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第二次来到张成教授的工作室。

老国安排人手对任杰死亡的 12.26 案继续调查后，又想到了最早发案的孙晨露案。尽管对凶手装扮尸体的心理动机有了一定的了解，但老国不明白，凶手强奸受害人时，为何采取了非常态的方式。老国认为，这一关键的细节对排查嫌疑人很有帮助。

张成在听了老国的疑惑后，也不解。

老国想了想说：“据我之前对这类案件的经验，强奸犯罪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境遇型的，即凶手在特定环境中，比如在室内或无人经过的小树林等处，路遇受害女性时突发性冲动；或因女性衣着单薄而产生性冲动，便会采取暴力或胁迫手段强奸受害人，此种情况下，受害人的长相、年龄差距较大，就是说，受害人有漂亮的也有丑的，有年轻的也有年龄较大的。第二种情况是预谋强奸，孙晨露长相漂亮，又是名人，会成为许多男人性幻想的对象。有钱的男人会想到用钱引诱，有权的男人会想到权色交易，长得帅的男人会以色相勾引，嘴甜的男人会百般讨好卖乖！当然，他们都是一类人，算是正常的途径。还有另一类人简单粗暴，采取暴力手段强行占有。问题的关键是，本案的凶手为何要采取非常态的性侵方式？”

张成笑道：“原因你刚才已经说了，有权的有钱的，帅的嘴甜的，他们有引诱女性、获取性资源的资本。那么剩下的还有两类，一类是胆小守法的，他们羡慕嫉妒恨，另一类是胆大又暴力的，本案的凶手应该就是这类人。他们没有权力没有金钱，且长相平平，在美丽知性的受害人跟前，他们很自卑，拿不出任何打动受害人的资本，只有暴力这条道可以选择。”

“有道理。您已经替凶手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老国又问，“可是他为什么采取非正常的性侵方式呢？是心理变态吗？”

张成想了想说：“据我所知，这种性行为方式主要存在于男同性恋之间。我们周围的人群中，有百分之四的人基因存在问题，这个庞大的群体都具有同性恋潜质，但并不是说他们一定是同性恋者，还要看他们的成长环境以及在后期的生活交往中，有没有这样的机遇。就比如一粒种子，要生长发芽，还需要土壤、水分和空气等外部环境。另外一类人是际遇型的，比如监狱里的囚犯，他们在长期见不到女性的情况下，体质强健的囚犯往往会扮演‘1’号角色，长相纤细瘦弱、女性化特征明显的囚犯会扮演‘0’号角色。出狱后，身边有了异性伴侣，他们的性心理就会恢复常态。还有一类是双恋者，他们既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

老国摇了摇头：“如果是同性恋者，他对女性根本没有兴趣，这类男性可以排除。如果是境遇型的，比如他在监狱时曾有同性恋行为，那么出狱后，他虽然又开始喜欢女性，但采取这种方式仍让人匪夷所思。还有您说的双恋，也不可能，他在面对男性恋人时，采取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但面对女性，还会采取这种的方式吗？”

老国皱起了眉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采取这种性行为方式意味着他有着怎样的变态心理？”

张成想了想，忽然道：“会不会是污辱？”

老国不解道：“污辱？！”

张成说：“有这样一个案例，从 1995 年至 2002 年，沈阳、开原、铁岭等地接连发生多起抢劫奸杀案。后来经过沈阳警方八年的奋战，终于将凶手、杀人恶魔王强抓获。”

老国眯着眼想了一会道：“这个案子好像听说过，但时间久了，我这脑子不好使。您详细说说，这个凶手也采取非常态的侵犯方式吗？”

张成点了点头：“王强自 1995 年以来，先后杀人、强奸、抢劫作案34起，杀死 45 人，强奸 10 人。警方在调查中发现，绝大部分被强奸的女性都是两次被奸，第一次是正常的方式，之后又采取了非常态方式，污辱受害人。”

老国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后依然没有答案，便问：“凶手为何会这样呢？”

“这种非常罕见的双重侵犯方式，警方也一直不解。后来王强被抓获后交待：他有着非常不幸的童年，父亲是个酒鬼，经常毒打他，后来母亲与父亲离了婚，将他留给了父亲，这让王强更加不幸。为了逃避家庭暴力，他八九岁时就离家出走，在市里的火车站做了一名小乞丐。十三四岁时，有一次晚间，他在桥洞内被一名十八九岁的乞丐奸污，他痛不欲生，觉得这是奇耻大辱。王强的身高只有 1.58 米，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如同一只谁都可以一脚踩死的蝼蚁，这导致他的心理畸变。他憎恨社会上所有的人，在他成年后，这种愤怒终于爆发，他开始疯狂地抢劫强奸和杀人。”

“您是说，他以前因遭受了乞丐的非常态侵犯，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污辱，所以他也用这种方式来报复社会、报复女性，污辱她们？”

“是的。”张成说，“他在作案时，还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他选择受害人时，不像其他凶手那样选择单行的女人，他一般都在僻静处伏击幽会的情侣，在寻找到合适的受害人后，他先一刀捅死男受害人，之后再奸污女受害人，或者杀死女受害人后奸污。这之后，他又采取非常态的方式对受害人实施二次侵犯。”

老国皱起了眉头，他从警三十多年来，虽然也遇到过许多奸杀案，但凶手选择情侣作为侵害对象的，还从未遇到过，于是问：“为什么选择幽会情侣作为袭击目标呢？”

“凶手严重缺乏自我认同感，他做过多年乞丐，一直处于社会最下层，他没有温暖的家，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没有女人会正面瞧他一眼，哪怕是一个善意的眼神，所以他的内心是严重自卑的，这是他的现实自我。但每个人都有理想中的自己，比如想象自己当了大官发了大财、拥有漂亮的情人等，这是一个人的理想自我，每个人都在通过某种方式和途径，从现实自我往理想自我过渡。对此，绝大部分人通过勤奋劳动和工作，也有些人通过投机取巧和不择手段。”

老国似懂非懂，他问：“凶手王强为何在男性尸体旁奸污女性受害人呢？”

张成说：“王强杀人的最大心理动机，是让他获得掌控他人生命的优越感，在男人的尸体旁污辱他们的女人，这让他获得了虚幻的强者心态，报复社会对他的不公。”

听了张教授的分析，老国感到一下子又获得了许多新的知识，他联想到 12.12 案的受害人孙晨露。难道，本案的动机不是性侵，而是报复和污辱？！报复和污辱孙晨露当年伤害了他？

可是，为什么又要替孙晨露化妆，替她穿上红色套裙，还做出主持节目的体姿？

老国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从包内拿出孙晨露受害后端坐在沙发上的照片，递给了张成。

张成接过看了一眼不禁大惊，他手颤抖了一下，显然这种诡异的死态让他受惊非小。他稍稍平复一下情绪后，还是仔细地看了一会。

老国问：“据我的了解，如果嫌疑人是为了污辱受害人，一般在污辱后会毁坏尸体，或者将其赤身**放在客厅中，甚至将其摆成极其下流、让受害人尴尬的体姿。然而本案中，凶手为何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将其涂脂抹粉，还将尸体摆放成主持节目的优雅姿态？”

张成摘下眼镜，轻轻揉捏着鼻根思考着。过了一会他忽然说：“这个体姿是景仰，是高高在上，绝不是污辱啊！”

“您是说，凶手仰慕她？”老国问。

张成又拿过照片看了一会：“是呀，如果不看死者的脸，远距离看，这分明是一种高高在上，让人景仰却又不可亲近的姿势呀！”

老国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是说，死者自觉其身份与受害人有很大差距？”

“嗯！”张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