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家庭,表面平静,暗中却波涛汹涌。
雨妹和老米爆发激烈争吵,原因是他偷了公司三只烟灰缸。当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几个脏兮兮的东西,还沾沾自喜呢!雨妹顿时变了脸色,要他马上送回公司。老米不干,把雨妹都气哭了。
我批评他:家里没人抽烟,你拿烟灰缸回来有什么用?
雨妹抢过话头:就算有用也不能偷啊!过去没在一起生活,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毛病。让公司晓得,可丢死人了!
米小强显得厚颜无耻:所以,我就更不能往回送了。
雨妹气极,从屋角落翻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丢我面前。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毛巾一堆,拖鞋无数,还有这些碗、碟、酒杯、打火机……干吗呀?捡破烂吗?我嫁给你,就做一个贼婆娘吗?
我也面红耳赤了:你干吗冲我嚷嚷?又不是我干的……
你是头,你得负责!难道让我跟身子论理,有用吗?
我哑口无言。
杨雨妹出门去,临走下了最后通牒:你们——她特别强调——你们不把这毛病改了,我就不回家!
这下麻烦大了。
我知道,这不是道德层面的问题。老米有病,原因复杂。作为身体,老米似乎总被欲望支配着,而欲望往往乔装打扮,变作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偷窃,是他最近一个时期的突出表现。我们去饭店吃饭,老米会把酒杯、饭碗揣在怀里,捂着肚子回家。住旅店,他又把毛巾、拖鞋偷偷塞进包里。甚至,他上厕所也要顺手牵羊,把一卷手纸带回来……
我无法控制他的一切行为,就如头脑控制不了身体的下意识动作一样。我为此忧心忡忡,头和身子的分裂,总有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
我说:老米啊,你为什么要偷呢?咱们的经济条件,买啥买不起呀?
他道:老毛啊,我也不知道,就是手痒痒。见到东西,它就变成一块吸铁石,见啥吸啥,甩都甩不掉!我实在没办法控制这双手呀!
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像精神病人发病时一样。老米,这病不治好,咱们的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你瞧,老婆也走了……
他不服,偏着脑袋说:过去你也没怎么管我,就因为雨妹,你现在非得治我?
我脸一板:怎么不听话啦?我还是不是你的头?
老米当然听话。只得背上我,拿着烟灰缸去公司。
我的治疗方案很简单:把老米所有偷来的东西,一样一样送回去,并当面向人家赔礼道歉。这可是艰难的过程,我们要忍受羞辱和难堪,要粉碎自己的自尊心。米小强在我指挥下走上痛苦的还赃之路。
当他面红耳赤地把三只烟灰缸放在露西面前时,露西哈哈大笑:真幽默!你们是寻我开心吧?
我诚恳检讨:不,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主要责任在我……
老米低着头,羞愧而坚决地抢过话头:是我偷的,跟头没关系!
露西有点不高兴了:这是考验我的智力呢!我还不至于蠢到把客户当成贼吧?哼,就为几只破烟灰缸!
老米很难过。背着我在路上走,他不住擤鼻涕。我明白,他哭了。
到底为什么呢?我轻声问道。我们总得找找病根啊!你回想一下,把那些破东西往口袋里揣,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老米烦躁地跺脚,使我无法问下去。
还赃真不容易。遇到露西还算好的,我们把碗送到小饭店,那老板娘干脆破口大骂:怪不得饭碗越来越少,原来有贼!这么大的汉子,连碗都偷,还要不要脸了?
如果能做个大面罩,我们真想永远罩着脸。
经过一系列的强刺激,我相信老米不会再犯顺手牵羊的错误了。但我对他仍不放心,找不到根源,没准又会爆发新问题。我扮演弗洛伊德角色,努力挖掘他的潜意识。
凡事总有原因。你可能在某件事上受到压抑,就用偷的方式发泄出来。好好想一想,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疙瘩?
米小强坐在我对面,眼神婴儿般的纯洁。没有,我没受压抑。他说,你快饶了我吧,再偷砍掉我的手!
我说:咱们长在一起了,你的病就是我的病。身体发生变化,脑袋能不管吗?来吧,说说你最近做什么梦?
我从不做梦。他似乎抓住我的把柄,开心地笑起来:做梦是头的事情,对不对?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老米忽然挺直身子,把手伸到半空中:等一等!有一个声音,在我肚子里说话……
我眯缝起眼睛:哦,你肚子里长头了?它说了些什么?
老米低头,下巴抵在胸脯上,仔细倾听肚子里的声音。
明白了,他说,是杨雨妹。自从她进入我们的生活,我的手就犯贱发痒,总想抓住什么东西……
我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