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老国的指点,面对陈豪宇案,周薇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她在重新翻阅案卷时,又发现了凶手用砖块划在中控台上的两个字——“真话”。

“真话?!”周薇百思不得其解,她对陆依婷说:“陆姐,您觉得这两个字是什么涵义呢?”

陆依婷想了想说:“之前我们专案组专门讨论过这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是典型的犯罪标记,它反映了嫌疑人作案的目的和动机,但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有人认为,受害人曾骗过白承龙,白承龙希望受害人要诚实,不能说谎。也有人认为凶手这是故意干扰我们办案,随手瞎写的,让咱们误判。”

“姐,您的观点是什么呢?”周薇问。

陆依婷说:“我的观点是,凶手给受害人的妻子打过电话,让她赶紧报警,但受害人妻子以为凶手说的是反话,怕报警后杀了她丈夫。根据你那天的实验和分析,我认为凶手原本不想杀了受害人,因而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如果不相信,他就会死。结果因没有人报警,受害人果真被活活冻死了!”

“姐,您的分析很有道理,要我看,白承龙就是这个意思……”说到这,周薇忽然灵光一闪,她说,“姐,您没有参与凌朝霞的案子,那个案子中,白承龙在车窗上也写了两个字。”

“哦,那案子中他也在现场留了字?”陆依婷一下来了兴致,她问,“是哪两个字?”

“骗人。”

“骗人?!”陆依婷不解。

周薇解释道:“据师傅分析,白承龙患有严重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他心胸异常狭窄,睚眦必报。师傅的推理是,白承龙在服刑时曾给朝霞主持的节目打过电话,朝霞在节目中对他非常热情,鼓励他好好改造,甚至答应出狱后替他找工作,结果朝霞失信了,她不像孙晨露那样,是真正关心受害人,她只是做秀而已,或者在她内心深处,她根本不愿意与白承龙这样的刑满释放人员打交道。白承龙因此非常恼怒,于是在杀了她后,沾着她的血在车窗上写下了‘骗人’两个字……”

“照这样看,这个‘真话’的意思,应该就是我刚才分析的结果,关键是,白承龙和受害人之前肯定有过交集,他们在接触时,究竟说过什么话呢?”

“是啊!”周薇说,“我也是一头雾水!”

过了一会后,陆依婷忽然说:“还有一个细节或许与这有关。在受害人尸体冰冻后,我又对尸表进行了检验,在嫌疑人左耳的后方,发现有食指指甲的掐抠痕,我觉得,白承龙在绑架了受害人后,有一个揪他耳朵的动作,而且力度较大,导致受害人的耳廓下有轻微的皮下出血,是生前伤。”

周薇不明白,便问:“姐的意思是?”

陆依婷说:“一般揪人家耳朵,都是有强烈意愿要告诉对方什么话,或者迫切要求对方必须听他的话,比如老师揪小学生的耳朵。”

“对啊,我明白了!”周薇兴奋起来,“白承龙肯定是揪着受害人耳朵,在他耳边大声吼道,我说的是‘真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嗯!你说的有道理,这与白承龙的留言对应起来了。”陆依婷想了想又说,“但他所说的‘真话’,究竟指的是什么话呢?”

“他们肯定是在采访中相识的,白承龙肯定在此时告诉过陈豪宇什么话,但陈豪宇不听,甚至讥讽他。照他的偏执狂性格,一定会在心里发酵,出狱后他开始实施他的报复计划。”

周薇忽然想到了上午和周薇看到的节目。节目中,一个四十出头、一个五十来岁的囚犯接受采访时,分别谈了他们出狱后的志向。按照这个采访思路,白承龙当时也应该谈了他出狱后的志向,但陈豪宇不听,或者根本不相信,甚至还挖苦他、取笑他,结果,这粒种子在白承龙心里发出了毒芽……

可问题是,节目中并没有出现白承龙的身影呀!

晚上回家后,周薇依然在思考这一问题,挥之不去。

周薇想,虽然杀害陈豪宇的嫌疑人已经被锁定,但她一定要将白承龙杀害陈豪宇的动机搞清楚,让师傅知道,他的徒弟不是吃素的小绵羊,而是一只翅膀已经硬了的小鹰!况且,搞清楚他的作案动机,可以避免下一个人被害。

正在此时,周薇接到了吴姗打来的电话,吴姗的口气颇为激动:“薇薇,我忽视了一个重要细节,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细节,我确信,白承龙和陈豪宇肯定在那次采访中接触过。”

“真的接触过?”周薇也激动起来,急忙问,“那节目中为何没有他的身影呢?”

吴姗说:“现在还只是猜测。等明天一上班你就到电视台来,我们再了解一下制片人,或许他还记得。”

“姐,您凭什么说他们接触过呀?”周薇等不到明天,否则今晚她定会失眠。

吴姗终于说:“通常情况下,我们采访的内容和播出的内容会有一些差别,比如到监狱采访,我们可能会采访四五个犯人,最后播出一至两个。这样我们在剪辑时会有选择的余地,把语言表达能力好的、说话流利的,并且符合我们需要的采访内容播出,其他的都会删掉。”

周薇终于明白了,她兴奋道:“姐,您的意思是,陈豪宇采访过白承龙,但因为节目需要,不可能把这么多的采访内容都放到电视上播出,白承龙的采访视频被剪辑时删掉了?”

“嗯,就是这个意思。”吴姗说,“明天你早点过来,我来向制片人了解一下,再找大光回忆一下,或许能找到答案。”

这次的调查异常顺利。

之前孙晨露和凌朝霞的被害,台里已闹得沸沸扬扬,如果这次再公开陈豪宇的被害经过,电视台、电台难免会人心浮动,于是没有向员工公布这一不幸的消息,但领导层都是知道的。他们已经多次通过市委宣传部向公安机关施加压力,希望立即将凶手绳之以法。

制片人老刘五十出头,言谈举止憨厚古板,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负责法制新闻的审看和把关。一提起当年 5 月 1 号播出的那档新闻,他印象挺深。

“那次好像删掉了三个囚犯的采访内容,其他两个记不清了,但有一个年轻囚犯我记得很清楚,他口出狂言,说他要成为吉他演奏大师,要到人民大会堂,还有哪个什么国家的金色大厅去举办专场演奏会。”

“演奏吉他!”周薇一惊,她知道离真相不远了,于是问,“刘老师,您能确定他是弹吉他的吗?”

“对,我记得很清楚。”老刘笑了笑说,“他这不是胡扯嘛,这不叫志向,也不是对生活的憧憬,他这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价值观严重扭曲。后来还录了一段他弹奏的过程,那水平,也就是个业余的入门级别,我这外行人,都听出他弹错了两个音。”

“他是不是叫白承龙?”周薇还想进一步证实。

“这我倒是想不想来了,毕竟过了好几年,但我记得很清楚,他当年是杀害了他母亲才入狱的。”

周薇立即打开手机,调出白承龙的相片,老刘看了一会后摇了摇头:“这个囚犯三十来岁了,我记得当年那个囚犯是二十三四岁,看面貌倒是有点像,但你要是问我到底是不是,那我就得打个问号,不能乱说了。”

虽然老刘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事实已经浮出水面了。周薇和吴姗一阵狂喜,她们对视了一眼,都冲对方重重点点头,相互鼓励着。

周薇问:“刘老师,采访录像中,这个囚犯除了谈自己不切实际的理想,还谈了其他的内容吗?”

老刘想了一会道:“别的好像没有了,就算有闲聊的话,在我审看之前,也已经在初剪时删掉了。”

“好的,谢谢您了!”周薇和吴姗告辞出来,吴姗立即找来了许大光。

吴姗说:“你再好好想想,那个囚犯是弹吉他的,他还说将来要到人民大会堂,还有到维也纳金色大厅开独奏音乐会,记得这个人吗?”

“嘿,你那天要是提到他,当时我就告诉你了。”大光终于想了想来,“你说的这个人,他现在出狱了吗?”

吴姗瞪了他一眼道:“出不出来跟你有啥关系啊,你只要告诉我,他除了谈些不切实际的理想,还说了什么?”

大光嘿嘿讪笑着,他挠挠了脑袋想了片刻后,终于说:“他好像是求陈豪宇,要他一定把他的采访播放出来,说他要让所有人瞧一瞧,他不是垃圾,不是社会渣滓,他有远大志向,是未来的艺术大师。”

“陈豪宇答应他了吗?”周薇追问道。

“陈豪宇开始说,这段采访内容不一定能播出,但经不住那囚犯的哀求,陈豪宇最终答应了,为此我还和陈豪宇争论过。我说这样的话不适合在电视上播,陈豪宇心善,他说,虽然他的所谓理想狂妄自大,我们可以不相信,但绝不可以讥笑。当他看到了电视台认同了他的理想,很可能彻底改变他的人生态度。后来我就把这段采访剪辑到新闻里了,但不巧的是,又被领导审片时删掉了。”

“你能确定,他当时哀求陈豪宇一定要播出这段采访内容吗?”吴姗问。

“我能确定。”大光说,“他说他以前经常说谎,还被管教责罚过,他说这次他绝对没有说谎,要陈豪宇一定要相信他。”

“原来如此!”周薇和吴姗不约而同地说。

“什么如此?”大光问吴姗。

吴姗说:“这你就不用知道了,过几天我负责请你吃肯德基,你负责买单!”

“真的?!”大光一脸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