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常兵没有食言,他领着老国一行赶到高水老矿的鱼头馆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老国本不想舍近求远,跑到十多公里外的老矿吃午饭,但拗不过周薇软磨硬泡,再加上曹勇和徐常兵也极力相劝,只好跟着徐常兵来到了这里。
老国一行坐在靠窗的桌边。
窗外风景独好,远山近湖,虽是寒冬一派萧瑟,但山坡及林中的白雪尚未融化,满目都是醉人的灰白,像极了一幅水墨画。
老国静静地看着窗外,覆盖着白雪的坡地后面,就是曾让他和周薇雨夜惊魂的乱坟岗,毒舌老太跪椅着的那棵杨树隐约可见。
在之前的调查中,得到的唯一线索是:曾有游客看到毒舌老太和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女人一起走在山坡上,然而高水警方查遍了附近的监控和走访了能找到了群众,再也不见这个女人的踪迹,象是从景区忽然蒸发了一般。
这个三十七八岁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和毒舌老太之间究竟有何恩怨?还有坟里的死者,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和仇恨?
想到这些,老国对服务员端上来的一盆热气腾腾的大鱼头丝毫没有兴致。
或许是担子不在自己肩膀上,徐常兵和周薇兴致却很高,周薇边吃边说:“师傅快吃,这湖里的鱼没有污染,味道就是鲜!”说完,她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了老国的碗里。
“师傅,我真佩服您,您是怎么知道老任头是个老太监的?”周薇边吃边好奇地看着老国。
老国说:“本来我也没有想到,到他房间中时,我闻到了股子尿骚味,我想,许多老人前列腺有毛病,小便尿不干净,滴到裤子里,日子久了就会有这味。但后来我又发现老任头的嗓音尖细——”
“师傅,嗓音尖细的男人并不少见啊!”
老国解释说:“这只是其一,我仔细观察,发现老任头的喉结几乎没有,胡子也没有。喉结、胡子这些特征是男人的第二性征,是由睾丸分泌的雄性激素导致的,老任头这些特征缺乏,说明他缺少雄性激素。”
“是啊,师傅,我当时也发现了,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
曹勇插话道:“这就是我们和总指挥的区别,我们看到异常的特征后,都会在心里给出一个合理化的解释,比如我刚才看到任老头时,就认为这个老头有点娘,又想到他年轻时肯定是个小白脸子。”曹勇笑道,“我甚至还想到他年轻那会是不是个同性恋。”
“是啊,师傅真厉害。”
老国对徒弟的赞扬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反而责怪周薇:“你应该清楚,我们找他是做什么的?我们是来调查他孙子被阉割案的,阉割他孙子的人,矛盾的症结很可能就在老任头身上,所以你应该在心里预先进行种种假设。看到他有别于其他老头的特征后,我就已经开始怀疑,后来我故意说要替他换裤子,就是观察他的反应,果然不出我的预料,他拒绝了我的帮助,这时我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师傅,我当时还以为您是热心助人呢!”周薇偷笑道。
说到这里,大家的话题很自然地引到了任杰遭遇阉割而死亡的案子上。
周薇说:“师傅,看来您之前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
徐常兵问:“你的意思是?”徐常兵虽然调查了空姐被害案,但没有参与任杰被阉割死亡案,他不明白周薇想说什么。
周薇想了看徐常兵,解释道:“师傅之前分析过,任杰在晚上八点多遭遇阉割,死亡前他仅穿着**和贴身圆领衫,表明他已经上床。按正常的作息时间,当天是平安夜,年轻人那会都在外面玩,任杰是开网约车的,放着那么好的生意不做,他回来睡觉,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啊,任杰为什么回来睡觉呢?”徐常兵没有听过老国之前的分析。
周薇又解释道:“师傅认为,任杰当晚遇到了一个色诱他的女人,他生意也不做了,就把女人带回了家。到了房间后,他自己先脱了衣服,仅剩内衣**就钻进了被窝里,此时色诱他的女人露出了真面目,他拿出电击棒电击了任杰,致其昏迷后阉割了他。师傅还根据死者身上的三处电流斑,分析认为,死者遭遇阉割后疼醒了,想大声呼救,于是凶手又在他的颈部连续电击了两次,导致任杰重度昏迷,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哦,原来如此!”徐常兵点了点头。
在调查毒舌老太的案子中,徐常兵曾和老国的意见相左,特别是对嫌疑人罗家头,徐常兵认为其杀害毒舌老太后畏罪自杀,而老国凭借对罗家头身高的分析,以及天才的推理,最终抓到了凶手罗显龙。这个案子刚刚过去三个多月,徐常兵记忆犹新,从那时起,他从心底对老国由衷钦佩。
徐常兵惊讶道:“国指挥,老任头刚才也说,四年前的夏天,他是在河边遭遇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而他的孙子任杰,您分析也是被女人色诱后割除**导致死亡,难道,这两个女人是同一个人?”
老国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同一个女人,并且这个女人与任家有着深仇大恨。据我分析,这一仇恨来自于老任头。”
“国指挥,您为什么认为仇恨的根源在老任头身上呢?”曹勇问。
老国说:“如果是任杰在外沾花惹草**人妻女,凶手要报复,会直接阉割任杰,不会把仇恨报复到他爷爷身上,实在要株连,最多只会牵连到其父。第二点,老任头是四年前被阉割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任杰那时还没有入狱,他犯的是猥亵罪,如果因此遭受女孩家长报复,凶手何必舍近求远,直接阉割任杰就行了,何必把仇恨撒到他爷爷身上?因此我认为,罪魁祸首就是老任头,所以先阉割了老任头,但凶手还是不解恨,在任杰出狱后,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12 月 24 日晚,终于被她抓住了机会。”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周薇道:“师傅还发现,前几个月,任杰的未婚妻在怀孕时遭遇了意外车祸,腹中的孩子流产了。这更说明,凶手的目的是让任家断子绝孙!”
“接下来,我们将调查重点放在老任头身上,看他之前究竟做过哪些坏事,我觉得绝不是去洗头房找个小姐这么简单,他之前定是把别人害惨了,或者是**人妻女,对方吃了哑巴亏,怕弄坏了名声,或者老任头手里有案底,对方出于种种原因没有报案,便想出了让其断子绝孙的手段,实施报复。”老国想了想又说,“任杰的父亲尽管已经患癌症死了,我们也要调查一下,看这个毒根是否出自他的身上,当然,这种可能性较小。”
“天啦,这么复杂!”徐常兵在心中暗暗庆幸,当初多亏老国把这个案子揽给了宁安分局,否则自己忙个焦头烂额,还不一定能调查出结果。
吃完饭,在老国提议下,几个踏着残雪,又来到山坡上的坟场旁。此时正值深冬,坟场内的杂树都已经落尽了叶子,**的枝条在寒风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尽管是中午,阳光高照,但坟场内依然阴森可怖。
站在毒舌老太尸体跪靠的杨树旁,老国一眼便看到了那天晚上他和周薇瘫倒处的荒坟,老国这才发现,其实坟包离老太跪靠的杨树仅有三十来米,与其他坟包相比,显得矮小且落寞。
看了一会,老国提议一起过去看看。上次的遭遇已经让周薇有了心理阴影,犹豫着不愿去,这一次老国没有强求,他让曹勇留下来陪着她,自己带着徐常兵沿着小道,来到了荒坟边。
两人在荒坟前仔细观察了好一会,老国还是有了点发现,他问:“徐队,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徐常兵觉得这处荒坟和其他荒坟并没有区别,便摇了摇头。
老国说:“你看,这处荒坟又矮又小,显然是许久没人前来填过土了。”
徐常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指着周围的荒坟说:“这座坟和那些坟都一样啊,这里的许多坟也是许多年没有填过土的,这能说明什么呢?”
老国也指着周围的几个低矮的坟包说:“这里的坟都有三十几年历史了,还是当年没有实行火化时土葬留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坟主的子孙后代来的越来越少了,因此没有人填土是正常的,但你别忘了,这座坟的主人,不久前还在这里烧纸、倒酒祭奠过……”
“是啊,这里面有啥玄机呢?”徐常兵仍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别的坟包之所以没有填土,是因为坟主的后代没人过来了。而这座坟却不一样,坟主的后代不仅过来祭奠,还一直耿耿于怀,不惜通过杀人埋舌等手段,来祭奠她的先人。”
“我明白了。”徐常兵说,“她既然不惜通过杀人来了却心愿,可她却没有给坟圆个坟头和添点土,说明坟主没有多少后人,或者只有杀死毒舌老太的那个女人一个人,她没有能力挖土填坟。”
“你说对了,这很可能说明,凶手其实也是孤身一人,她没有兄弟姐妹及其他能和她一起过来祭奠的亲属。”老国说。
徐常兵皱起了眉头,盯着坟看了一会道:“国所,我始终不明白,这个坟最少得四五十年了,可凶手年龄才三十几岁,也就是说,死者死亡和下葬时,凶手还没有出生,她为什么要替死者报复?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老国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也始终没有弄明白,但他坚信,既然凶手通过杀人的方式来祭奠,不管他们的年龄相差多大,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只是这种关系现在他还无法分析出来。
老国便说:“最近你们把坟掘开来看看,说不定能查出点线索,最起码知道坟里的人是男是女。”
徐常兵说:“之前我也一直这么想,但我们专案组讨论认为,这座坟的年代太久了,按常理,死者的骸骨可能都已经朽烂得无法辨认了,所以一直在犹豫。既然您这么说,那咱们就死马当活马医,过些日子撬开来看看,或许能发现点线索……”
徐常兵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啊”地尖叫一声,一阵疾风吹过,树枝上一块冻得硬梆梆的残雪被风吹落,正正砸在他的头上,雪碴落了他满脖子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