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周薇见师傅已经基本认定死者为自杀死亡后,被常军夫妻埋尸和分尸,她有些不解,尽管她丝毫不怀疑师傅的判断。
“师傅,您是凭哪些证据证明那个女人是自杀的?” 周薇问。
老国说:“你还记得房间里经过鲁米诺试剂发现的血迹特征吗?”
“当然记得,床边缘的床板上有血迹,地板上是一大滩。”周薇说。
“如果死者是被常军砍死的,血迹会是怎样的形态?”老国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启发周薇。
周薇想了一会,终于一拍脑袋:“师傅,您瞧我怎么这以糊涂,如果受害人遭受到凶手劈砍,室内会出现喷浅状和甩浅状血迹,会弄得墙上,甚至天花板上到处都是。上次小田带我勘察董莉珠被分尸的浴室时,就呈现出这样的荧光反应。在本案中,只有地板上的一大滩血迹,且为流注状,说明死者在死亡前没有挣扎和移动体位,血迹先流在床边的床板上,接着流到地板上,并在地板上汇集了一大滩。”
老国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周薇道:“如果这一刀是别人割伤的,血迹形态又会怎么样?”
得到了老国的赞许,周薇的思维活跃起来,她想了想说:“手腕处的血管相对细小,伤者失血较慢,短时间内不会致命,如果这一刀由他人砍割形成,她会奋力挣扎和反抗,墙上、地板上及其他地方就会出现甩溅状和滴落状血迹,就会与我们昨夜勘察到的现场完全不同。案发现场的血迹说明,死者的手腕割伤后一直采取相对固定的姿势,没有出现大的肢体动作,随着失血量越来越大,她逐渐陷入昏迷状态,直到血液流尽、再也没有醒来。”
“不错,但你遗漏掉了一种可能,就是受害人被人下药,深度麻醉后被人割开手腕,伪造其自杀现场,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因此必须要和法医的检验结果综合起来分析,才能得出准确的答案。”
“师傅,我又学了一招。”周薇挺得意,“您教给我的办案思路及相关推理,我每天晚上回家后都记在笔记本上,然后再写上我的心得体会,这半年多来,我感觉自己掌握了很多刑侦知识。”
“小周,你的学习态度很好,你也越来越成熟了。今后遇上简单点的案子,我会要求市局让你独自参与。”老国说。
“真的,师傅!”得到老国的夸奖,周薇抑制不住高兴起来。
老国没有被她的兴奋感染,他接上刚才的话题:“这样的血迹分布形态,是割腕自杀的一个重要特征。”
“师傅,您在检查尸体时曾说,死者手腕上的伤口附近有试切伤,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国说:“一般自杀者在自杀前,都会出现强烈的心理波动,一方面他不想死、或害怕死亡带来的痛苦,另一方面,他们又对人生彻底绝望。比如跳楼者,绝大部分都会站在楼顶上,在生与死之间摇摆,过后或许他放弃自杀,或许一闭眼跳了下来。再说投水自杀者,跳入水中时,他们也都会犹豫不决……”
周薇想了想,不解道:“溺水死亡的法医学特征都是相同的,我们该如何判断其是自杀、还是被人推入水中溺亡的呢?”
老国想了想说:“这要综合分析,比如岸边的足迹、死者的落水前的心理状态、是否欠下他人的巨额债务、是否失恋或遭受人生的重大挫折。还有,看他是否留有遗言遗书等。但有一点可以供参考,到达现场后,我们首先要看看死者的鞋子在哪。”
“鞋子?”周薇眨巴着大眼睛,“鞋子在溺亡案中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老国说,“在跳入水中前,大部分自杀者都会把鞋子脱掉。”
“还有这么奇怪的事!”周薇眨巴着眼睛问,“他们为什么要脱鞋子啊,直接跳下去不就得了吗?”
“据我的理解和分析,怕鞋子沾上水是人的本能。其二,表明自杀者心里很纠结,或许他们以为如果要反悔,没有鞋子更容易游回岸上。”老国看了看周薇说,“通过鞋子所在位置,我们可以初步判断溺亡者是自杀还是他杀。当然,这只能作为参考依据。如果溺亡者是被人推下水的,鞋子一般都会穿在脚上,或脱落在水中。”
周薇频频点头,她想了想又问:“像本案的割腕自杀,自杀者又是什么样心态、他们都会做出怎样的动作呢?”
“大部分自杀者都会在自杀的部位先轻轻划上一刀甚至数刀,他们想找准致命位置,同时也在积攒自杀的勇气。这些集中在致命伤口附近、与致命伤平行,用力方向一致,深度较浅的细小伤我们称为试切伤,这是割颈、割腕自杀者伤口的一个重要特征。”
“师傅,我要是自杀,我才不会这么麻烦,直接一刀割下去,多痛快!”周薇嘻笑着用右手在左手碗上比划着。
“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国瞪了一眼周薇,“当你对生活感到绝望、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时,你思考问题的视角和方式还会这样吗?”
老国回到家时,意外地发现林可慧和吴姗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在等他。
吴姗自从认下了林可慧这个干妈,性子渐渐温和起来,现在又开始学习烧菜,这让老国很满意。
老国知道,任何两个人的交往,都会相互影响和潜移默化,林可慧的温柔善良和细致耐心,让一贯风风火火的吴姗改变颇多。今天下午她给周薇发了微信,知道今晚父亲要回家吃饭,于是在干妈的指导下,吴姗亲自下厨。虽然谈不上色香味俱全,但还是荤荤素素、冷冷热热摆了七八道菜。
“姗姗爸,小周没有把您送回来啊?”见老国进了门,林可慧热情地问。
“她送我到小区门口,就回家了。”老国边换鞋边说。
“那赶紧把她叫回来一起吃!”林可慧的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善良,她微笑着说,“小周是个好姑娘,聪明伶俐热情开朗,将来定是你的好助手。”
老国打了电话后不一会,周薇笑嘻嘻地敲开了门。老国又叫来对门的成老爷子,五个人围在桌边,俨然三代同堂。
老国已经忙了两天一夜,十分疲惫,他在乏累时喜欢喝上几口,于是和成老爷子倒了白酒,五个人五个姓,倒也其乐融融。
聊了一会家常,周薇又认下了吴姗这个还未出道的大厨当师傅,话题这才扯到案子上。
林可慧问:“听说你们昨夜抓人了,他就是那个把人埋在竹林里的凶手吧?”
“哪里,搞错了!”周薇慢慢嚼着菜,仔细品味了一番说,“姗姗师傅,你这菜做的,味道还真的不错哎,过几天把你请到我家里,好好教教我。”
吴姗没有接茬,她问:“薇薇,你说抓错人了,他不是那个竹林埋尸的凶手吗?”
周薇这才缓过神,对林可慧道:“师傅这一出马,总要出大案,要么连环案要么系列案,要么凶手智商超高,要么是陈年白骨。这不,江口的刑警在赵家坝调查了十多天也没找到嫌疑人,没想到师傅一出马,仅仅一天,人就抓回来了。不过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个人竟然不是竹林埋尸案的凶手,而是另一起案子的嫌疑人。”周薇说完,又改口道,“是一个女人在他开的民宿里自杀,他和他妻子竟然不报警,而是——”
“而是什么?”见周薇说一半留一半,吴姗急道。
周薇不知透露案情会不会遭到老国的训斥,于是用眼神征求老国的意见。见老国正和成老爷子正聊得开心,便说:“在这场合说合适吗?”
林可慧笑道:“没事,说给我和干闺女听听。”
见老国没有否定,周薇便说:“那个开民宿的,人家在他的客房里自杀了,他不但不报警,还偷偷把那个女人分尸,昨天夜里被师傅和我、还有好几个刑警抓个正着……”
“天啦,分尸的场面你也见到了?”吴姗睁圆了眼睛瞪着周薇,一副惊恐又不愿相信的表情。
“这有啥可怕的,就是一堆人体上的零件而已,见多了就没啥了!”周薇颇为自信,她气定神闲往嘴里塞着红烧肉,见同样瞪大眼睛的林可慧,她细嚼慢咽完,终于小声说,“师傅本来不想让我进去看,他怕吓着我,可我是警察,还怕这个!”
“胡说!”老国看着周薇,“不是我硬逼着你进到屋里,还敢看那现场吗?”
周薇尴尬起来,嘿嘿地干笑道:“师傅这是要锻炼我的胆子,这不,下次我就不怕了!”
吴姗瞪了一眼老国,抱怨道:“爸,人家薇薇还是个小姑娘,不是你们那帮傻大黑粗的大老爷们,要知道怜香惜玉好不好!”
老国没有理会,又继续和成老爷子喝着酒。
周薇便把这个案子原原本本、又略带夸张地向眼前这对干母女叙述了一遍。
林可慧喜欢听案子,看过许多侦破推理小说,在某些问题上倒是有着特别的见解,而吴姗是法治记者,对案子有着职业的本能和好奇。而周薇的语言表达能力又非一般人能比,因此听得两人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