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的伤情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一些,仅过了八九天,就能下地慢慢活动了,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住院这些天,老国不仅学到了许多犯罪心理学知识,也对白承龙杀害孙晨露和朝霞的动机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见师傅滔滔不绝地分析着白承龙的犯罪心理,周薇终于按捺不住,她说:“师傅,有个案子,我说了您千万不要怪我哦!”

老国好奇地盯着周薇看了看,有些不满地说:“你有案子瞒着我?”

周薇忙笑着说:“师傅,这不是怕打搅您康复嘛!前几天我要是说了,你能不急,你能好得这么快吗?”

“是凶杀案吗?”老国想想也是,他语气平和,没有责怪周薇。

“是的。”

“这案子缠手吗?”老国问。

周薇说:“师傅,您还记得您受伤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老国说:“去追白承龙了,当然记得。”

“师傅,您在追白承龙之前,我们一直在监视抱着一大包钱的一对男女,您认为他们很可能是向绑匪交纳赎金,这事您一定也记得吧?”

“是的,怎么了?”老国问。

周薇说:“师傅,您慢慢听我说,千万别跟我急。那个抱着钱的男女正是向绑匪缴纳赎金的,我马上要向您说的案子,就是这起绑架案。您受伤后的第二天早上,钟楼警方在一辆停在拆迁工地的汽车中,发现一具被捆绑的男尸,他是江滨电视台的一名记者,叫陈豪宇。”

“什么,又是电视台的?”老国惊谔得瞪大了眼睛,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薇说:“现在钟楼分局初步认定,绑匪就是白承龙,是他杀了记者陈豪宇。”

出乎周薇意料,老国虽然惊谔,但没有因周薇向他隐瞒案子而发火。他问周薇:“白承龙是怎么杀死陈豪宇的?”

“其实也不能算是他杀死的,陈豪宇被他捆绑在车内,车子停在没有人经过的拆迁工地上,天这么冷,陈豪宇被活活冻死了……”周薇便把案子原原本本向老国说了一遍。

老国想了想说:“先前白承龙杀害孙晨露和凌朝霞,我们已经大体知道了他的作案动机。一是景仰,变态的景仰,并由此产生肮脏的欲望;在朝霞的案子中,他应该是出于仇恨,或许别人并不介意的小事,对他这种心胸狭窄的人来说,也会生出杀机。这次他绑架和冻死陈豪宇的动机是什么呢?”

周薇得意起来,她剥了一支香蕉递到老国手中:“师傅,您边吃边听我说。这次是姗姗姐和我一起调查的,我们已经把白承龙的动机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啥,就凭你俩?!”老国既好奇又怀疑。

周薇把调查的过程又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国。老国听了,终于咧了咧嘴,对周薇投来满意的眼神。

“师傅,那我就以凶手白承龙的视角,来推理一下这个案子。”周薇颇为得意,她说:“我现在就是白承龙……”

周薇进入了角色:“几年前的 5 月 1 号,我服刑的监狱举行劳动技能大赛,电视台的记者陈豪宇带着一个留着长头发的摄像师前来采访。在拍摄了比赛过程后,他采访了五名服刑人员,其中就包括我。他问我们未来的人生理想是什么,出狱后都有什么打算?前面的几个人都说要找个工作,或是做点小生意,做一个养活自己养活妻儿,对社会对家庭负责的人。我嗤之以鼻,这哪是什么理想……”

老国静静地听说,周薇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告诉记者陈豪宇,我的吉他演奏那是一绝,将来我要寻访名师,继续苦练吉他,我要成为世界第一的吉他演奏家。将来我要到人民大会堂和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专场演奏会,让全国人民、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我白承龙的名字,所有漂亮的女人都崇拜我,都想嫁给我……”

“这句是你瞎猜的吧?”老国忽然插话道。

“嘿嘿,师傅,你怎么听出来的?”

“你忘了,白承龙性心理不正常,就算他要取悦意中人,他也会想要世界上所有帅哥都喜欢他,而非漂亮的女孩。”老国纠正道,“所以严格的推理,不能像你这样加入案情之外太多的相像,否则你就是说故事了。”

“没想到被您从鸡蛋里面挑出了龙虾壳!”周薇嘿嘿笑道,继续推理,“采访我的记者陈豪宇不相信我的话,说我狂妄自大。我说我只要努力,一定会成功。见陈豪宇犹豫不决,我就哀求他,让他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一定要把我的理想在电视上播出来。陈豪宇最终答应了,于是到了晚上,我早早就守在电视机前,想看电视上的我那番励志的表白。我不仅要让电视观众都知道我有雄心壮志,也要让管教看看,我和那些犯人不一样,我是一个未来的伟大艺术家。可是让我非常失望,电视上播出了其他两个犯人的采访,偏偏没有我。第二天、第三天……我天天守在电视机前,然而电视里始终没有出现我的身影。失望之余,我恨死了这个记者,他竟然忽悠我,他和管教、和我妈一样,都认为我说的是谎话!我非常生气,我这人爱较真,有人说我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说到这,周薇笑了起来。

老国却不笑,他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周薇在推理分析。

老国盯着周薇道:“继续推理。”

周薇再次进入角色:“这几年来,我越想越气。我承认,以前我的确说过许多谎话。但这一次,我说的绝对是真话,我天天练琴,就是要出人头地,就是想到人民大会堂,想到人们常说的维也纳金色大厅里表演。可是,这个记者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所以我坚信,他也认为我说了谎,把我伟大的志向当成了意**。不久前,我出狱后,就一直想找他问个明白,我要把他的耳朵撕烂,我要大声告诉他,我没有说谎。于是我寻找到机会,偷偷溜进了他的车里,我拿刀逼着他来到了一家拆迁工地……我之前踩过点,这里很少有人出入……”

老国摸着好几天没有刮掉的胡茬,静静地听着。

周薇继续道:“我把陈豪宇捆成粽子后,他非常害怕,他发誓说,他当时把我的采访内容放在节目中了,但被领导审片时删掉了,领导认为我言过其实,认为我在说谎,在吹牛。我不相信他的话,于是我想了一招,我用他的手机打电话给他老婆,说我绑架了她丈夫,要她赶紧筹钱赎人。其实我不一定想要她的钱,我不屑于干这种勾当。于是我就说,你赶紧报警,让警察救你丈夫。我想试一试,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究竟还有多少诚信可言?如果他的老婆相信了我的话,报警后警察肯定通过他丈夫的手机定位,找到拆迁工地解救他,如果她也怀疑我,认为我说谎,她就不会报警,那么她只有自食苦果,让她丈夫在车里饿死或者冻死。结果让我又一次大失所望,他老婆也不相信我,认为我说谎。那好,她的代价就是替她丈夫收尸吧……”

不知何时,陆依婷也走进了病房,她听到周薇推理完,不禁叫起好来:“国指挥,您这是名师出高徒啊,小周的分析简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陆依婷笑着拍了拍周薇的肩膀。

周薇一脸得意,她跟陆依婷打了招呼后,又看着老国,希望师傅给她点赞。

老国眯着眼在静静思索着,过了好一会才说:“你的推理我可以给九十分,就目前掌握的证据和现场痕迹来看,你推理的内容都能找到出处,比如揪耳朵,比如在中控台上写字,包括让受害人的妻子报警。”

周薇更得意了:“师傅,被您扣掉的十分是啥呢?请师傅指教。”

老国说:“第一,你说他恨死了这个记者,认为记者骗了他。接下来就有一种可能,他会殴打这个记者,可是我们知道,死者除了耳朵下有皮下瘀血和捆绑导致的约束伤外,其他身体部位没有殴打导致的伤痕。第二点,你没有说清楚车窗开着两指宽的缝隙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师傅的意思是……”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老国说,“白承龙在绑架了陈豪宇后,揪着陈豪宇的耳朵质问他,为什么删掉采访他的那段视频?陈豪宇说出了真相,即被某位领导在审片时删掉了。白承龙相信了,这才没有折磨受害人,因此受害人的身上也就没有其他伤痕。另外那两指宽的缝隙,应该是白承龙为陈豪宇留下的生命线,没有那道缝隙,陈豪宇在车内撑不过五个小时,就得因缺氧而窒息死亡。”

“师傅,对您的分析我有疑问。”周薇说,“我们先来说第一点,我觉得白承龙有没有折磨受害人并不重要,反正已经被他绑架了,折磨他的意义不大。”

“这一点很重要,这说明陈豪宇很可能向他吐露了实情,即采访白承龙的内容是被某位领导删掉了。”

“师傅,这很重要吗?”周薇怯怯地问。

“当然重要!”老国紧盯着周薇,“在那种情况下,面对穷凶极恶的白承龙,陈豪宇应该说了真话,告诉了白承龙删除视频的某位领导姓名,接下来,白承龙会怎么做?”

周薇想了想后,忽然头皮一乍:“天啦,白承龙这个偏执狂,他会去杀老掉老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