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的心情极差,明明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将“老公”伺候得服服贴贴,没想到最后的撒娇,明明是想哄“老公”开心,却被他一脚踹下了床,她委屈得流下了眼泪。
这些日子以来,她通过献媚讨好和倒马桶已经积攒了二十一分,在这个特殊的“后宫”里,老公制定了严格的积分考核制,倒一次马桶得一分,陪了老公后,凭老公的满意度,可以得到一至五分。积十分可以换得十集电视剧、积二十分可以换得一本小说,积五十分可以在老公监督下爬出地狱,在窗口晒一个小时太阳……
阳光,多么美好的东西啊——当然,生活在地面上的人无论如何是感受不到的。
昔日大妞往来穿梭在阳光下时,还不止一次地咒骂过阳光的毒辣,甚至和绝大多数女孩一样,在炎炎盛夏,总忘不了在包里备把遮阳伞。可是来到地狱后,整日昏昏沉沉的灯光让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好在老公还算人道,在两间“后宫”内都装上了紫外灯,这让她们短时间内不至于缺乏日照而坏了身体。
“阳光,我要阳光——”大妞半闭着眼,回想着一切与阳光有着牵连的往事。
不知何时,大妞忽然听到一声轻呼,她睁开眼,是教授在叫她。
教授往她身边挪了挪,伸出手来轻轻握着大妞的手,稍稍用力握了下,示意她别出声。
在“后宫”里,任何人不得私下交流和低声说话,否则不仅被罚分,重则还会遭到艾丽丝和白富美的责打。
“你想出去吗?”教授紧盯着大妞惊恐的双眼,悄声说道。
大妞惊恐地看到看隔壁房间内鼾声大作的“老公”和四个昏昏欲睡的女人,心里才稍平静些,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们都一样,都想出去!”教授的一双眼睛分外有神,她依旧盯着大妞说,“难道你想在这地狱里活上一辈子?”
这一次,刚刚还在奢望着明媚阳光的大妞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教授紧抿着嘴,用眼神鼓励着大妞。大妞明白,教授是让自己和她乘此良机赶紧逃出地狱。
“可是,白姐和艾丽丝会打我们的,要是老公醒了,他说不定会杀了我们!”大妞的双眼中露出了怯意。
“不会,其实她们也想出去,谁想呆在地狱里?!我是研究文学的,虽然不是心理学,但她们的心思我都明白。她们几人的驯服只是表面上,内心其实都在抗争,因为我们无法私下交流,彼此之间都难以沟通,也就一直没有达成共识。”
教授说完,把大妞的手握得更紧了,让大妞分享她坚定的意志的决心。
“可是,我们逃走的时候,老公忽然醒了怎么办,还不杀了我们?!”大妞的胸口呯呯跳动着,这是生与死的抉择,任何一个人都会心惊肉跳和犹豫不决,何况大妞这样一个软弱的女人。
“那就杀了他!”教授斩钉截铁道,她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
“杀人?我、我不敢——”大妞的手从教授的手中挣脱开来……
居大立的拘留证刚开好,黄德能就来到了东城派出所,他依然一身运动行头,浅灰色的阿迪运动服、红白相间的耐克运动鞋和一顶白色棒球帽,让他多了几分夕阳里的朝气。
“我说小刘啊,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教你办案的吗?”黄德能刚到办公室坐了下来,就吆喝着内勤替他沏茶。
所长刘大海也是刑警出身,十几年前,黄德能退休前在集训班上给各区的刑警讲过课,刘大海也在其中,因此在刘大海面前,他一直以老师自居。
黄德能叼着烟,将脸湊到刘大海伸过来的火机上,点着后“咝”地深深吸了一口,回了回味道:“嗯,好烟!”
“老师您来了,我当然得把压箱底的存货给拿出来!”刘大海颇为得意,也算是调节一下气氛,他说,“这烟 100 块一包,要是别人来,我最多拿 30 一包的发上几支,贵的我舍不得。”
黄德能一听立即变了脸色,他定睛看了看手中刚吸了几口的香烟,满脸严肃道:“你小子肯定腐败!”
刘大海嘿嘿笑道:“黄老,现在反腐这声势,我哪敢呀。咱侄子这两年不是赚了点钱嘛,是他孝敬咱的。”
黄德能并非等闲之辈,虽然与老国周前相比,他的观察力、判断力要差得多,但毕竟干了一辈子刑警,又在官场混过,思维依旧敏锐,他一把抓过刘大海胳膊,翻起他的衣袖,双眼鹰一般盯着刘大海问:“你这表最少得三四万吧,也是你侄子送的?!”
见黄德能并不像开玩笑,刘大海心里一颤,急忙陪笑道:“黄老,瞧您说的,这是前两年四十生日时,老婆送的礼物!”
“哦——”黄德能疑惑地盯着刘大海看了一会,从自己兜里摸出两支烟,丢给刘大海一支,自己又点上一支,声音缓和起来,“刘所,你这辖区人口少说也有十几万吧?”
刘大海不明就里,只得点头称是:“东城人口密集,在宁安的十几家派出所里,咱这所算是最大的了,目前常住人口是十五万多,暂住人口两万多人……”
黄德能没有出声,他仰着头盘算了一番,随后眼中精光一闪:“刘所,你这辖区商户少说也得有上千家吧,各类大小公司也得有三五百家,你这权力够大的啊!”
“权力确实不小,可是担子也不是一般的重啊!您瞧我这整天都忙坏了,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节假日休息日基本也都在加班……”
“忙点好啊,这一千好几百家商户和公司,就算每家每年给你进贡两条烟,你这一年少说也得弄个两百多万哦!”黄德能像是自言自语。
刘大海一听大惊:“黄老,要说没人送烟那是假的,但哪能每家都送,最多也就是自己不用掏钱买烟而已,再有余粮,也都是发给弟兄们抽了!”
“腐败啊——腐败!”黄德能将烟屁股掐灭道,“都说买好烟的自己不抽,抽好烟的自己不买,可惜咱们那会不兴这一套。你啊,这是赶上好时候咯!”黄德能一番话说得刘大海云里雾里,愣在那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轻易作答。
黄德能说完,从兜中掏出烟来,在刘大海眼前晃了晃道:“我这烟二十块钱一包,我还得省着抽,抽多了肺倒是不疼,是心疼!”
刘大海忽然明白了,他呵呵笑着打开柜门后拿出两条烟,用报纸包好塞进一只无纺布提袋中,递到黄德能手上说:“黄老,我侄子送的那好烟,只剩下几包了,这两条也不差,五六百一条,您回家尝尝!”
黄德能盯着刘大海怔怔地看了会,忽然大笑起来:“刘所,你这是拉我下水啊,哈哈!那我就笑纳了,下不为例哦!”
刘大海心里暗骂,脸上却笑道:“黄老,要说出淤泥而不染,咱肯定不是,但要说腐败嘛,也谈不上,也就是喝酒抽烟不花自个钱,最后小便里撒了鼻孔里冒了,我这还有几瓶好酒,过会您回去时也一并带上。”
黄德能偷斜了一眼刘大海道:“听说你们下午抓来个老头,叫居大立,你们要拘留他?”
刘大海并非常人,他一下便明白了黄德能的来意,于是说:“这个居大立,都七十四五岁的人了还不省心,听说以前练过铁砂掌,一不高兴就搧人家耳光,前些日子搧了一个外卖小哥,把人家脸都打肿了,去年还在公交车上搧一个没有给他让座的女大学生。本来这两回都够拘留他的,可是您知道,他都七十几岁了,万一有个心脏病,死在拘留所里咱可得惹上一身骚,因此那两次都是教育一番就放回家了。”
“这次你不怕他犯上心脏病了?”黄德能盯着刘大海的双眼问。
刘大海很为难:“黄老,这次可不一样。您知道,现在全市都在严打小奸小恶,市委一把手郑书记和周副市长还兼任除恶办的正副组长,他这种人,黑恶势力谈不上,犯罪也还没有沾到边,但属于典型的恶人、坏人,所以……”
“还是算了吧,他和我是故交,他儿子求上了我,我总不能见他滑下水不拉一把是不?”黄德能盯着满脸为难的刘大海说。
“这,拘留证已经盖上大印了,刚刚拘留所还来电话催问,要我把人赶紧给送过去……”刘大海咧着嘴吸着凉气,像是牙疼。
“小刘啊,你小伙子不错,好好干,前些日子我还和我大徒弟周前说到你……”黄德能吱吱地吸着茶水,似乎无意间提到了此事。
门被推开了。
“别编故事了,就算见到了周局,你能不说刘所的坏话就算烧高香了!”
刘大海和黄德能都是一惊,他们仔细一看,推门进来的是黑着脸的老国。
“小国,瞧把你小子给能的,不就是破了两案子嘛,在我面前你少得瑟!好歹我也是他周前的师傅,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个副所长在他面前算老几?”黄德能怒从心头起。
刘大海四十出头,干过交警、治安警,也干过刑警,现如今又是宁安区东城辖区的一方霸主,社会阅历岂非一般人能比,他立即说:“国所,那个居大立是您抓来的,现在黄老要放人,您看——”
刘大海虽然极为讨厌黄德能,但不好明里拒绝他,他便把这块烫手的山芋赶紧塞到老国手里。
“哼!”老国在鼻子中哼了一声,紧盯着黄德能说,“不放,谁说情也没用,就是他周前来我也不给面子。”老国说完,瞄了一眼黄德能后,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