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分局刑警大队的讯问室内,老国见到了一脸委屈的赵老师——赵遵礼。

赵老师见老国走了进来,立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国领导,您瞧这真是莫名其妙,让我一头雾水,昨夜他们几人把我叫到村委会,说要有事了解,我就兴冲冲赶过去了。没想到他们一见到我,二话不说,就要看我的手。我就把手伸出来让他们看,没想到他们看完,就不许我回家了。后来又到我家这里翻那里找的,折腾了五六个小时,直到今天一大早才出来,好像我家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结果找到了吗?啥也没有嘛!”

老国在赵老师对面坐了下来,他稍稍观察了一会赵老师,终于说:“我也是刚知道他们把你带来了,所以这就过来看看,咱们也就是了解一下情况而已,你不用担心。”

赵老师一脸委屈道:“国领导,我好歹做过人民教师,虽然是民办老师,但我不认为自己的人品和教学水平比公办教师差,差的只是运气罢了。七八年前,市里大规模清理民办教师,我没给政府提任何要求,就老老实实回家种田了,前年遇上了市里发展乡村旅游的大好政策,我就开了家民宿,日子总算安定下来。我要真是歹人,昨夜村干部来找我,我还不赶紧跑,还能老老实实过去让他们检查。”

老国走到赵老师面前说:“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吗?”

“昨晚他们几个就不停地查看我的手,我的手昨的了?”赵老师一脸不解,但他还是把双手伸在老国面前。

老国拿起赵老师的手仔细看了一遍。

赵老师双手看似纤弱,但老国轻轻捏了几下,发现这双手挺结实。

“离开了教师队伍后,赵老师曾做过重活!”老国这样想。

老国看到,赵老师左手掌心并没有异常,但右手掌心中却有一道浅浅的红印,从掌根的屈褶纹处一直沿伸至虎口,其中还有些许的皮瓣脱落痕迹。

老国心里一惊,从赵老师右掌中的印记来看,这只手显然用力提拉过质地粗糙的绳索,且用力方向完全符合从低处提吊重物而形成。然而,他的左手掌心为何什么伤痕都没有呢?就算换作举重运动员,仅凭一只手,将上百斤重的张瑶瑶从地穴中提上来也是绝无可能呀!况且搜查的侦察员反映,在他家并没有发现用于助力的滑轮或杠杆类物件……当然,更没有找到任何地穴地窖等可以藏下好几个人的地方。

老国只好问:“请问你这手掌上的伤痕是怎么弄出来的?”

老国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他却悄悄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他在等候赵老师回答,他有把握判断出赵遵礼是否在说谎。

“你们这是干什么?简直无法无天!”一个恼怒低沉的男声忽然从讯问室外面传来。

老国刚回头,就见一个梳着整齐大背头、四十出头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男子身穿一尘不染的藏青色短风衣、皮鞋也擦得铮亮,他的身后还跟着江口分局一把手局长老夏和刑侦副局长老田。

身旁的刘大群一见,立即迎上去道:“赵部长,您来了——”

“乱弹琴!”赵部长狠狠瞪了刘大群一眼,他紧绷着脸,指着赵老师问,“他是凶手吗?”

刘大群连忙陪着笑脸道:“赵部长,咱这不是请赵老师过来,向他了解点情况嘛!”

“那也就是说,你们没有掌握他杀人的证据?”显然,这位赵部长的脑筋转得很快,一下就捏住了刘大群的命门。

见老国黑着脸盯着一脸怒容的赵部长,分局长老夏忙向老国介绍道:“总指挥,这是我们江口区江口集团(企业)的宣传部赵部长,他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老夏说完又向赵部长介绍道:“这位是 3.3 系列杀人埋尸案专案组负责人国强同志,他是专程从市局过来支援我们的。”

老国尽管对赵部长的颐指气使不满,但还是伸出手去,想和赵部长握一下,然而赵部长斜了一眼老国伸过来的手,却走到赵老师面前,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道:“遵礼,他们打你了没?”

老国一皱眉,他想发火,但还是忍住了。

一旁的分局长老夏看在眼里,心里一凛,他知道老国的火药桶性子,惹毛了他,就算副市长、市局局长周前,他也敢当面乍毛,不留情面。

而现在,这个颐指气使的赵部长已经在火药桶前点燃了打火机,再近一步,局面将不可收拾。

老夏赶紧上前一步,再次向赵部长介绍道:“这是咱们江滨的刑侦专家国强同志,目前咱们 3.3 特大系列杀人埋尸案的侦破,全仰仗他了。”

“哦,原来是咱们江滨的刑侦专家!”赵部长上下打量着老国,依旧没有伸手与老国相握的意思,而是问,“既然是刑侦专家,那么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们把赵老师带到刑警队,是想让他协助你们查找凶手,还是怀疑他就是凶手呢?”

老国黑起了脸,他紧盯着赵部长的双眼,看了足足半分钟,赵部长也不示弱,也锁着眉头,紧紧盯着老国的双眼。

老国终于冷笑一声说:“赵部长,我觉得你这个问题问得很无知,首先查案审案不是你江口集团宣传部长的份内事,你没有权力问我任何问题。再则,在案件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的问话很让我怀疑你的居心!”

老国的 “无知”和“居心”,重重点中了赵部长的 G 点,他“叭”在一拍桌子,“真是太狂妄,别人说你几句‘专家’,比灌你一斤白酒还厉害,立马不知东南西北了!我问你,赵遵礼是不是凶手?如果是,我现在立即就走,如果不是,请你这位大专家立即放人……”

“放不放人我还得征求你这个管宣传的部长意见,看来你真以为你手中有点小权,就拿法律不当回事了!”老国也不示弱,一句话又把赵部长顶了回去。

赵老师一看情势不妙,立即站起身来,挡在老国和赵部长中间道:“国领导,家田,你们都消消气,都是我不好,让你们误会了。”

分局长老夏和副局长老田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两人一个是专案组的总指挥,一个是区里的重要人物,两人一言不合就差抡起拳头了。

老夏和老田谁也得罪不起,只得陪尽笑脸,将两人拉进了分局小会议室。又是泡茶又是点烟,两人说尽好话,老国和赵家田的火气才算消了一些。

赵家田喝了口茶,瞟了一眼老国,对老夏和老田道:“我不想说遵礼是不是凶手,我只想说说他的为人……”

老国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插话,分局长老夏刚替赵家田续上茶,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家田说:“遵礼这辈子过的不容易,我和他小时候一起光着腚长大,后来又从小学一直同窗到高中毕业,我不想表述我个人对他人品的评价,那样会让你们先入为主,我只说说他的人生经历。上学那会,我和遵礼的成绩一直不相上下,有时候他第一我第二,有时候我第一他第二。95 年高考那会,我们俩都有望考上重点大学,但不巧的是,高考前一天晚上,他忽然生了病,高烧不退,只能晚上去挂水,白天参加考试,可想而知,后来他仅差了七分而名落孙山。本来老师劝他复读一年,第二年继续参加高考,但遵礼家的条件不好,他父亲是个病秧子,家里的农活全靠他母亲和姐姐操劳。正好当时镇里招收民办老师,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参加了招考,结果他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在镇中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哎,都是命呀!”分局长老夏作出同情状,向赵家田附和着。

“遵礼的命确实不好!”赵家田接着说,“到了 2012 年,此时师范毕业生一抓一大把,好些师范生想当教师却苦于没有空位,当时市委领导经过多次会议,决定全面清理民办教师,于是遵礼下岗了。他虽然运气总不好,但他不给政府添一点麻烦,任何条件都没提就从学校回了家。我实在看不下去,替他找了份工作,但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这句话我永远记得,他说‘人只有被逼入深渊,才能迸发无穷的潜力’,我知道他从来不说大话,只好随他,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听说他从民办教师岗位上下来,到外地打工了?”副局长老田替赵家田点上烟问道。

“你们知道他外出做什么了吗?”赵家田故意卖了个小关子。

“做啥工作了?”老田问。

“哎,他呀——”赵家田叹了口气,“他到黄山做了挑山公,每天往返两趟,从山下把米呀油呀等生活用品挑到山上的餐馆,这哪是遵礼这样一个文化人干的活,简直是有辱斯文嘛!”

“挑山公?!”老国一怔,和刚刚坐在他身边的陆依婷对视了一眼。

“我去过一趟黄山,记得那次登山让我终身难忘,那个累,回家后腿疼了半个月,就差不下了地了!”一直在一旁的刘大群接话道。

或许刘大群想附和一下,给赵家田留下点好印象,没想到赵家田瞟了一眼刘大群。

对刘大群这样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插话,他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