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鞭炮声刚刚响过,年味也就随着硝烟渐渐散了。一天两顿的酒席散了场,打工者扔下麻将回了城、孩子们放下遥控器和游戏机又背起了书包,日头依然东边出西边落,生活的一切又开始井然有序起来。
赵家坝风景秀丽,北边依山,南面有水,这几年,市里区里都在打造秀丽乡村,赵家坝稍经修饰,原本参差不齐的农家小楼刷成了白色,房顶上加了马头墙,原本光秃秃的窗子、门廊稍加点缀,便成了错落有致的徽派建筑,尽管味儿不是那么周正,游人还是渐渐多了起来。
村子美了,游客来了,村民们便都有了活计,他们有的开饭馆、有的开民宿、有些则摆起了摊点,卖起了竹编竹笋小挂件等特色农副产品,整个村子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赵婶的儿子早年上了大学,目前在江滨的一家国企工作,收入不错,媳妇在超市打工,收入也还说得过去。赵婶的房子租给开餐馆的城里人,一个租金就是上万块,对于一辈子省吃从俭用的老俩口来说,无异于大风刮来个金元宝。
按理说,老俩口辛苦一辈子,每月上万块收入足够老两口享受天伦之乐了,可他俩不知是命好还是运背,七八年前那会,媳妇给他俩添了个大胖孙子,可把老俩口给乐的,在村里那帮没有孙儿的老人面前,腰杆挺得笔直,说起话来声音了大了不少。
人就这样,得陇就要望蜀,那年月天天盼着吃肉,如今儿天天鱼肉又想吃青菜。有了大头孙子,老俩口又左劝右哄,让儿媳替他们生个孙女,然而这二胎出来,又是个带把的小子。按理说,不论孙子孙女,有两孙辈就得了罢,可老俩口这心病却越发盛了,左劝右劝之下,媳妇去年又怀了孕,冬至前一天进了产房,这一生出来,老俩口顿时傻了眼,竟然一肚子出来两带把的……
一下有了四个带把的小子,苦了儿子媳妇不说,更苦了赵婶和老伴。这不,等赵婶做好了早饭,老赵头已经收了早工,他肩上背着的编织袋里,是他一大早的战利品——二十几个饮料瓶。
赵婶洗了锅碗,便背着个竹篓拎着小铁铲上山挖竹笋,这会儿春笋刚冒头儿,挖点卖给来此游玩城里人,怎么着一天也能挣个三五十。
赵家坝北面的小山形似一口倒扣的大锅,村里人称其为锅底山。锅底山不算太高,满山碗口粗的毛竹让小山常年郁郁葱葱,风吹竹浪,吱吱嘎嘎的声响便在林中回**……
在城里人看来,这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因此常有年轻人钻进竹林幽会,享受着难得的浪漫时光。
刚过完正月十五,真正的春天还没有到来,竹林里破土而出的笋尖并不多,赵婶忙活了半天,背篓里只装了一半,她想到那四个带把的孙子,不甘心就这么回家,又顺着一条简易的砂石山道,继续往山上爬。
在接近山顶时,赵婶走下了砂石路,在路边的一片竹林中,她又挖到了四五棵大竹笋,眼见背篓里已经差不多满了,赵婶便往林子外走。离路边还有二三十步时,她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块地面似乎被翻动过,她疑惑地看了看:莫不是这里埋着啥宝贝?
赵婶喜欢看电视剧,挖到财宝的故事她没少看。
“要是能挖出财宝,咱那四个孙子就再也不用愁了!”走出了好几步的赵婶又回过头,拿走铲子挖了起来。
刚挖了几下,赵婶忽然撞见了鬼一般尖叫起来,她边叫边跌跌撞撞向路边跑去,背篓里的竹笋落了一地……
赵婶挖出的,分明是一只手,人手!
一个多小时后,江口区刑警大队队长刘大群带着两名法医和几名痕检员赶到了锅底山埋尸现场。刘大群指挥着几名刑警在周边拉好了隔离带后,法医和痕检员小心翼翼地进入了现场。
埋尸现场位于路边约十五六米处的竹林里,法医小金和小王拿着小铲子,小心地铲开浮土后,又小心将土捧出来丢到一边。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尸体终于从土坑中完全暴露出来。
这是一具仅穿着一条**的男性尸体,尸体的颈部还缠着一根包皮的铝质电线。因前些日子天气寒冷,这具男尸腐败并不严重,刘大群目测后判断,死者年龄约 40 岁。
待两名法医初检基本结束后,小金向站在路边抽烟的刘大群汇报道:“刘队,经初步尸检, 死者全身无伤痕, 尽管死者已经开始腐败,但仍可以看出其皮肤相对细腻,手掌脚掌内也无老茧,不像是当地村民。另外死者腹部及其他部位皮下脂肪均较厚,初步分析为非户外劳动者,应该是城里的上班族,从事的是室内工作。”
“死因是什么?”刘大群问。
法医小王说:“死者舌尖外露,眼球暴凸,口唇、指甲黑紫,再根据其颈部缠绕的铝质电线,初步判断为机械性窒息死亡,说白了,应该是被电线勒死的。”
刘大群又叫来两名痕检人员问:“你俩有发现没?”
痕检员摇了摇头:“我们刚才对周边约五百平米的范围内进行了搜索,没有发现任何遗留物品,也没有勘察到打斗痕迹,初步判断,这里为埋尸现场,而非第一案发现场。”
法医小金说:“刘队,您看这案子——”
小金显然对自己没有信心。
刘大群没有吭声,默默地抽完了两支烟后,他扔下烟蒂,踩上几脚后终于说:“过会先弄回去,仔细解剖一下,搞清真正的死因。相信这具尸体还会告诉我们更多的信息,另外要尽早查清尸源,只要尸源查清了,我看这案子不难。”
“您的意思是,这案子容易破?!”
刘大群没有出声,他领着小金一行顺着砂石小道向上爬了两百多米后,来到了山顶。
放眼望去,赵家坝宛若世外桃源,一栋栋白墙青瓦的小楼掩映在苍翠的竹林中,村子前边是一座大型水库,一条大坝将水库一分为二,它也是村民及游客进出村子的唯一通道。
已是正午时分,水面上泛着鳞鳞白光,赵家坝宁静而炫丽。
刘大群看了一会道:“人们常说远抛近埋,这话很有道理,要我看,凶手应该就在这个村子里。”
小金疑惑道:“刘队,您这么肯定?”
刘大群若有若无地点着头:“虽然我没有十成把握,但八成还是有的。这个村子地处偏僻,如果是村外的人作案,他会费老大力气,把尸体运到这里来埋掉么?”
小金和两名痕检员觉得刘大群说得有道理。
刘大群想了想接着说:“如果外人要把尸体运过来,必须要经过水库中的那条大坝,还要穿过村子才能拐到这条山道上来。你们看,这条砂石路只有两米多宽,汽车无法开上山,如果要把尸体背上来,就算两个成年人轮换着背,也得累个半死。刚才上山时我还发现,半山腰也有许多很隐蔽的竹林,我要是凶手,绝不会将这具超过一百八十斤的尸体背到这么高的地方,完全可以将尸体在上山的路边挖个坑埋了。”
“您的意思是……”小金问。
刘大群说:“根据道路情况及尸体重量,我分析是用电动三轮车运上来的,相对来说,这里的位置虽然不是最隐蔽,但平时很少有人徒步走上来,要不是报案人在挖竹笋时留了个心眼,也许过上一年半载,这具尸体也不一定被发现。因此我分析,不可能是外村人作案后,把尸体运到这里来掩埋,更不可能是流窜作案。流窜杀人后完全可以扔下尸体一走了之,因此我有八成把握,凶手就在这个村子里。”
“听刘队您这一分析,我这信心立即上来了!”小金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这村子不算小,估模着应该有一两千人口吧,再说这里还有不少前来开饭馆或从事服务工作的外来人员,排查起来难度也是非常大的啊!”一名痕检员信心不足。
小金忽然说:“刘队,或许凶手并不是一个人。”
“你这个想法很好。”刘大群拍拍小金肩膀,表示赞赏。
刘大群干了二十来年刑警,命案破了上百起,凭着过硬的实力才当上了江口区刑警大队一把手。因此对眼前这起命案,他颇为自信,他想了想后问眼前的几人:“如果是你们几个作案,你们会怎么处理尸体?”
“您刚才说了,这么重的尸体,凭我们三人背上来显然是不现实的,就算轮流背,也累得够戗,还不如在山下或半山腰找个地方埋了,当然,刚才上山时我看到,竹林里有不少矿泉水瓶还有食品包装袋,说明低处的林子里常有城里人进去游玩,埋尸人一定知道这里游客多,怕暴露,所以才会背着尸体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埋尸。”一名痕检员说。
另一名痕检员说:“所以我认为,埋尸人肯定会用工具运尸。摩托车不可能,总不能把尸体绑在自己身上往山上骑,汽车根本开不进来,更不可能,那么电动三轮车就是最好的运尸工具。外人开着三轮车、车上再放具尸体穿村上山,一般人肯定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还不如在村外的山上找个地方埋了。所以刘队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