏天,也来了。
陈年慢慢睁开眼,视线里清明,教室被窗外的阳光照的明净。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后扭头看陈延白。
男生一身纯白T恤简单干净,眉与眼都向下敛着,周身气质温润。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耀眼似神明。
陈年心尖一跳。
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她突然喊他,“陈延白。”
他抬起眼看过来,黝深瞳孔清亮。
陈年没有躲闪的对上他的目光,深吸了口气,对他笑了笑,“这段时间很谢谢你。”
她靠在窗台前,像是被润进风里。
陈延白笑了笑,起身走到她面前,“说这个干嘛?”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又让陈年差点乱了心跳,与他只有三十厘米的距离间,她闻见他身上好闻的少年气。
盛放,恣意,热烈又不羁。
陈年的眼睫轻颤了颤,笑着说:“没事啊,就是想告诉你。”
陈延白也笑,他双手插在兜里,眉与眼都放松,“好了,我知道了。”
“嗯。”
不知不觉间,教室里的人都离开了,宋林菲和许嘉述也不见踪影。空****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延白转身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跟她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一堆书很快就被他塞进了书包里,再单肩挎上。
他回过头来看她。
见她没动,陈延白眉头动了动,“还有事?”
陈年点点头,但也略微踌躇不安。
她犹豫了好久才再次出声。
声音极细又小心翼翼,像护着什么珍宝。
轻声叫他的名字。
“陈延白。”
“要是明年的夏天还这么长,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长更啦,希望宝子们看得开心!!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尽量每章都给你们多写点,让你们一次看的开心,下章写完就进入都市频道了,包甜不虐!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PS:文中提到的歌词是黄家驹的《海阔天空》,侵删。
年年耳机里播放的那句英文:“If you open your eyes now and look ahead, you will see the best things in the world.”,翻译为:“如果你现在睁开眼向前看,你将会看到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这里对于年年来讲,睁开眼抬头看见陈延白,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