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许多刑警原本就是大老粗,又不知周薇底细,见周薇说的都是外行话,忍不住哄笑起来。

潘斌看到情势有点失控,他狠狠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那有你们这样分析案情的,还让别人说话不?!要是你们顺利把案给破了,我们还专程把小周警官请来干嘛?”

潘斌本意是让大家尊重周薇,结果无意中的一个“请”字,却把周薇高高抬举起来,让她没有台阶可下。

周薇平复一下心情,只得硬着头皮说:“我之所以说无名老太的死属于意外,并非说她自己勒死了自己,而是因为凶手以为她已经死了,便在她脖子上勒上易拉扣,伪造成去年 9.8 案的样子,将她抛尸在水库边的山坡上。”

会议室里顿时像飞来一大群绿头苍蝇,嗡的一声又炸开了锅。

潘斌又狠狠拍下几下桌子,现场才再次安静下来。他笑着对周薇说:“小周警官,你别理会这些傻老爷们,你尽管大胆说出你的看法!”

周薇并不是被人取笑几句就怯场的性格,相反,大张等几个侦察员的一再讥讽,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这次她的声音果敢而坚定:“第三,我认为导致无名老太死亡的凶手,是她的儿子、侄子或弟弟等关系非常亲密的人。”

周薇的话相当于一枚重磅炸弹,又在会议室里激起了一片质疑之声,这一次,潘斌和大齐也认为周薇吃错了药,把专案会当成了说书的茶馆。

潘斌耐着性子问:“小周警官,你有把握认为这是起杀亲案吗?”

周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向侦察员大张问:“这位警官,我想问一下,你觉得无名老太失踪,为什么没有人报案?”

大张说:“没有人报案的案子太多了,无非就是老太一个人居住,身边没有亲人,或者亲人邻居以为她出远门了,没有人知道她失踪,并且已经死了。”

周薇又问:“如果抛尸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大张略略怔了一下,终于回答道:“把她扔在山坡上,立即就离开现场呗,还能怎么做?”

另一名侦察员说:“要是凶手有点反侦察经验,清理一下现场留下的足印等痕迹,也是有可能的。”

“前面不远就是水库,你为什么不把尸体扔到水库里?却把胖老太往山上背?”周薇紧盯着大张问。

“或许当时水库边有人,而山坡上没人,或者当时凶手非常紧张,扔下尸体后赶紧逃离现场,我还没有见过哪个凶手杀人抛尸是从容淡定的。”大张不屑一顾。

周薇不容大张思考,立即反驳道:“如果几十米外的水库边有人,你还敢背着尸体往坡上爬,不怕目击吗?”

大张一怔,随即笑道:“如果尸体是在水里发现的,你或许又会问我,凶手为什么要抛水里,抛在山坡上不是更方便吗?”

周薇不置可否,她让技术员将尸体照片投放至大屏上,指着尸体说:“大家看清楚没有,尸体的双臂是紧贴着腰侧的,双腿也伸得笔直。另外,死者面朝上,头发没有散乱,凶手如果慌慌张张往山坡上一扔,尸体会是这样的姿势吗?”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紧盯着大屏,没有人再出声,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刑侦,见多了抛弃的尸体,对周薇的发现,他们哑口无言,但一时又说不出所以然。

周薇又把目光转向了大张:“你刚才说的随便一抛,能抛出这样体面的姿势吗?”

“这,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显然,大张在狡辩。

会议室里静了约半分钟,潘斌才问:“小周警官,你的意思是?”

“只有亲人将她的尸体抛弃后,才会替她理一下她的头发,将她的双臂放在体侧,再将她的双腿拉直,让死者显得有些尊严!”周薇的话铿锵有力。

大齐想了想道:“小周,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认定抛尸者就是死者亲人未免偏颇,凶手摆正她的尸体,或许另有原因,你还有其他理由吗?”

大齐昨晚曾接过周薇的电话,知道关于老太被换了衣服的细节,他暗示周薇说出来。

周薇冲大齐笑笑道:“齐主任这个问题问得好,师傅常告诫我,只有一个细节或一个佐证,不可以做出推理,那么接下来我再说说第二个理由。”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紧盯着周薇,不知她能否再给出让众人信服的解释。

周薇又让技术员打出另一张老太衣着的特写照片:“你们看到没,死者的衣服是新的还是旧的?是很新还是一般新?”

潘斌终于看明白了,他冲周薇善意地点着头说:“小周警官的眼力很毒,不论上衣还是裤子都是崭新的。”

周薇说:“我有理由认为这套衣服是在死者死亡后,被她的亲人换上的,而非死亡之前就穿在身上。”

“何以见得?”又有一个侦察员质疑道。

周薇指着大屏上老太头部创口的特写照片说:“据我了解,死者头部的挫裂创为摔跌形成,综合左侧头骨的星芒状挫裂及头皮处长约五六公分的创口,死者在摔伤后,应该流了好多血。那么请问,老太的这件新衣服上有血迹吗?”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

徐常兵并非无能之辈,他一下子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平时嘻嘻哈哈的女孩,心里多少是有些道行的,便说:“小周警官分析得太精彩了,从老太死亡后无人报案,到凶手替老太换上新衣、在抛尸时又有意摆正其姿势、理顺其头发等细节,凶手确实和死者的关系不一般,小周说他是死者儿子,我觉得可能性极大!”

会议室里终于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有几个人已经认同的周薇的观点。

掌声平息下来,潘斌问:“小周,你刚才说这是一起意外,这又如何解释呢?”

见大伙夸奖,周薇又变得腼腆起来:“据我看来,老太的个性很强势,她应该是在与其子争执过程中,被其子推倒而头部受到重创,并陷入昏迷状态。他的儿子以为母亲死了,非常恐慌,他为了逃避某种责任,干脆找来易拉扣勒在死者脖子上,模仿毒舌老太被杀的前案,以混淆视听,干扰我们侦察……”

周薇便把昨夜林可慧的推理过程又重述了一遍,惊得在座的专案组成员张大了嘴巴。当然,随即而来的,是她再次遭到质疑和炮轰。但有了昨晚的预演,周薇对答如流,把所有的疑问都一一化解。

最后,局长潘斌拍板:“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小周警官刚才的分析,不比她师傅国强同志差多少啊,刚才我们都小看她了,接下来我们就按小周警官的思路,先把受害人的身份查清楚,只要查清老太的尸源信息,这个案子也就水落石出了。”

徐常兵又为难起来:“潘局,小周警官的分析非常精辟,已经接近了案件真相,但我们之前一直在调查尸源信息,却总是无果而终,这接下来——”

潘斌想了一会忽然道:“凶手既然是模仿去年毒舌老太被害的 9.8 案,那么,他肯定知道那起案子,否则他怎么知道模仿呢?”

“对呀——”周薇眼前顿时一片光明,这一天来一直游走在她潜意识中的灵感忽然呈现在她眼前——凶手,我知道了,你了解之前的毒舌老太案!

周薇心里终于有了主意。