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隐藏在美丽乡村赵家坝的连环杀手还如鬼影一般飘忽不定,但老国却意外破获了十一年前赵晓海杀害前妻及情人案。
下了山,周薇叹道:“这么漂亮宁静的赵家坝,没想到却隐藏着如此多的罪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老国却说:“在侦破案件时,咱们千万不能被任何华丽的假象所迷惑。就如一个你看似完美的家庭,其实掀开他们华丽的外衣,里面很可能是满满的虱子。”
“师傅,您说的哪是破案,简直就是哲学嘛!”
“我可不懂哲学,我只知道,表面恩爱的夫妻和外人仰羡的所谓成功的家庭,也会有难以启齿和言说的鸡毛。”
师徒俩闲聊了一会,周薇忽然想到刚刚起出双尸的案子,于是问:“师傅,您真神了,您是怎么看出赵晓海的前妻早就被他杀了的?”
老国说:“起初我也怀疑赵晓海是埋尸案的连环杀手,特别是看到那根晾衣的电话线后。但把赵晓海带回局里后,他口口声声说没有杀那几个男人,看他的表情,丝毫没有说谎的样子。”
周薇问:“师傅,说谎的表情是怎样的?”
老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问:“从中学到现在,你喜欢过几个男孩?”
周薇一怔,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眨着眼,尴尬地说:“师傅,哪有男孩能入您徒弟法眼!”
老国面露善意,他说:“你刚才就说了谎!哪有少女不怀春,男孩女孩如果不喜欢异性,那倒是不正常的。”
周薇终于明白过来:“师傅,您这是拿您徒弟现身说法哪?!”
老国点上支烟,抽了口这才说:“首先来说说你的眼神,开始时你的眼神飘忽,不敢正视我,这在微表情学上叫做‘视觉逃离’。人在说谎时,内心会有一定的压力,此时面对询问者,你害怕看到对方对你不利的反馈,因此你的眼神不敢与我对视。”
“嘿嘿,师傅,后来我不是一直盯着您看嘛!”
“但你后来的眼神是飘忽的,因为你在编造谎言时,大脑正在快速构思相关的场景。俗话说,一心不可二用,你又要构思谎言、又要观察我的表情,你的眼神当然飘忽。”
周薇仔细回忆刚刚的表情,点头认可。
“如果这个问题关乎你的重大命运,就像赵晓海,他会本能地使用折中的语言来回答警方的提问,比如他总是回答说我没有杀那几个男人,而不是说我没有杀人,这样的回答,会让他的心理压力得到一定的缓解,因为他没有说谎,那几个男人确实不是他杀的。”
周薇不解道:“师傅,赵晓海能有如此智商和反应速度吗?他的文化程度不高,怎么会想到如此巧妙的回答?”
老国说:“这是人的本能,是动物在数万年的物竞天择中进化而来。另外,说谎者还有一个重要特征,那就是他们的谎言是无法倒叙的。”
“无法倒叙?”周薇眨巴着眼睛,表示不解。
“我们经历过的事,是以一幅幅零碎的场景呈现在我们脑海中的。我们可以从头叙述、也可以从中间的某个情节说起,甚至能倒叙。谎言则不同,谎言是说谎者编织的故事,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按照逻辑编造出来的,而非零散的片段,一旦打散,极易出现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老国说,“如果你懂得了这些说谎特证,赵晓海在你面前就成了一个玻璃人,毫无秘密可言。”
周薇之前一直认为老国靠的是他过人的观察力,没想到师傅竟然能上升到理论高度,这让周薇对师傅更加钦佩起来。她又问:“您之前是怎么想到赵晓海失踪的女儿是在孤儿院的呢?”
老国想了想说:“首先说说,我是如何判断他身上犯有命案的。第一,他口口声声说他没有杀那几个男人,这点我刚才分析过;第二,我在搜查他家时,发现他家的房门上贴着辟邪符,而且通过门上残留的痕迹,发现他每年春节都会更换新的辟邪符,他为什么怕鬼?第三,我在他家的院角处发现了纸灰及少量没有烧尽的冥币。”
周薇不解道:“现在快到了清明节,烧纸祭奠故人是人之常情啊?”
“他父母都健在,他烧给谁?我了解过,他爷爷奶奶的坟就在附近的公墓里,如果祭奠他们,平时或许在家里烧,但到了清明节,他肯定会带着父母一起去公墓,因此院角的这堆灰烬让我更加怀疑他。”
周薇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问:“还有其他的细节被您发现吗?”
老国继续说:“第四点最可疑,据他前妻的父母说,女儿带着外孙女一走就是 11 年杳无音讯。你要知道,赵晓海是通过法院和妻子正式离婚的,离了婚的女人和其他男人相好这很正常,因此她的出走绝非所谓的‘私奔’,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家探望自己的父母,就算没空过来,最起码也会给父母打个电话,既然她离家 11 年音讯皆无,不是被杀了又会是啥?”
周薇终于明白了师傅判断的依据。她继续问:“您又是如何判断出他女儿生活在孤儿院的呢?”
老国说:“他的女儿是和前妻一起消失的,如果他不是魔鬼,还有一点点良知,他肯定不会杀了自己当时只有两岁的亲生女儿,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女儿藏起来。我让侦察员调查了他所有近亲属和之前的好友,都没有发现他女儿的踪迹,因此我分析,他只有把女儿丢掉这一条路。丢到孤儿院门口,这是所有抛弃亲生儿女的父母都能想到的途径,也是比较靠谱的一种方式,如果是丢弃在火车站或其他公共场所,今后他想看时,就再也无法看到了。根据他前妻和女儿消失的时间节点,我对市区的几家孤儿院进行摸排,果然查到了他女儿的下落。”
“师傅,您总算替赵晓海的前妻和她的情人申了冤,可是咱现在面对的是一起天大的系列杀人埋尸案,我这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这心里已经有了嫌疑人,但还没有证据,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老国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道。
“他是谁?”周薇惊道。
下班前,老国匆匆来到了解剖室,他要亲眼看一下上午从水库中捞起来的那具女尸。
女尸刚刚解剖完,陆依婷和小金捧着肝脾胃等内脏,按照生理位置摆放好,又工工整整地拿着针线,小心地缝合解剖时留下的切口。
缝合尸体是法医在解剖后必做的工作之一,不仅因为肢离破碎的尸体难以存放,更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因此许多法医在解剖前都会恭恭敬敬地给死者躹躬。”
老国站在边上,细细地察看着尸体上的伤痕。
等陆依婷和小金缝合好了,老国才问:“陆主任,请你介绍一下死者的相关情况吧。”
陆依婷在水池里脱下沾满血污的橡胶手套,又反复洗净了手,才说:“死者年龄 30 至 32 周岁,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其颈部索沟相交,无提空痕,分析为被他人勒颈致死,且死者颈部勒痕处无皮瓣,分析勒索为软质绳索、或女性丝袜类物品。综合死者胃内容物消化及排空情况,推算其死亡时间为尸体发现前的 5 至 8 小时,即死于昨天夜里 11 点左右。另外,其腹部、胸部有三处皮下淤血,分析为死者死前遭遇了殴打,但这类伤痕并不多,另外,我们还在尸体的额部发现了多处划伤,其伤口颜色灰黄,无皮肉外翻,分析为死后形成……”
老国边听陆依婷介绍,边看着尸体上的相应部位。听完介绍,老国指着尸体**下一直沿伸至两侧腋下的一圈皮瓣脱落痕问:“这是什么伤痕?”
陆依婷看了看道:“这是死后伤,刚才我和小金分析过,应该是其死后,凶手用质地粗糙的麻绳将尸体捆绑而形成。”
“受害人死了,凶手为什么还要捆绑她?”老国盯着死者**下的伤痕问。
小金道:“刚才陆姐和我探讨过,可能是凶手为了方便搬运尸体、用绳围着胸部捆了一圈,再将尸体拖拽到水边,抛尸入水。”
老国不置可否,他又看了会尸体,忽然问:“胃内容物有哪些?”
陆依婷没想到老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翻了翻记录道:“在其胃中只发现了米饭和萝卜条残渣。”
“就这些?”老国接着问。
“就这些,没有其他食物残渣。”陆依婷说。
老国点了点头,温和地看了看陆依婷,没有再问下去。
解剖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周薇闯了进来,她急慌慌地说:“师傅,您在这忙啊,刚才高水刑大的徐常兵打电话找您,说高水老矿边的山上又发现了一具老太尸体,也是被人用易拉扣勒死的。”
“什么,又有老太被易拉扣勒死了?!”老国十分震惊,毒舌老太被害案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却几乎没有进展,要不是眼下这起连环埋尸案如此重大,他一直准备对那起案子重新调查,不仅因为人命关天,更因为毒舌老太之死,与他五十年前母亲的死亡有着重要的关联。
想到这,老国说:“等我忙过了这阵,就去高水协助他们调查这起新案子吧!”
周薇见解剖台上的尸体还没有装进尸袋,她先是一惊,继而壮着胆子走到尸体边,但她刚看了一眼,立即叫道:“师傅,这个女人我好像认识!”
众人皆是大惊。
老国急忙问:“她是谁?”
陆依婷又戴上橡胶手套,把尸体的头部摆正,便于周薇辨认。
周薇看了一会又挠起了脑袋,她犹豫着说:“刚才看了第一眼,觉得很面熟,但现在仔细看了,又觉得不是我的熟人。”
“你是不是看过她的照片?”老国突然问。
周薇微闭着眼睛想了片刻后终于叫道:“我知道了,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